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我喜歡你這樣。」沒等她反應,他直白地說。

雖然只有幾個字,但他那無隱藏的眼神直勾勾地就似望進了她魂兒的深處,令她的情緒如同無處可藏一般,一會兒紅霞就又飛上了臉頰。

才這麼一個上午的光景,就能看到兩次比朝霞還美的她的羞怯容顏,是不是很幸運?他揚起唇線,又笑了。

啪!「你這個野人,放開你的手!」

只是兩人的互望卻因為薩遙青的背被一顆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石頭砸中而中斷,抬起眼看,星庫爾正一臉不悅地從遠處走來。

等他怒氣騰騰地來到鄂多海身邊,便一手抓起她,「你是我未來的媳婦兒,沒想到卻跟這個陌生野男人眉來眼去!」

未來的媳婦兒?他說甚麼來着!鄂多海用力甩掉星庫爾擒住自己臂膀的那隻手,跟着冷聲說:「管好你的嘴,我不是誰的誰。」

「你知道這山頭星家說風是風,一會兒我就來提親,禮一點都不會少,只會多,你這個新嫁娘怕是會被珠寶給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又抓住她,並捏住她小巧的下巴,硬要她看住他。

早上他才讓一些事煩到受不住,山上一同做事的工來個窩裏反,為了工錢吵鬧打架,連他的頭都給打破,好不容易用銀兩壓制下來,暫時不吵了,卻平靜不了他被惱火了的心情。

恍惚間才想到女人,可以平撫他心情的女人,所以下山後,他轉了個向就往鄂家石板屋這頭來,哪曉得遠遠就瞧見鄂多海又和這外頭來的生人眉來眼去。

而這野男人前些時候才和她一塊兒進村,現在還沒離開,卻又不住在這幾個村裏頭,莫非是跟她住在一起不成?!

「禮你想要壓在誰身上不干我事。」

「老太婆呢?我現在就跟她提。而你最好現在就滾……啊!」

薩遙青一從土渠里跳上來,臨到星庫爾身邊,馬上擒住他的一條手臂,跟着一扭。

「快放開!」又是那詭異的強大力道!星庫爾只能像只小蠅被捏住了翅膀似地,絲毫無法動彈,僅能痛得哇哇大叫。

「你在這裏無事生非,我不會放。還有,爺我有名有姓,再喊我一聲野人,一會兒斷的不是你的胳膊,而是你的頸子。」

「遙青,放了他。」因為聽到了外頭的聲響,所以本來還在屋內歇息的鄂嬤嬤走了出來,並出聲制止了即將把星庫爾手臂扭斷的薩遙青。

被制在身後的手,半晌才被松放;只是,一脫身,星庫爾便挺了挺身子,挾着星家之威,倨傲地說:「鄂嬤嬤,你出來正好,我在這就向你提親,鄂多海會是我星庫爾的妻,我擇日會將禮送來,你也讓她準備準備。」

「我想您可能有些誤會。」聽完,鄂嬤嬤卻淡定地說。

「誤會?」

「咱們多海說不嫁誰,就不嫁誰。」

「老太婆你!好言跟你提,卻被呼個巴掌,這鄂多海也是你撿來養的不是?真要主事,也不是你……」

聽他提這事,連一向脾氣溫煦的老人也不禁板起臉。「小子啊,你回去吧,既然我們住在遠遠的山這頭,就不屬於崁兒村,所以別用星家來壓我們。你這樣,你爹知道肯定也不高興。」

這老太婆,居然扯到他爹去了?難道她不曉得他爹現在不過就是掛個名兒,只管弄些草草藥葯,外頭什麼事兒已經全部不管了?「罷了,總之你們很快就會來找我的,多海就等着入我的房吧。還有,你們收留個外地人的事,村人們知道的話怕是不會太開心,提醒你們了。」

星庫爾話中有話,不過為了不吃眼前虧,他也僅能悻悻然離去。

看着搗亂的人走遠,那站在微涼風中的老人,這才掩着心,晃了下。

「嬤嬤?」鄂多海急忙扶住她。

臉色不佳的老人微微笑道:「外頭風大,吹得我不舒服,攙我進去喝葯吧。」

除了宿疾與心病讓她身子不適之外,她還隱隱感覺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那是一種預感,令她惶然的預感。

也許是季節轉換,天兒涼了,又或許是星霄給的葯不濟事了,那天和星庫爾在外頭講完幾句話后,鄂嬤嬤進屋后就備感不適。

但因為這山頭就僅有星霄懂醫藥,所以又撐了兩天之後,鄂多海不得不還是得往崁兒村裡去。

「你別跟着我,我自個兒去就可以了。」走在往村子的那條路,薩遙青仍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邊;只是思及星庫爾說的話,她想他還是留着比較妥當。

「想到那個傢伙說的話嗎?我道是這村子有病,外人怎麼著?住久了不就成自己人。」如果說到那村子,他這才感覺人心難測,整個村就是怪。「還有,我跟着你,是不想你又被那傢伙纏,看他纏你我不高興,他若再碰你一根頭髮,我就扭了他的頭!」

薩遙青固然末了語氣惡狠,但那威脅聽進鄂多海耳里,卻不自覺地有些開懷。

從來都只有嬤嬤一人如此在意她、護着她的,而現在多了這一人,這男人的一舉一動都讓她感到備受保護。

用餘光偷覷了身邊的薩遙青一眼,她低着頭,唇角是微微勾起的。

避開了村人聚集在村市集的時間,兩人在較少人會留心到的當兒,很快來到星家藥鋪,還好這時店頭依舊只有星霄一人,不見難纏的星庫爾。

「爺,我來給嬤嬤拿葯。」臨着櫃,她取下臉上的布巾,對着櫃後頭正在切藥材的星霄說。

見着兩人,星霄有些意外。「上回的葯,沒了嗎?」算算時間,應該還有才是。

「治手腳的葯還有,是心藥,前些日子給的那藥丸,嬤嬤吃了似乎沒點效,反而不舒服。」

「怎麼會?」聞言,星霄皺起眉頭,滿臉憂慮。「她怎麼個不舒服法?」

「站不久,且常掩着心坎說喘不過氣,臉色較以往黯沉,說話聲也虛軟。」

聽完,琢磨片刻,他轉過身提了藥箱說:「我去看看她。」

「不,嬤嬤說,麻煩你給她換回以前的葯就好,也許是新葯不適合。」

「沒看過都說不準,走吧。」

「別。她說不想見您。」鄂多海說。

「這……這樣嗎?」聽了她這樣說,他那原本還急着的動作忽地一頓,跟着將藥箱緩緩擱回案上,視線移到地上,十成像個被往事擊敗的老人。「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她仍是掛在心上,連一面都見不得。」

喃念罷,他回過身,到那個專放置鄂嬤嬤藥材的葯櫃前取葯。一會兒,他將葯遞到鄂多海面前,像習慣了似地,將她已能背誦了的提醒再講一番。

雖然都知道藥材該怎麼煎服了,但鄂多海並未打斷他,等他講完,她半啟着口,「您……」

其實,她很想探問他和嬤嬤的過往及關係,只是,問了又能如何?依嬤嬤的性子,也許她的多事只會引來其不悅。

最後她的餘音結束在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里,付過錢之後,他和薩遙青在老人帶着失落的眼神中走出藥鋪。

「搞不懂你們人怎麼常常話只講到一半。話藏在肚子裏不是很辛苦?」倒是薩遙青一跨出鋪子就忍不住問。

「是,我們人就是喜歡藏話,因為藏話就飽了,這樣就不用花錢買糧。」

順着他的語尾,她說。

「嘖!」這女人也學會逗人了。他笑。

鄂多海一邊說話,一邊掏着自己背褡,本想掏掏是否還有銅板,想買點線幫薩遙青補穿了洞的衣服,但手這麼一摸,卻摸到上回在林子裏從那死去獵戶身上取下的獸牙鏈子,她都忘了有這東西了。

拿出來睨了眼,她本想又放回口袋裏,但就這麼一張望、一邊走路沒注意的當兒,在轉角處就撞到了個婦人,因而手上的項鏈脫了手掉到地上。

直覺反應地想彎腰拾起,但那被撞到的婦人動作比她更快,她幾乎立即地拿起那掉在地上的錬子,握在手中抓得死緊,並用極激動的表情望住鄂多海。

「這……這鏈子你哪來的?」

「你識得這鏈子?」她問。

婦人未及回話,眼淚就撲簌簌地掉下來,當鄂多海和薩遙青還怔愣於婦人反應的同時,一旁又來了兩人,是之前在星家短暫休養的談初音和仲孫焚雁。

婦人說了那鏈子是她失蹤兩年的丈夫的貼身物品,從不離身的,上頭的狼牙是丈夫挺得意的狩獵戰利品,而幫狼牙穿洞編織成繫繩項鏈的就是她。

因為怕婦人太過傷心,且人既已逝併入了土,所以鄂多海當下隱瞞了獵戶的死訊,僅說了是在樹林打獵時拾到的,便讓婦人將東西給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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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語之雪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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