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換命
方林的右手邊，站着的是方浩，眼中神色既是興奮，又是緊張，極力挺起胸膛，緊繃面孔目不斜視，讓自己顯得更冷靜嚴峻一些。
修習了數月的改良版崩山功，方浩實力增進頗快，前段時間邁入了第四層的境界，如今，已宛然是繼方林之後，方家寨的新希望之星了，自然要具備應有的風範。
不過，方浩平時野慣了，此時像根竹竿一樣直挺挺地站得久了，雖然不覺得累，卻也多少有點兒不得勁。再站了一刻，終於忍耐不住，偷偷抖動了一下手腳，惱火地嘀咕道：“這麼久還沒動靜，金龍幫的那些狗賊在搞什麼鬼把戲？”
看着他躍躍欲試的樣子，方林搖搖頭，笑道：“阿浩，金龍幫的人暫時還不會進攻，你放鬆點也沒關係。”
“你怎麼知道金龍幫的人不會馬上進攻？”還未等方浩開口，他身後的一個少年已經先問了出來。
方浩回頭瞪了這少年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我哥說的話，就肯定錯不了，要你來問什麼廢話？”
那少年神色一僵，想要再說點什麼，但尷尬地張了張嘴，還是沒能說出來，默默低下了頭去。這少年叫方申，以前跟方強走得很近，與方林方浩兄弟的關係比較緊張，不過，也就是少年人之間小小的矛盾摩擦罷了。自從那次方浩與方強比斗，方強惡意偷襲不成反自食其果后，原本同方強交好的幾個少年均為之深感羞愧，在寨中一直抬不起頭來。今天這方申主動搭話，也算是幾經猶豫，找機會緩和彼此的關係，被方浩這麼一頂，自是無顏再行搭訕。
方林又笑了笑，臉色隨即轉得嚴肅起來，說道：“金龍幫抓了我們寨子的人，不可能不利用他們來做點什麼，依我看，威脅是必不可少的，至於金龍幫還會使出什麼卑劣的後續手段，就不好說了。”
沒想到方林會回答自己的問題，方申一愣，抬頭瞧着神情平靜的方林，眼裏露出感激之色，猶豫了一下，又擔心地問道：“我叔叔去縣城送信，一直沒回來，應該也是被抓住了，金龍幫的人會不會殺他們？”
方林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微芒，彷彿在考慮着什麼，過了一會兒，才道：“也許會，也許不會。”
方申對這個回答有些失望，躊躇了一下，低聲道：“謝謝你，方林……以前，我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對，請你原諒，還有方浩，你也是一樣，希望你們不要再見怪。”
方林微微一笑：“我們在一個寨子裏長大，都是方氏族人，有什麼見不見怪的？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大家都不用再放在心上。”
方浩大是意外，搔搔腦袋道：“其實也沒什麼，你打青過我的眼睛，我也踢腫過你的屁股，大家算是扯平，嘿嘿……”
如果不是寨子遇到了這麼大的危機，大家同仇敵愾合族一心，方申還不見得有勇氣向方林方浩低頭認錯，聞言立即吁出一口氣，像放下了一個很重的包袱，表情輕鬆了很多，再次誠懇道：“方林，方浩，謝謝你們。”
寨牆上，忽然發生一陣騷動，方浩精神一振，踮足張望道：“是不是金龍幫的狗賊殺來了？”
寨牆十分高大，須沿着階梯上去，無論方浩再如何踮腳，望見的也只是內側的磚石，外面是什麼狀態怎麼也瞧不見，只急得抓耳撓腮。
這時，寨外遠遠傳來了陰沉冷厲的喝叫：“方家寨的人聽着，本舵主給你們一個機會，打開寨門，乖乖交出殺害我金龍幫羅護法的兇手一家，否則的話，休怪我金龍幫大開殺戒。”
方林聽得清楚，這正是那於名揚的聲音。
等了一息，不見方家寨有任何回應，又聽見於名揚陰惻惻地冷笑起來：“看來你們是鐵了心，要跟我金龍幫對抗到底，好，本舵主再給你們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看見了沒有，這些人，同樣是你們的族人，如果你們願意用兇手一家來交換，本舵主就放了他們，若是不願意，本舵主就立刻讓他們變成刀下之鬼。”
“卑鄙無恥，狗娘養的畜生，金龍幫的狗雜種，老子操你們的十八代祖宗，咱們殺出去，宰光這些喪盡天良的王八蛋……”
如沸油中澆上了一瓢冷水，方家寨的村民們群情激憤，紛紛高聲破口怒罵起來，若非主事們極力約束，恐怕已然有人當真要衝出寨子。
方林眸中，一抹冷芒一閃即逝，忽然走出了隊列。方浩一怔，叫道：“林哥，你要去哪？”
“我上去看看。”方林淡淡地回了一句，腳步不停，徑直向前行去，步出隊列后，雙肩微聳，如沒有重量般，輕飄飄地拔地而起，越空掠過十數米的距離，落到高高的寨牆石垛上。
“林哥什麼時候會飛了……”方浩吃驚得差點跌掉了下巴，一臉活見了鬼的表情。
其餘的百餘少年，神情比方浩好看不了多少，個個保持着仰面朝天，嘴巴大張的姿勢，仿似在等天上掉餡餅。
寨外，金龍幫幫眾將十來個緊緊縛住雙臂的方家寨族人推到約三百步外，明晃晃的快刀架在各人的脖子上，寨中村民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直將手中的弓柄捏得出汗，卻也無可奈何，只能雙目噴火，恨恨地痛罵聲討不已。
於名揚站在俘虜前面，只是微微地冷笑，等村民們的大罵告一段落，才陰沉沉地道：“罵夠了沒有？罵夠了就該作出選擇了。”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以真氣送出，全寨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罵聲慢慢止歇，最後變得鴉雀無聲。所有的視線，都投在幾位主事者身上，等待他們的決定。
如有萬斤巨石，沉重地壓在肩頭，幾位主事者身軀微顫，面色慘然。
久久，主事們沉痛地相望一眼，各自微不可察地點點頭后，方守仁緩緩抬起右臂，正待宣佈決定，一個婦人突然從人群里衝出來，嘶聲叫道：“公公，求求你，咱們換人吧，小強是你的親孫子，你不能讓他就這樣送了命啊，求求你了……”
“閉嘴，丟人現眼的東西。”方守仁臉色倏地變得鐵青，扭頭厲聲怒喝道：“大江，還不把你的婆娘帶走？過了今天，就把她休回娘家去。”
他的兒子方大江黑着臉從寨牆上跳下，奔到方張氏面前，一拳就把她打暈了過去，扛起來匆匆背走。
方守仁回頭望向前方，忽然大聲叫道：“阿強，你想用族人的命，來換你自己的命嗎？”
脖頸邊的刀光，將方強的臉色映得慘白，他的雙腿，亦是不由自主地在發著抖，嘴唇蠕動了幾下，忽地咬牙挺起脖子，高聲狂叫道：“不換、不換、不換……”
“好，好，好孫子，你沒辱沒了咱們方氏一族的祖先。”方守仁長笑起來，笑聲又是悲痛，又是欣慰，厲叫道：“姓於的狗雜種，這就是我的親孫子，你要殺人，第一個，就殺他吧。”
“好，老東西，本舵主成全你。”沒想到方家寨的人竟然悍烈，於名揚的臉色亦氣得有點發青，眼中凶芒急閃，獰聲喝令：“給我砍了他。”
方強背後的一個金龍幫幫眾應了一聲是，喝叫道：“小子，老子送你這一程，記得下輩子投個好胎。”高高揮起快刀，回臂兇狠劈下。
“咻……”一聲尖利的嘯音猝然破空而至，這名幫眾手上的快刀剛劈落一半，身體便猛地一頓，整個人，如被一隻無形的鐵拳擊中，仰面跌倒。倒地后，大家這才看清，他的頭顱，竟是被一支羽箭完全貫穿，當場立斃。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雙方每個人都驚呆了，好一刻，才能移開視線，望向羽箭飛來的方向，卻見不知何時，左面山坡的一塊岩石上，一個身形挺拔的黑髮少年，逆風巋然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