(一百一十三)香蘭苑806
譚律不說話,作為傷心女主的我,當然也不能開口。
抱緊胳膊蜷縮在座椅上,我時不時的嗚咽兩聲,表示自己正在傷懷。
看着窗外路燈飛退,覺得兩邊的勁舞越來越陌生。在十幾分鐘的市區行進之後,周圍開始變得荒涼了。我倒不怕譚律會把我拐到哪裏,只是好奇事情的發展方向。
繼續歪在座椅上,我淡淡地問道:“這是去哪兒?”
“你不想回家,那就跟我走吧。”他聲音平穩低沉,卻沒以前那麼冷淡了。
我轉過來,動了動身體,尋找到合適的姿勢,對目視前方的譚律說:“隨便吧,去哪兒都行。對我這樣的人來說,死了和活着都沒區別,在哪裏都沒關係了。”
“胡說什麼呢,你難道真的生無可戀嗎?”譚律轉頭瞪我一眼,又繼續往前看了。
“我的事情,你應該全都知道吧。父母早就離我而去了,朋友,呵,我有什麼朋友啊。冉夢琳那個賤人,我連想起她都覺得噁心。愛情和婚姻,就更不用說了。無論你還是朱仁鋒,你們都是我叫過老公的人,可哪個是我的歸宿呢?”
我閉上眼睛,長嘆一口氣,說:“這樣活着,真的不如死了。”
“你以前的生活,或許真的很不幸,可是只要還活着,就還有機會遇到幸福。親情和友情我不敢說,但至少對於愛情,還是要繼續期待的。比如說……”他頓了頓,遲疑幾秒之後,終於鼓起勇氣,說:
“比如說我,三十歲之前,我已經完全對愛情絕望了。可誰知道,在絕望中還是遇見了屬於自己的感情。這就是感情,永遠不能失去期待。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就會來臨。”
我苦笑一聲,說:“不是我消極,但愛情這東西真的太虛無飄渺了,誰知道對方心裏什麼打算呢。說句難聽的:我是因為你的錢和你結婚,難保你的她不是。如果你是個窮小子,我們走在街上迎面遇見,我連多看一眼都不會。”
他生氣地說:“不許說她不好,你要記着,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可以指責她。在我心裏她是完美的,不容許任何人指責。”
我沒說話,只是冷笑一聲,轉過了頭。
對付譚律這種男人,硬碰硬只會頭破血流。當下,我唯一要做的就是苦情,越絕望越悲傷越好。
果然,他放軟了語氣,說:“雪香,你別介意,我並不是專門針對你的,只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你望你能理解。”
“理解,當然理解。我只是感嘆於,世上竟然還有相信愛情的人。”我長出一口氣,憂傷地看着窗外,說:“無論如何,都祝你幸福快樂。希望真愛的美好,能在你身上應驗。我已經不相信愛情了,但如果能看着身邊的人擁有愛情,也算心有慰藉。”
他堅定地看我一眼,說:“你別不信,等你見了她,就會明白自己錯得有多徹底了。”
“哎我說,你們這麼相愛,為什麼不結婚啊?”我疑惑地問:“你幹嘛非得娶我,這世上還有比我更糟糕的人嗎?寧願選擇一個死愛錢的離異婦女,也不和自己心愛的人結婚,這太離譜了吧?”
“她……”譚律掙扎了好久,還是沒有說重點。他抿緊了稜角分明的嘴唇,壓抑的說:“就因為你離過婚,才能讓她放心。我雖然不能和她結婚,卻絕對不想傷了她的心,只能找一個完全不會和我產生感情的人了。你,就是出現在恰當時間的,恰當人選。”
“我怎麼就恰當了?”
“那時候我爸媽逼婚,如果我不結婚,就要收回公司經營權。所以,我必須馬上找一個人。就在這時候,蘇阿姨說起一個女孩子,我爸就逼着我見見。迫不得已,只好抽出時間來,見見那個叫白雪香的女人。”他嘴角揚起,看着我笑了笑,說:
“一見你,我就覺得很合適。你有過去,性格也不好,完全不會是我喜歡的類型。最主要的是,你長得很普通,她就算知道了,也絕對不會吃醋。”
我冷笑一下,自嘲的說:“名字俗氣,人也俗氣,對么?”
譚律也覺得這話不太合適,清了清嗓子,說:“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只否認,卻沒說別的話,看來譚律心裏確實這麼想的。我有點惱羞,卻不能直接生氣,破壞了自己苦心經營的悲情氣氛。
自嘲地笑着,我嘆口氣說:“這就是命運吧,我沒有滿腹詩書的父親取名,也沒有氣質如蘭的母親教育,只能名字俗氣,長得也俗氣了。這麼俗氣的人,也只配嫁給朱仁鋒那種人渣,或者成為別人的感情掩護。沒有追求感情的資本,甚至喪失了對於愛情的嚮往。”
“你別這樣說,讓你打掩護的事情,是我做錯了。”他有些內疚地說:“等你身體好一些,我們就離婚。然後你就可以放開手尋找愛情了,相信我,總有屬於你的感情,在某處等着你的。”
我心裏苦笑,確實有這樣一個人,只是我不敢愛。你是公子哥,不用為吃飯擔心,我可不行。如果愛情的結果,註定了是在柴米油鹽中褪色,那還不如早早封存在心裏,只留下一點美好的回憶。
“也許吧,也許某一天,我會遇到屬於自己的感情。”我苦澀地皺着眉,自嘲地笑着說:“你看,別人的老公都是說,等你身體好一些,我們就結婚。只有我這種苦命人,才會聽到:等你身體好一些,我們就離婚。哈哈,多有趣啊!”
“你……”譚律也不知該說什麼,頓了好久,還是選擇沉默。
我看外面燈光稀疏,不光沒有行人,就連車輛都很少,就問道:“這是要去哪裏啊?”
“去我家。”
“你家?這不是去湖濱的路啊。”
“那是我爸媽的家,不是我的。”譚律在路口停住,看着紅燈,說:“我們現在去香蘭苑,我在那裏有棟房子,你先暫住一段時間吧。”
“你的家?你的愛人該不會也在那裏吧!”我驚訝地看着他,說:“喂,讓老婆和情人住在一起,會不會有點奇怪啊?我雖然絲毫不介意,但難保人家不生氣。你想好了沒?”
譚律面無表情,說:“他那麼善良,如果知道事情的原委,肯定不會生氣。”
這事兒有點鬱悶了。
之前他經常不回來住,我就猜到他和那個人是有私人住宅的,可從沒想過會有一天也搬進去住。而且,還是和他的愛人同時住在那裏。
雖然我跟他沒有感情,只有個夫妻的名頭,但說起來,也算是他和那個人之間的第三者。儘管扶了正,但絲毫沒有正室的資質,這要和那個人住一起,還不被整死啊。
譚律一再說她很善良,我可不敢這麼想。女人的嫉妒心,可比毒蛇猛獸都厲害,她就是天天幫助孤寡老人,天天扶老人過馬路,可在愛情上,絕對不會大方的。而且人家在譚律心裏,早就種下了溫柔小綿羊的印象,萬一有了衝突,肯定是我不好。
這樣說起來,只怕,這個女人比司青還要難對付一百倍。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趕緊拉拉譚律的胳膊,說:“咱們還是別去了,你送我到什麼酒店將就幾天吧。要不,你送我到蘇秀娟那裏。”
“酒店你就別提了,我不會同意的。”譚律把車停在路邊,說:“你不是說怕蘇秀娟擔心嗎?怎麼又要過去?”
“蘇秀娟好歹是我媽,雖然她會擔心,可再怎麼樣也是一家人。你現在把我帶去你們的小家,肯定會傷害到你女朋友的,不行,不行。”我着急地看了看外面,說:“現在時間不早了,你送我去蘇秀娟那裏吧,再晚她就要睡了。”
“如果你擔心的是這個,那大可以安定了。”譚律發動車子,從前面的路口轉進小區,說:“他很愛我,卻也沒那麼脆弱。儘管你是我法律意義上的妻子,可是他很了解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會胡思亂想的。”
譚律臉上浮現出寵溺的溫柔,說:“就算他心裏不舒服,可那麼善良的人,只會在意你身體不好,不會想這麼多的。”
我暗道不好,看這情況,譚律是死心塌地把她當作小綿羊啊。我們住在一起,就算她沒有故意給我穿小鞋,那姑娘打個哈欠流兩滴眼淚,在譚律心裏也是我欺負人了。
從一開始就落了下風,以後相處的時候,可不就處處受壓制嗎?
我還想着多賴譚律幾年,好好撈點錢呢。跟這麼完美的妹子住一起,在譚律心裏留下壞女人的形象,那可真是前功盡棄了。
我可不相信世上真有這麼完美、這麼善良的人,能把譚律哄騙成這樣,我不但不能放心安定,還要加倍小心呢。
我焦急地拉着他的胳膊,說:“喂,你別啊。你都不能和她結婚了,就別讓我去傷害她啦。人家都同意跟你沒名沒份的在一起,你還把老婆帶過去,這也太過分了。而且,那是你的家,也是她的家,你不說一聲就帶人過去,不太好呀。”
“哦,對呀。”譚律拿出手機,撥通之後等了一陣,溫柔地說:“喂,是我,你睡了嗎?這麼晚還沒睡,你……嗯,跟你說了不用等我,自己早早休息呀。好,好好,我不羅嗦了。對了,有個朋友遇見麻煩了,來咱們家住幾天,行嗎?……就是白雪香,你知道的……好,那我馬上到家。”
他合上手機,說:“你看,我就說她不會介意的。等你見了就知道,他真的很善良。”
譚律停好車,開門下來,說:“走吧,在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