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同行
韓旭道:“經略向來嚴剛,沒想到也講這些。”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誰能免俗?”熊廷弼又喝了一杯,此時他不象一個威嚴剛毅,統率十幾萬大軍和數百萬百姓的朝廷大員,反而就是一個普通的失意中年男子。
“只是若要想成就一番事業,有些喜好,就得壓制一下。”熊廷弼看着韓旭,突然道:“韓督司,你道我最欣賞你什麼?”
韓旭道:“下官不知,還請經略明示。”
“你這個人,我吩咐下頭的人盯着,覺你除了練兵強兵之外,竟是無絲毫喜好。縱是讀書,也是挑些有用的來讀,並不是喜好。”熊廷弼盯着韓旭,微笑道:“你心中的志向,一定真的不小。”
韓旭心頭一跳,但迅被他強壓下去,他替熊廷弼斟了杯酒,從容道:“下官與經略大人不同,身負血海深仇,不得不自苦一些。”
“我聽說了,你逃出來時,家人必定遇難,你連同逃的婦人也照料,其實也並不是表面上那樣無情,若非如此,老夫還真的不敢用你。”
韓旭一陣默然,其實他當然是有喜好的,比如射箭,打獵,遠足探險,以前在現代社會,這些東西要刻意花錢去玩,現在好了,每日騎馬走上一個時辰,眼前全是荒廢的田土,密密的森林,野物隨手可得,而到這種時候,他做這些事已經失去了原有的興趣和感覺,難道這些他也要告訴熊廷弼嗎?
熊廷弼也有些煩燥,揮了揮手,說道:“算了,不說閑話,喝酒,喝酒。”
韓旭道:“經略大人此次雖然被迫去位,但朝廷遲早知道遼東缺不得大人,大人必定能夠復起。”
“你不必寬慰我。”熊廷弼猛然幹了一杯。眼中嗆起淚花來,他看着韓旭,苦笑道:“若真的有那一天,遼事還不知道崩壞成什麼樣子,老夫寧願終老京城,亦不願看到那麼一天!”
熊廷弼又道:“老夫為小人群起攻訐所迫,不得不自請去位。回京后自不會回湖廣,非得把這事說清楚不可。”
此時熊廷弼的倔強脾氣盡顯無餘,韓旭知道無可勸說,當下兩人也不再說什麼,又對飲幾杯后,熊廷弼將杯子一擲。說道:“老夫這裏暮氣深沉,韓旭你還年輕,去吧。”
韓旭起身,深深一躬,說道:“經略大人提拔重用之恩,末將終身不忘。”
熊廷弼嘿然一聲,突然道:“韓旭我問你。你那姓魏的部下一家被殺,我聽人回稟這事壓了下去,他家中有一個小兒下頭報上來是失蹤,我問你那小兒現在如何?”
韓旭先一征,接着坦然道:“末將交給屯中一個匠戶家裏領養了,待他長大,恐怕天下早就太平了。”
“甚好,甚好。”熊廷弼眼中終露欣賞之色。他拍了拍韓旭肩膀,自己卻又頹然坐下,揮手道:“去吧。”
……
天啟元年二月,亦是天命六年的二月。
已經到了春季,從界凡到赫圖阿拉到處仍是冰雪世界,山頂的松樹還是青綠色,到山腰和山腳就全變成了黑灰色和白色。女真各部在這一片山林中已經生活數百年,彼此間交往走動踩出來的各條道路都被積雪覆蓋著。
今年和去年一樣,去年也和前年一樣,年年均是早早降下大雪。開春之後就是一場雨也沒有,一直到夏季時都是一樣,夏收均是指望不上,很多不近水的田畝幾乎是絕收。
和後人想像的純粹的漁獵民族不同,此時的后金已經嚴重仰賴農耕,全后金此時連同漢人包衣有十萬丁口,全族二十來萬人,北至後世的吉林和長春區域,南至寬甸的密林,東至鴨綠江與朝鮮的咸鏡道交界,最核心的活動區域就是赫圖阿拉老城佛阿拉一帶,也就是後世的新賓滿族自治縣為中心。
在後金的中心區域幾乎七成以上的地域是山丘和密林,這時候很難說什麼森林覆蓋率有多少,因為放眼可見之地,多半就是高山和密林,只有蘇子河出口處地勢較低,依託幾條河流被女真人全部開墾出了耕地,面積也只在二十來萬畝左右,其餘原本的女真各部種地面積有限,根本不能和赫圖阿拉為中心的建州部相比。
這般的地理自然條件,若仍然是分散的一個個小部落,以漁獵為主,向大明朝貢貿易獲取物資也能生存,只是民力物力就會十分匱乏,為了壯大部落,獲得更多的耕地,便是努兒哈赤向明朝開戰的最重要原因,東虜向來與放牧的北虜不同,蒙古人有更廣闊的天地,不思進取,女真人卻向來覬覦着大明那邊豐饒遼闊的土地。
這兩年連續乾旱,特別是到了天啟元年的時候,連續幾年的旱災使得建州部為中心的各部全部歉收,從去年末到今年開春,糧價一路攀升上揚,特別是熊廷弼抵達遼東后,嚴禁與后金的走私,糧道徹底斷絕,現在後金內部每石糧已經過四兩,而且還在繼續上漲着。
在山間的小道和幾條大道上,到處都是三五成群遊盪的人群,特別是赫圖阿拉附近,流落到乞討境地的女真人並不少,大雪封山,獸蹤難見,河流冰封,魚很難捕,這些留着小辮穿着獸皮的南討東乞,若不是與明國處於戰爭狀態,這些人就會越過邊牆,如他們的祖輩遇到荒年時一樣,到大明境內去乞討。
拜音圖阿穿着箭襖,頭頂戴着一頂狍子皮暖帽,肩上扛着半袋粗糧,在雪地中吭哧吭哧的走着。
原本他是甲喇額真,同時也是備御,莽古爾泰答應他今年升為游擊,再往上就是三等參將,拜音圖阿也很有機會。
因東州堡之敗,拜音圖阿的備御被免,旗職也被剝奪,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白擺牙喇,今年糧價持續上漲,拜音圖阿將家中的幾個包衣6續賣掉,一家大小好歹熬了下來。
在拜音圖阿身邊是一個老人,穿着破舊的箭衣,腳上的靴子綻開了老大的口子,棉絮布掉的差不多了,靴中塞滿了烏拉草用來取暖,臉上塗著一層油脂,就算這樣也是在冷風中不停的哆嗦着。
在兩人身後推着小車結伴而行的,車上堆滿了各種吃食,這幾人一邊推車一邊說笑着,他們身上是厚厚的襖子,又有這麼多吃食在車上,比起一臉晦氣色的拜音圖阿來,情緒自是截然不同。(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