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對不起
我根本就不知道陸正宇為什麼會突然提起蘇晴,正想要接話,陸正宇又忽然轉了話題,說:“我有個辦法能進榮家。”
我眼睛驀地瞪大。心急地問:“什麼辦法?”
陸正宇笑了笑,“只要鄭嬈不在了,榮家也就沒必要護着她了。”
鄭嬈怎麼可能不在了?
真是痴人說夢。
陸正宇找我去會議室,還是有另外一件事情,就是盤算一下最近兩年的賬目,這件事情我這兩天沒什麼事就做這項工作了,所以,大大小小都有表格記錄,很輕鬆就能找到,我讓黎娜幫我把電腦硬盤拿過來,拷貝到電腦上讓陸正宇看。
“你忽然問賬目做什麼?”
陸正宇眯着眼睛:“你說,陸家這麼多資產,如果坐吃山空。要多長時間?”
我皺了皺眉,“什麼意思?”
今天的陸正宇真的很不正常,話題扯的跨度太大,跳躍地讓人趕不上思維。
我出門之前,陸正宇臉上忽然現出一抹詭異的笑,我以為我是不是看錯了。
陸正宇說:“硬盤我先用一下,用完了我會讓黎娜給你送過去。”
我不疑有他,轉身出了門。
中午,照例是和李崢科一起吃的飯,雖然是沒有一點胃口。
這些天,鄭嬈再沒有給我打過電話了,我甚至一天二十四小時開着手機,卻沒有等到一個電話。
直到一個下午,電話鈴聲讓我蹭的一下從座位上竄了起來。正坐在沙發上盯着平板發獃的李崢科都嚇了一跳。
我接通電話,不出所料,是鄭嬈。
真的是等了太久了,不等電話那頭說話,我就急切的說:“你說,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
這麼長時間,我已經顧不得保持鎮靜不饒對方抓住我的軟肋了,雪糕就是我的軟肋,已經讓人抓在了手裏,誰都不可能說不擔心,除非他不是我的兒子。
鄭嬈不緊不慢地說:“杜佳茵,你知道這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是什麼嗎?就是我手裏有你的把柄,但是你手裏卻沒有我的。”
我腦子裏忽然就冒出來那個在雲南曾經見過一面的大毒梟,我知道。那是鄭嬈的軟肋,但是,已經沒有絲毫用處了。
但是,如果給鄭嬈的條件是把那個人放了來換出雪糕呢?
鄭嬈說:“你是不是想到了量哥,”她冷笑了一聲,“你是不是想用他來換你的寶貝兒子?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得到一個什麼消息了么?”
我心裏忽然湧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鄭嬈說:“量哥死了,慘死獄中,獄警給出的屍檢報告是心臟病突發。”
我倒抽了一口氣。
“真是可笑。我跟了量哥五年,大大小小的陣勢都經過了,醫院裏也做過很多次檢查,根本就沒有心臟病前兆。他的身體一直很好!”鄭嬈說著說著有點歇斯底里了,“但是現在,他卻突然,沒有一點預兆的就死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我還有我兒子管不過來,何必要去管一個已經判了無期的人。”
電話里一聲凄厲的笑聲,鄭嬈說:“二十分鐘內,廣茂大廈,你如果不過來,我就把你兒子從樓上扔下去!”
“你還是不是人?!”我紅了眼睛,真是難以想像,如果鄭嬈現在在我面前,我一定會衝上去掐死他,不管是不是殺人要償命。
電話就在此刻斷掉了。
因為我手機開了揚聲器,所以剛剛的電話,在房間裏的李崢科也聽的一清二楚。
李崢科當即給陸景重打了電話,具體說了什麼我不太清楚,我腦子裏嗡嗡了一會兒,才徹底地回過神來,李崢科已經掛斷了電話,說:“重哥和警察已經去了,但是不保證鄭嬈這次又是報的虛假地址。”
不管是不是虛假地址,我都要去看一看!
李崢科開着車,先載着我去了廣茂大廈,我急忙上了電梯,一直到天台,但是過了很久,別說沒有人想要跳樓,前面的路邊全都是一派風平浪靜的樣子,山雨欲來的氣息都沒有,還有幾桌在天台上遮陽喝酒的情侶。
從樓上下來,重新坐到車上,我不禁捂住了臉。
陸景重從警車裏下來,到這輛車了,抱着我坐到後座。
李崢科從後視鏡里看了我一眼,說:“我去買盒煙。”
如果是往常,我一定會責備李崢科抽煙,但是現在我真的快要被折磨的精神衰弱了,心裏的地方真的很小,現在完全騰不出其餘的地方去管其他的事情了。
陸景重將我抱在懷裏,下巴擱在我的肩頭,說:“佳茵,對不起,我沒照顧好你,也沒照顧好孩子。”
我搖了搖頭:“不是你,都是我,如果我在雲南沒有……”
我哽咽了。
如果我沒有惹上鄭嬈這個喪心病狂的人,現在也就不會陷入這種境地。
生活在世上,有些事情真的是環環相扣的。
陸景重緊緊地抱着我的腰:“如果你當時沒有,到後面也會有各種事情讓你惹上鄭嬈的,有些事情誰都說不準,別亂想,再說,當時我也在,我也同意了,咱們誰都沒有先見之明。”
我點了點頭,聞着陸景重身上熟悉的氣息,狂躁的心終於逐漸平靜了下來。
在車上過了很久,李崢科才回來,身上帶着淡淡的煙草氣息。
陸景重摸了摸我的頭,下了車,對李崢科打了個手勢,李崢科跟了出去。
車門再度關上,隔絕了外面此時此刻車流和人流喧囂。
陸景重和李崢科靠在車門上,好像正在說些什麼。
李崢科叼着一支煙,抖了抖煙盒,示意陸景重從裏面抽出一支來,那種神情,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好像真的從一個青澀的少年,長成了一個男人的感覺。
陸景重抽了一支煙出來,就着李崢科的打火機點燃了。
他似乎是真的累了,因為以前我讓陸景重戒煙,他說他沒有煙癮,有時候抽支煙只是為了提神,但是幾個月來他都沒有抽煙了。
車窗玻璃是密封的,他們兩人在外面說的話我完全聽不到,就靠着車窗坐着,手指甲死死地掐着身下的皮套,深呼吸讓自己的思緒全都壓制在內心裏,只祈禱着雪糕沒事。
陸景重和李崢科在車外說了一會兒話,就轉身向前面的警車裏走去,而李崢科轉身上了車。
我坐在後座上,有點累,說:“直接回華苑吧。”
如果說,前兩天我還有心力將自己埋首在工作里,那麼現在,完全不想動彈了。
李崢科沒有說話,只是聚精會神地盯着擋風玻璃,在經過一個路口的時候,他忽然急踩了剎車,因為我在後座並沒有系安全帶,李崢科這麼一緊急剎車,我因為慣性一下子撞在前面的靠背上。
片刻后,李崢科問了我一聲:“姐,沒事兒吧?”
我搖了搖頭:“沒事兒。”
李崢科把車停在旁邊的臨時停車位上,忽然轉過頭來,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姐,給我買杯聖代吧。”
“怎麼忽然想吃聖代了?”
李崢科指了指外面肯德基的標誌牌:“你看啊,第二杯半價。”
難得李崢科對我有所要求,我就開了車門下車,李崢科搖下前面的車窗:“我要巧克力的!”
我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李崢科卻忽然又叫了我一聲:“杜佳茵!”
我回頭,“怎麼?”
李崢科目光看着我,一雙眼睛好像會說話,這個時候露出牙齒笑,唇紅齒白特別好看,眨了眨眼睛,才說,“沒事兒,姐,就是想叫叫你。”
我無奈地一搖頭,李崢科也算是百變了,剛才還叼着煙好像是不良青年,現在又好像是陽光大男孩,不過唯一一點不變的,就是他始終對我的那種溫暖,和陸景重一樣的溫暖,卻又完全不一樣。
在這個時間點,肯德基裏面的人不多,我沒有排隊就買到了兩杯聖代,順便還買了兩包薯條,拎着袋子往外走的時候,忽然就聽見路上有人大喊着:“有人開車撞人啦!”
我原本也沒有在意,我這人一向不喜歡湊熱鬧,別人里三層外三層地當個看客,我就偏偏不,喜歡繞道走,對於與我無關或者與我關心的人無關的事情,我不在意。
現在也是一樣。
可是,當我走出肯德基的玻璃門,從高處看見了馬路對面的車和人,腦子裏嗡的一下炸開了,手中的聖代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咖啡和奶油混雜在一起從杯子裏漏出來,糊在奶白色的大理石地板磚上,好像是女人哭花了的妝。
李崢科開的那輛黑色的商務車,猛的向前撞去,前面有一個身影摔倒在地上,路上爆發出女人的刺耳尖叫聲。
與此同時,李崢科再一次倒車,然後又踩下油門。
然後,我就看見前面被撞的那個人,好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人偶一樣,在地上滾了一下,地面上一片血水。女上役亡。
那個人……竟然就是鄭嬈!
場面一下子失控了,有人報警有人打120急救電話,還有用力地拍打着車窗想要將肇事者揪出來的人,罵人的有,談論的有,看熱鬧的有。
過了足足有好幾秒,我才反應過來,捂着嘴,丟掉手裏的袋子就向前衝過去,撞翻了一個人,又差點和一輛騎過來的電動車撞了滿懷,瘋狂地擠開人群,捶打着車窗玻璃。
“崢科!李崢科你是不是瘋了?!你快給我滾出來!”
李崢科沒有動,目光獃滯地盯着前面,雙手搭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好像是一尊雕塑。
我拍打着車窗玻璃,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滿臉都是淚了,“李崢科,你是不是瘋了啊!求求你了,姐姐求求你了,打開門好不好?你這是要做什麼啊,你說要聽姐的話的!”
不管我如何哭喊,李崢科始終一動不動,沒有看我一眼,盯着前面看着。
直到警察來了之後,用警棍將車窗玻璃敲碎,然後將李崢科帶出來,直接按在地上,反手戴上了手銬。
我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一下子衝過去擋開警察的胳膊,“別動我弟弟!他是我弟弟!你要抓就抓我吧!”
李崢科木訥地重複着:“是我撞了人,跟別人沒關係……”
我看向他,他的眼睛是空洞的,沒有一點焦距,看向我的時候,好像是在透過我,看向另外一個空間,我心疼的好像被揪緊了,狠狠地攥着。
我想起剛才他讓我去幫他買巧克力聖代最後叫我的一聲,淚水滂沱劃過臉頰,那是他對我的最後一個笑臉,他是不是剛才緊急剎車就是無意中看見了正在過馬路的鄭嬈……
我看着李崢科被生硬地推進警車,看見車前,渾身是血的鄭嬈被抬上救護車,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做了一個夢,夢裏,雪糕回來了,白白胖胖的,沒有一丁點事情,和往常一樣。
他拉着李崢科叫小舅舅,每叫一聲,李崢科就答應一聲,然後在他臉上親一下,雪糕也照樣子在李崢科臉頰上親一下。
忽然,李崢科懷抱里的雪糕不見了,我嚇了一跳,正準備到處去尋找,李崢科忽然攔住了我。
“姐。”
“雪糕呢?!”我有點心急地問。
李崢科扳過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說:“姐,我喜歡你,我知道這是錯的,但是……我還是喜歡你……”
面前一片黑暗,李崢科的臉忽然從眼前消失了,只停留着他的聲音“對不起,姐,不能和你一起去西藏了……”
夢醒,睜開眼睛,臉頰旁邊的枕頭上,全都是濕的。
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這裏是醫院的病房,刺鼻的消毒水味很強烈。
我剛剛掙扎着要從床上起身,病房門就從外面打開了,是陸景重。
我撐起手臂,急忙問道:“崢科呢?”
陸景重緩步走過來,先幫我在身後墊上了一個靠墊,我推他:“說啊,李崢科呢?鄭嬈死了沒有?”
“李崢科被逮捕了,”陸景重說,“鄭嬈現在不能死。”
我當時沒有明白陸景重口中所說的鄭嬈不能死是什麼意思,但是旋即就明白了。
李崢科開車故意撞人,死了和不死,就是兩種概念,意味着故意殺人是不是成立。
“不過,有一個好消息,”陸景重握着我的手,“雪糕找到了。”
………………
雪糕並不是在榮家找到的,而是在郊外一所居住家屬樓里,看着雪糕的是兩個男青年,除了在吃住上剋扣一下,雪糕身上並沒有外傷,鄭嬈從來都沒有來過,對他們都是電話單線聯繫的,就算是給我打電話威脅我拿出雪糕的聲音,也全都是事先錄好的。
這兩個男青年確實是想要藉由綁架勒索錢財,但是鄭嬈之前給的錢確實是不少,所以暫時就沒有直接跟陸氏開口要錢,他們兩個也是一度想要放棄或者是報警自首,但是一想到可以因為這錢發大財,一顆心就完全被熏黑了。
他們已經連續有兩三個星期沒有出門了,家裏的食物吃完了就叫外賣,所以,沒有人進出,也就不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警察就一直沒有找到這兩個人。
我到病房裏去看雪糕的時候,他正睜大着眼睛盯着房門,當看見我的那一瞬間,他毫不猶豫地大聲叫了一句“媽媽!”眼睛裏全都是委屈,蓄滿了淚水。
我快步跑過去,抱住了雪糕,上上下下看他是不是受了什麼傷,一看沒有什麼大事,心才放了下來,親着雪糕的小臉:“媽媽再也不會丟下你了!乖寶貝!”
雪糕打了兩瓶點滴,躺在床上漸漸地睡著了,他在睡的時候,一隻手拉着陸景重,一隻手拉着我,死死地拉着不放開。
過了一會兒,等雪糕睡熟了,我給他掖了掖被角,將陸景重拉到病房門外。
“我想去看看鄭嬈。”
鄭嬈經過一個晚上的搶救,現在仍然在重症監護室里。
走到鄭嬈的病床前,她的身上插着各種顏色的管子,還找着氧氣罩,前面的心電圖緩緩地波動着,基本上趨於一條直線了,但是仍舊顯示有微弱的生命力存在。
陸景重告訴我,鄭嬈已經手術過了,腦部受到重創,能活下來就是一個奇迹。
但是現在,看着她這樣沉靜的面容,我真的恨不得將她的氧氣管道掐斷。
陸景重似乎了解我在想什麼,他說:“你在想的,我也在想,但是佳茵,為了崢科,她必須活着,哪怕就這樣用營養液支撐着。”
正在這個時候,有一個護士進來給鄭嬈測溫度,見到我和陸景重在床邊站着,以為我們兩個是鄭嬈的家人,還對我倆說了一些注意事項。
我說:“我不是她的家屬。”
護士臉色尷尬了一下:“那抱歉啊,”護士量過溫度之後走出去,“奇怪了,家屬怎麼還不來。”
鄭嬈又家屬么?
哦,對了,榮凌。
我知道榮凌會來,但是沒有等到他來,陸景重就帶着我去見了C市很有名望的律師,沈宸良。
沈宸良在律師界算是一個後起之秀,但是在從大學畢業三年之內,已經位列十佳律師,是周越的朋友,但是聽周越說,其實沈宸良剛開始大學畢業之後做了一年多的公司法律顧問,然後才拋棄了這份工作從零開始,是罕見一個律師界的奇才。
我和陸景重直接去了沈宸良的律師事務所,在一個寫字樓的三層,乘電梯上去,一看看過去乾淨整潔,令人十分舒適。
走出電梯,就有一個助理模樣的女人過來,詢問過後領着我們去了沈宸良的辦公室。
沈宸良確實很年輕,我記得有一次經過報亭,就有一期雜誌是用他作為封面,特別上鏡,氣場一點都不比當紅的電影明星差,當時我還藉由這個調侃了一下陸景重。
大約是去年的事情了,現在,原來已經過去了快一年了。
沈宸良十分體貼地問我們兩人喝些什麼,我搖了搖頭,他就讓助理泡一壺茉莉花茶端過來,然後才開始給我們講這次的關於李崢科的這個事件。
法律上規定的,故意殺人的,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節較輕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聽了這句話,我倒抽了一口冷氣,抿着唇沒有敢開口說話。
沈宸良看了我一眼:“但是,只要當事人脫離了生命危險,可以比照法律從輕或者減輕處罰。”
是的,在來之前,我就已經料定了,現在這個重要的關頭,鄭嬈不僅不能死,還要活得好好的,才能救的了李崢科。
在臨走前,我動了動唇,問:“沈律師,能不能讓我見李崢科一面?”
沈宸良搖頭:“現在不允許探視。”
我一下子很失望。
沈宸良說:“你有什麼可以讓我幫你轉達。”
“告訴他,如果我……”我頓了頓,“算了,讓他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其實,沈宸良雖然說現在不允許探視,但是,用朱啟鴻手裏的權力,也是可以進去見上一面的。
陸景重將我的手納入掌心裏,問:“我給二哥打個電話。”
雖然我心裏說了一萬遍,不能因公徇私,但是,我心裏實在是迫切的想要見李崢科一面,必須要見他。
這件事情暫時還瞞着李崢科的媽媽,有陸媽媽還在那裏陪着她,也幸好,李崢科的爸爸在外地出差,這兩三天都趕不回來,不過現在的網絡信息渠道這樣通達,也許他能無意中注意到C市這邊的情況。
在c市這邊,雖然瞞的了李崢科的媽媽,但是卻瞞不了黃靜雅。
黃靜雅在當天晚上就找過來了,她按響門鈴的時候,是我去開的門,但是打開門一看見是黃靜雅,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黃靜雅抬手就給了我一個耳光:“我弟弟都進了監獄了,你怎麼還能在這兒?”
這是我聽到過的最傷人的話,但是,也能看出來,黃靜雅對他這個弟弟真的是很上心,不管以前對李崢科如何的毒舌相向。
我站在原地,沒有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