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遭遇神棍
我光着一雙腳板,撒開腳丫子一路飛跑,在我師父他老人家必經的一個路口,選擇了一叢極其茂盛的灌木叢潛伏了起來。
我打算在我師父打這兒經過時,出其不意地一下子從灌木叢中躥出來,“噗通”一聲跪倒在他老人家面前,在他還沒有來得及醒過神的當口,連磕三個響頭,緊接著說:“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被我驚得打了個愣神的我的師父於是乎就雙手將我攙扶起來,說道:“徒兒請起,念在你天資聰穎,誠心拜我為師的份兒上,為師就收下你這個關門弟子吧!”
我想像出的這種拜師場景和這段對白,怎麼看都像是從戲文里拽出的酸詞兒。管他的,一會兒我就這麼辦了。酸就酸吧!
我就像是一隻飢餓的小獸一般,一動不動地躲在灌木叢中,緊盯着我師父將要出現的路口。
不一會功夫,我師父他老人家還真就在路口出現了。不過,當時他老人家已經脫掉了罩在身上的那件道袍,一下子失去了那股子仙風道骨的氣場。一件寬大的西服套在他瘦骨嶙峋的身子骨上,顯得極不合身,就像是在哪家門前的晾衣桿上順手扯下來套在他身上的一般,怎麼看怎麼彆扭。
失去了氣場的師父讓躲在灌木叢中的我頗感失望,甚至一度我還沒怎麼把他老人家認出來。若不是走得近了,看清楚了他那雙閃爍着詭詐冷光的三角眼,我還真不敢確定這就是我要拜的幫我改變命運的師父大人。
當我剛打算從灌木叢中躥出來,朝着我師父他老人家行三叩九拜的大禮時,他老人家卻在灌木叢跟前突然鬼鬼祟祟地停下來了。
我以為是他老人家發現了潛伏在灌木從中的我,正暗自嘆服他老人家果然眼力非凡。卻聽見他身上的某個部位發出一陣很應景兒的蛐蛐兒的叫聲。於是我師父一雙雞爪子般精瘦的手慌慌地在身上一陣上下求索,從褲兜里摸出一個手機來。
他老人家剛要打算接聽,蛐蛐兒的叫聲卻嘎然而止了。我師父使勁搖了搖手機,罵道:“麻痹的,這老鷹都不來拉屎的鬼地方,連信號都這麼差,接個電話都這麼難!”
於是舉着手機在灌木叢跟前來回走了兩三趟,終於站定,似乎鎖定了信號,然後回撥電話。
對方接通了電話,我師父對着電話說的話讓我雲裏霧裏地大跌眼鏡:“喂!我剛要接信號就斷了。我躲的這鬼地方信號差得要命,流動電話還真得移動着打。有啥事哇?哎呀,我這段時間手頭還真是緊得都要抹脖子上吊了,那筆錢暫時緩緩三!對的三!我又不是欠賬不還的人!我躲球嗦?我躲的話還能接你的電話嗎?呵呵……真的,你知道我躲這兒根本就沒啥大業務,就是混口飯吃。對了,我那件事的風頭過去了沒有?什麼?他za種還真就不依不饒了?我不是都說了嗎?這不是一個巴掌就能拍響的事情,對不對?要說壞道上的規矩,責任也不在我這方三。我們這行本來就有男女雙修這一說三!是不是嘛?理論上我是沒有做啥出格的事情三!他要是實在要把老子咋樣,老子還真就隨便他了!麻痹的,老子都在這兒躲了半年了,他za種還想咋樣?你跟他說,老子打算回去了,老子要重出江湖了!麻痹的,躲在這老鷹都不拉屎的地方,都快把老子憋出毛病來了。喂……喂……就這樣……麻痹的,咋又沒信號了?”
我師父又使勁搖了搖手裏的手機,居然是手機自動關機了。呵呵……
躲在灌木叢里的我心裏一陣“哇靠”!我師父他老人家在電話里說的這段話信息量簡直是太大了!真的比牛卵子還大啊!
我師父將沒了電的手機揣進衣兜里,埋頭四下里踅摸了一陣子,見灌木叢對面有一條隆起的土坎,於是就兩步邁過去坐了,嘟嚕着自言自語地道:“麻痹的,老子都躲到這兒了也不得個清靜。俗話講: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老子咋就感覺有點玩不動了呢?”
我師父說著鬼話的當口,三角眼裏的兩束詭詐的冷光不由自主地就聚焦到一直躲在灌木叢中的我這邊來了,透過灌木叢里一條很隱秘的縫隙,我師父的兩束眼神居然和我的兩束眼神糾結在一起了。
我師父的屁股就像是安了彈簧一般,整個人“突”地就從土坎上彈射了起來,順手操起擱在身邊的那把桃木劍,朝灌木叢里的我大聲喝問道:“何方妖孽,趕緊現身!天……天靈靈……”
我師父居然就像打擺子,喉管里發出的音節最後起了顫音破音!
於是乎我就只有從灌木叢中現身出來了。設計好的場景和對白根本就來不及在我師父他老人家的面前演練出來。
見從灌木從里出來的是我,我師父瞬間繃緊的神經又瞬間鬆弛下來,朝我罵道:“原來是你這個兔崽子啊?嚇老子一跳。鬼鬼祟祟的躲那後面做啥?要攔路搶劫啊?”
既然我設計出的場景和對白都作廢了,那我就索性直截了當地朝我師父他老人家拜師吧。於是我朝他說道:“我想拜你為師……”
“啥?你說啥?”我的話把我的師父搞得有點暈菜了。
“我想拜你為師。”我補充道。
當我師父確定他沒有聽錯的時候,三角眼裏兩束冷光直直地照射在我的臉上,不挪開了。我冷不丁地就把我師父跟荒原里的獨狼聯繫起了,而且是很老的那種!
我師父背着手,邁起四平八穩的步子,用打量怪物似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圍着我轉了三圈,終於在我的面前站定,說:“先說說你為啥想拜我為師?老子咋就有種‘禍從天降’的感覺?”
“不為啥,就為你吃了我們家三隻會下蛋的蘆花雞和從我爸手上騙去的三千塊錢。”
我的話一說出口,我師父的三角眼立馬就呈驚恐狀地睜大了,說:“你說啥?我咋感覺沒怎麼聽明白呢?”我師父用手指使勁挖了挖右耳朵,似乎害怕因為耳朵不靈光聽不清我後面將要說的話。
於是我又重複道:“因為你吃了我們家三隻蘆花雞,騙了我爸三千塊錢,所以我要拜你為師!”
“這尼瑪是啥邏輯?老子都被你整得有點緩不過神來了。”
“不管咋說,反正你得收我做徒弟。”我說。
我師父他老人家被我整得有點哭笑不得了,朝我嘖嘖說道:“嘖嘖,奇葩!這山溝溝里還真出奇葩了!”
我見時機已經成熟,於是雙膝一跪,朝我師父拱手一揖,然後兜頭就拜,說道:“師父,請受徒兒一拜!”
我以為我師父他老人家會伸出雙手,和藹可親地將我攙扶起來,並且說道:“徒兒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可是,萬萬沒想到啊萬萬沒想到,我等來的卻是我師父朝我狠狠料出的一蹶子!
我被踢了個正着,恍惚間聽見我師父罵道:“麻辣個把子!你這是拜師還是在威脅老子?老子都整不明白了!”
我是被我的師父踢在腦袋上的,一個側翻,就像是駕了個筋斗雲一般,有種雲裏霧裏的感覺。我甚至沒有感覺到疼痛,只是一種眩暈,然後就是一陣風輕雲淡。等我睜開眼,我師父正勾頭俯看着我。
我仰面朝我師父說:“你要是不收我做徒弟,你就得還騙我爸的錢,還有吃到肚子裏的三隻蘆花雞。”
我師父沒有理會我提的要求,而是朝我招手,說:“來,先坐起來再說。”
於是我欠起身……
但是,我沒想到我師父是如此的心狠手黑。當我尚且還沒有坐直身子的時候,他老人家一把揪住我的衣服領子,隨手一耳光就朝我扇了過來。我只感覺臉上一陣火燒火燎的疼痛,耳朵里嗡嗡嗡地想起陣陣蜂鳴。
“還威脅老子不?”我師父朝我問道。那雙三角眼凶光暴露。
我的衣服領子是被我師父的另一隻手揪住的,所以我挨了他老人家一記脆響的耳光后卻沒有倒下去。
可是,我的舌頭卻舔到了一絲鹹鹹淡淡的腥味兒。
我抹了一把滲血的嘴角,朝我師父他老人家說道:“我真的不是威脅你。你要是不還騙我爸的錢和把吃進肚子裏的蘆花雞吐出來,等我哥養好了傷,我跟我哥一起來殺你!”
我說的話還真把我師父他老人家給鎮住了。他原本打算抬起手再扇我一耳光的,這個時候,舉起的手卻停在半空中了,三角眼定在我的臉上,又鎖定我的眼睛,似乎想從的瞳孔間進入到我的內心深處,一窺此時我心裏究竟在泛濫中什麼殘渣餘孽……
我也直視着我師父的眼睛,不避不閃。
我師父就有點毛躁了,他終於鬆了揪住我衣服領子的手,在我面前踱了兩個來回,將手叉在腰桿上,再盯着我看的時候,他老人家的呼吸竟然變得有點急促了。
我繼續用倔強的眼神盯着我師父,眼睛都沒眨一下。
我師父從我的眼神里既看不出仇恨也看不出憤怒。這就讓他有點抓瞎了,說:“老子咋感覺你就像是從這山溝溝里的哪個石頭裏嘣出的怪胎?咋就不按套路出牌?”
我說:“你說的那是孫悟空,我不是孫悟空,我是孫長天,我只想拜你為師。”
這時,我看見我師父的眼珠子在他那三角形的眼眶裏急速地轉了三圈半。嚴峻的眼神頓時就緩和了下來,神情也變得溫暖了許多,朝我說道:“好,你不是孫悟空,你是孫長天。那你跟我說老實話,你是真想拜我為師?”
“我說的是老實話,我真想拜你為師?”
“說說理由。”
“理由我都說了,就是剛才我說的那兩個理由。”
“麻痹的,老子今天還真是遇到個犟拐拐了。好,就算是理由吧。既然你要拜我為師,那咱現在就得談條件……”
“你說,師父。只要徒兒能辦到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呵呵……麻痹的還一套一套的。是個混飯吃的料!看來老子還真是有點看走眼了。這樣吧,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就暫時答應你當我的徒弟,但是,我是有條件滴!”
“師父請講!”我邊說邊從地上爬起來。
“拜師費,八千!一份都不帶少的。少一分都免談。”
我立馬明白我師父他老人家的真實意圖了,這傢伙還想通過我,繼續從我家裏騙錢。賊心不死,胃口不小啊!
可那是我爸不擇手段,省吃儉用積攢下來要買媳婦的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