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展烈從床上躍起,走到外廳,「小姐,我先告辭了。」
「你的傷……」
「謝謝小姐昨夜的療傷幫忙,我是練武之人,身子復原的速度會比一般人較快一點。」
「也不可能一夜就痊癒啊……」她看過他的傷口,難免為他擔心。「我的傷口沒有裂開,燒退了,睡了一覺體力也恢復了不少,我先離開以免被人發現,小姐放心,我夜裏會再來的。」
他的眸子裏氤氳着溫暖,低柔的嗓音化解了她的憂心忡忡。
「一定要來。」話一脫口而出,她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漲紅着臉,羞得連頭頂都要冒煙了。
他溫暖一笑,臉上神情柔得似水。「我會來的。」
他沒有取笑她……
幸好!
她在他眼底看到了心心相印的情意。
不是她單方面的一相情願,就好。
她揚起甜美的笑靨,上前,輕環住他的腰,「我等你。」
他的臉埋進她的髮絲里,鼻尖嗅聞着絲絲髮香,貪婪的重吸了幾口。
他身子一動,她自動鬆手,他已經快步走出織月苑,施展輕功迅速離去。
她愣愣的注視着他離去的方向,心中希冀着他一切平安。
「小姐……小姐!」
「小柔?你回來了?」藺織月的臉蛋泛起酡紅,怕被發現心事般連忙垂下了頭。
小柔已經呼喚她好幾次了,她才有反應。
「小姐,你要先吃早膳還是先梳洗?」
「我先梳洗。」
對噢,她早上都還沒洗臉,蓬頭垢面的也沒整理儀容……最糟的情況都被他看去了……
她又羞又窘,真的不曉得晚上要拿什麼顏面來面對他了。
洗完臉,她的臉蛋還是燙紅的。
「小姐,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你的臉好紅……」
「可能昨夜裏稍微着了涼……小柔,我吃不下,我好想睡,我想再睡一下,你不要吵我。」
跟着她走進內室的小柔瞪大眼,「小姐,你床下怎麼這麼多被子?」
「我昨晚冷就全拿來了,睡到一半好熱就又踢到地上去了。」
「小姐,要不要我告訴任總管一聲,讓他請大夫過來幫你看看?」
「我現在身體還好,不要麻煩任總管,知道嗎?」
「小姐?呃……是。」藺織月杏陣一凌厲瞪來,小柔就不敢再置喙了。
她又打了個呵欠,「我可能只是睡眠不足……讓我睡飽就好……」
「小姐,我先把早膳撤了,午膳再幫你端來。」
「我如果還在睡,就不要吵我。」她覺得現在的自己是寧可睡飽也不想吃被下藥的飲食。
「是,小姐。」小柔慢慢的走出織月苑,再將門緩緩的關好。
睡意濃濃的藺織月覺得照顧人真的是一件很累人的事,不過,她甘之如飴。
因為,對象是他嘛!
她的頭一沾上枕頭,很快就睡著了。
鼻間嗅聞到他殘留的氣息,伴隨着她一起入眠,讓她這一覺睡得滿足又心安。
夜裏,她精神飽滿,打扮得清麗絕倫的等候着他。
想不到,他除了幫她帶來食物之外,還帶來了驚人的消息。
她從容的吃食着,看着他猶豫不決的神色。
「你想說什麼就說出來。」
「說出來,你……承受得了嗎?」這就是他躊躇的主因。
「你是不是查到了什麼跟我相關的事?若是事實,我早晚會知道的,你只是先說出來讓我心裏有個底而已。」
他白天裏時時忙碌着,夜裏也常見他在以為她沒發現時露出疲憊的神情。
他忙些什麼,她從來沒有多問。
她相信,當他需要讓她知曉時,他會告訴她。
現在,也許就是時候到了。
「你先穩住自己,先深呼吸一下。」他非常關心她。
她微微一笑,因為他話裏帶給她的溫暖,當著他的面,真的深呼吸了三次。
「我懷疑你的身分並不是真正的尚書府千金。」他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她。
「你在胡說些什麼?」她沒想到他說出口的話這麼震人心弦!
她白着臉,抖着唇輕聲斥責他。
她的心裏好慌,好亂,對他的話沒來由的害怕起來。
「真正的尚書府千金,應該在兩年前就得急病死了!」
這是他私闖尚書府書房偷看到的資料。
兩年前,藺尚書私底下在他處辦了隆重喪禮,還有十來個經過精心挑選,;跨婷窈窕、年華正盛的婢女跟着殉葬。
他想不透藺尚書為何辦個喪禮需要遮遮掩掩,低調又不讓人知道,還找了十幾個年輕貌美的婢女陪葬,死的人究竟是誰?
除了兩年前就聽說命不長,在宮裏跟京城鬧得沸沸揚揚的藺家千金以外,他想不到其他人。
如果真正的藺織月香消玉須了,眼前這個假的藺織月就是被藺尚書用下藥的方式控制住了。
這並不是不可能。
這麼推斷下來,就覺得他所認識的藺織月飲食中一直被加料果然是其來有自,符合了他的猜測。
他語出驚人,冷着臉,表情看起來有點令人膽怯。
什麼?
她死了?
她明明就活得好好的!
她……她不是真正的尚書府千金嗎?
怎麼可能?
藺織月驚慌失措,思緒先是一團疑問,然後轉為空白,腦中一片混沌不明。
不可能!她沒死,她明明就活得好好的。
她勉強理清混亂的思維,急切的開口,「你一定是不知從哪裏聽來的假消息,我還活着。」
「我懷疑你的真實身分是我要找的人。」展烈直盯着她,目光深不可測。
真實身分?她還能有什麼真實身分?她的真正身分就是尚書府千金!
不過,他一直看着她,他……他的眼神真是犀利而火辣!
她覺得自己的身子莫名僵直,對他投來的視線無法無動於衷,她雙頰紅彤滿布,差點就要停止呼吸了。
理智回籠,她吸了一口氣,面帶慍氣,「你……你胡說八道!我……我從小就在這裏生長,我是尚書府的千金沒有錯!」
「你確定,你從小就在這裏成長嗎?」他眼眸直勾勾的盯視着她。
她一時語塞。
她……腦海里並沒有小時候的記憶,內心已經動搖了。
「記憶這種東西是可以造假的。」他丟出令人玩味的話,唇角似笑非笑。
他分明就是在暗示她單純好欺!
「我自己會判斷是非。」她漲紅了臉,不自主的逞強起來。
「判斷到被下了葯也渾然無所覺嗎?」他勾起壞壞的笑,刻意激她。她臉色一白,卻不甘示弱的斥罵他在胡言亂語。
「是我太輕敵了……可是,我還是不相信我爹會害我,你別胡說……」
「江湖中,要讓一個人忘記過去的葯是有的,而要讓一個人以為自己是另外一個人的方法也是有的。」他攏緊眉峰,言語穩重而謹慎。
江湖上的「忘根草」只要搗出葯汁滴入食物中,就能讓人昏睡后再醒來之際,就忘記了自己是誰。
江湖中也有一種迷魂術可以教人以為自己是另外一個人,在半夢半醒之際信了對方為自己編造的身世背景,深信不疑。
他覺得她在服下了忘根草的同時也被下了迷魂術,才會以為自己是藺織月。
看來,下毒之人並不是要她死,而是要她忘了自己是誰,讓她好被操縱。
為了讓她的身子骨更虛弱,更符合外傳的藺織月病體狀況,才會在她的飲食中加了讓她身體虛弱的藥草……
會對她下毒的那個人深思熟慮,絕不是泛泛之輩。
她之前的飲食一直被人下藥控制,是為了防止她身體健康,要她持續以病弱的身子活着,讓她自己更加相信她是一個從小就體弱多病的病美人。
「不……不可能……」她大驚失色,心臟快要承受不住。
展烈是在胡說八道!他信口胡謅的話,是會讓她的世界翻天覆地的!
她想相信他的話,因為他一直以來都釋出善意……
她不能夠相信他的話,他另有所圖,他是陌生人……
心底有兩個聲音在拉鋸戰。
她是藺尚書的女兒。
她是藺家的千金!
她相信自己的記憶,她相信自己是這家人的女兒。
她在這裏住了好久,從小到大……
從小到大?
瞬間,她有一點迷惘不確定。
不,她不能因為他的三言兩語而動搖,她是藺織月沒有錯。
「我說的話你聽起來是很荒唐,但不是不可能。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她嚇了一大跳,想要掙脫,他卻動作極快的捏住了她的脈門,讓她無法說話,無法有任何舉動。
他的手掌在她纖纖玉手上來回摸索,掌心的熱度傳了過來,比她的體溫還高,卻是溫而不燙。
心頭有點羞,有點赧,有點悸動。
她……臉紅心跳,無所遁形。
「你顯示了不屬於藺織月的脈象。」深邃迷人的陣瞳瞅視着她,溫醇如酒的嗓音輕道。
「什麼意思?」她心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