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亂葬崗
夜色黑的濃稠,彷彿有人用墨汁灑在蒼穹之上,雨滴從天而落,像是無數豆粒掉在地面般,發出嗒嗒嗒的聲音。
前天鎮裏兩大家族之一的左家被滅門,雨便從那時開始落,勢頭不增不減,似乎在懷緬死去的那三十多名左家人。
這裏是鎮子外的亂葬崗,堆滿了小山般的裝滿東西的黑袋,兩個頭戴斗笠,身穿蓑衣的人從鎮子的方向趕來,抬着幾個同時裝滿不知名物體的黑袋,將其扔在亂葬崗后,便迫不及待的趕回了鎮子。
離去時,在亂葬崗里,能隱約聽到幾句話。
“真是該死,從左家滅門時雨就一直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焚掉這些屍體,堆在一起怪晦氣的”
“去,亂葬崗里別亂說話,還是趕快回去喝幾口熱湯的好”
隨着那兩人的離去,除了密集的雨聲,亂葬崗里一片寂靜。
這裏放着許多人的屍體,有患病無望治癒的病人,有餓死的乞丐,都是一些家境極差、身無分文的可憐人,只是從昨天開始,這片亂葬崗就多了一群新客人。
左家是鎮上的大家族,除此之外還有慕容家,兩家掌控了鎮子的經濟情況,連衙門和鎮長也不得不尊敬幾分。
不過兩天前,左家被一群來歷不明的黑衣人滅門,當時是夜晚,當夜例行工作的倒糞人從後門進,才發現這慘絕人寰、驚駭恐怖的一幕。
左家雖然富裕,但是死了不能帶走錢財,而鎮子貧窮,無奈下只能將左家人全部抬到亂葬崗來。
事情本來告一段落,誰知就在昨天,左家院子裏突兀的出現了幾十道屍體,個個身穿漆黑夜行衣,死相恐怖,大家並不知道這群人是誰,不過也猜到這些就是屠殺了左家的兇手。
事後大家又將這堆屍體送到亂葬崗,兇手和死者葬在一起,說不上是緣分還是孽緣,僅是這兩天,加上餓死的乞丐等,亂葬崗竟是堆滿了百道屍體,讓鎮裏人心不安,倒霉的是這幾天連綿小雨,四處潮濕,一時間也無法焚燒,只能等下去。
夜風拂過樹林,來到亂葬崗,吹過小山般的裝滿屍體的黑袋,把一些黑袋的袋口吹開,露出讓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五六個頭顱,有着閉着雙眼,有着雙眸驚恐的睜開,有的刀疤滿臉,此時都被裝在一個袋子裏。
而在此時,天空一道閃雷劈下,雷光映在亂葬崗上,在這個瞬間,如果有人始終注視着這裏,就能清楚的看到某個開口的黑袋裏,某個頭顱的雙眸睜開了,旋即又閉上。
這件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彷彿又沒發生過。
雨滴嗒嗒嗒的落下,落進黑袋裏,浸泡着這些還算新鮮的屍體。
過了大約五分鐘,一道黑影忽然從黑袋裏跳出,落在地面后一動不動。
晚上光線極差,但卻是清楚地看見這道黑影的臉龐,那人留着短髮,也許是雨水的關係,短髮下垂,配上那雙丹鳳眼,頗為冷酷帥氣。
那人靠着身後的黑袋,儘力的回想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知道黑袋裏的都是屍體,不過他不懼怕,反而感到親切。
他是一個殺手,十九歲,已經一個圈內圈外都鮮有人知的殺手。
他正在執行一個任務,暗殺香港虹瓏幫的老大葉芯寐,葉芯寐是個不過二十歲的女子,但對陰謀和人性卻是非常了解,更能將其玩弄於鼓掌之中,幾年時間裏,虹瓏幫瓦解了幾個老牌黑幫,一躍成為香港極具威脅力的黑幫,論實力和野心,比起其他黑幫有過之而無不及。
其他黑幫的老大擔心葉芯寐威脅到他們的地位,便雇請殺手暗殺葉芯寐。
此前已經有不下十個殺手有去無回,由此過後,暗殺葉芯寐的賞金已到百萬美金,最後他們找到他,請他暗殺葉芯寐。
他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殺手,因為他性格過於冷漠,情緒單一,不懂的偽裝,槍法和下毒等手段也並不高明,只會像傳統殺手般,隱藏在暗處,給予目標緻命的一擊。
但他卻是個完美的殺手,因為他只會殺人,他的任務沒有失敗過,消耗的時間也不長,對於飛鏢和匕首等武器掌握的爐火純青。
他在葉芯寐身邊潛伏許久,終於找到一個機會,當時葉芯寐在山裏和外國勢力作交易,為了安全,雙方都只派少量的人馬把守。
找到難得一見的機會,他果斷出手,但是沒想到這其實是葉芯寐給他設下的圈套,葉芯寐知道他隱藏在身旁,但無法找到他,才出此計謀。
上百號人物從山腳湧來,帶着手槍步槍等將他包圍,情況看似絕望,不過這裏是山裡,有着各種遮掩物,對他來說,是天然主場,他利用各種手段再次隱藏起來。
但是對方地毯式的搜索,遲早會找到他,無奈下他只能孤注一擲,強行對葉芯寐出手,想來個同歸於盡。
他不是合格的殺手,因為他並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他只知道完成任務,即便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輕易的靠近葉芯寐,但就在他的利刃快要插進對方心臟時,忽然晴空起雷,雷電直劈兩人,他眼前一黑,隨後失去知覺,徹底的昏厥過去。
醒來時便發現自己在一群死人堆里。
他蹙眉看着天空,漆黑如墨,彷彿讓人窒息。
他忽然有些驚慌,但隨後就被刺骨的殺意所取代,這是他的習慣,或者說是本能,只要出現其他的情緒,就會被冷冷的殺意所覆蓋。
不知為何,他感覺這一切都很陌生,無論是天空還是土地,甚至的空氣都讓他有種陌生的感覺,他甚至能感覺到身體裏的器官在抗拒着這陌生的空氣。
出於殺手的本能,他想要靜觀其變,以防有危險,但是周圍只有滴答滴答的雨滴聲,而且他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他受了不少傷,幾乎衣不蔽體,如果繼續淋雨下去,只怕會得重病死去。
先離開。
他站起來,警惕的望着四周,然後快速的往旁邊的樹林跑了過去。
只是剛跑沒幾步,在轉角時,他撞到了一個人。
“啊”這道聲音有些無力,似乎體力剛被耗盡了。
看到陌生人,一股殺意磅礴噴出,籠罩着整片亂葬崗,也掩蓋了他的恐懼。
“好冷,怎麼突然變冷了”被撞倒的那人慌張疑惑的看着周圍,雙手抱肩,畏縮着身子。
藉著淡淡的光線,他隱隱看到對方的長相。
臉上滿是污垢,遮耳的短髮,長相清秀,污漬下的臉龐,或許是光滑的肌膚,主要是那雙大眼睛,炯炯有神,彷彿全部情緒都能在對方的眼眸里找到。
那人看到他,在看到他的眼神時,頓時感覺冷風鑽體,但是看到他的衣服時,露出了同情的眼神,也不說太多的話,直接就捉向他的手,帶着他跑離開了這個驚悚的亂葬崗。
其實在對方伸手的時候,他就準備好要殺死對方,很簡單,握住脖子,輕輕一扭便是,但是當他看到對方的脖子,然後被右手被握緊時,他眼露茫然,身體僵了僵,竟是跟着對方跑去了。
天空的漆黑似乎有着散去的趨勢,那連綿兩日的細雨,似乎也漸漸地停了。
亂葬崗左走幾條野路,便有着一座廢棄的廟宇。
年久失修,加上無人管理,周圍長滿了雜草,廟裏幾乎沒有完整的東西,所幸房頂瓦轉完善,在這綿雨天,也能有瓦遮頂,這對於流連失所的乞丐來時,是處難得的好地方。
那人帶着他來到廟宇,廟裏有着不少乞丐,要麼在慵懶的躺着休息,要麼找上其他乞丐在討論些有的沒的,抬眸掃去,這些乞丐年齡全在三十以上。
他們兩人的到來沒有引起絲毫注意,那人帶着他直接來到佛像後面,佛像早已不成佛樣,右手掉落,剛好卡主一邊的出路,所以裏面形成個頗為隱秘的角落。
“你坐裏面,裏面暖和些”那人不知從哪裏摸來一個殘缺的蠟燭,用火石點燃後放在地上,外面的乞丐恰好看不到裏面的火光。
接着火光,他仔細打量起對方,不知是不是因為臉上的污垢太多的原因,對方並不顯眼,裝扮是男生的模樣,年齡和他相似,也在十九歲左右。
“擦擦雨水,別感冒了”佛像下有個暗格,那人從裏面拿出一塊干布遞給他,說道。
他接過干布,視線在對方的脖子上掃了掃,似乎是確認了什麼,忽然顯得有些拘謹。
“我叫左軒吝,軒轅的軒,吝嗇的吝,你呢?”
他有些猶豫,除了他的養父,從來沒人知道他的名字,他也從未主動說出去,但現在他看着對方,情緒不受控制的尷尬起來。
“我叫寧立”
左軒吝嘟着嘴點了點頭,對着寧立笑了笑,說道“你是從外地來的吧,我從沒有在鎮裏的乞丐里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