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春時節,東面綠竹西面柳,南邊北面群花怒放,奼紫嫣紅。
瞧,那綠竹挺立,細葉冉冉,葉葉相連;柳枝修長,翠綠如碧,搖曳生姿,百花齊放,枝繁葉茂,鬱鬱蔥蔥。
看着窗外美景,她最近身體狀況大好,常常會走出去感受清新的空氣,在曲折幽徑中來回徘徊,聞嗅着怡然香氣,頓覺心曠神怡,神清氣爽。
想來,她爹其實也是鍾愛她這個獨生女的,才會給了她一個宛如與外隔絕的人間佳境。
忍不住的,她會想到他。
夜裏他幾乎天天過來,會帶食物給她吃,也會幫她把脈。
每每跟他的指節觸碰到的那一瞬間,她會感到手麻麻的。
他的指腹微一施壓,按在她的脈搏上,她就會感到手腕發燙,感到脈搏跳得好快,連心臟也跟着跳得好快……
她的心……因為他而悸動着,不由自主!
她的腦海,時時刻刻有他的笑顏浮上,難以控制!
她……不曉得這是不是得了什麼怪病?但她不敢問他。
明明他會把脈,也懂醫術,只要她告訴他,他肯定會為她解答。
但……太羞人了啦!
她的心因他而悸,她的腦子裏時常盤旋着他的身影與一舉一動……
她怎麼有辦法說出口?
她的心裏——分明就裝滿了他!
她……戀上了他……
愛上了他……
【第四章】
夜色沉沉,她的心頭也沉甸甸的。
今夜,他遲到了……
他從未晚來過,今夜卻一直不見他的蹤影,讓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等也不是,急也不是,處於焦慮難安的心緒之中。
他不來了嗎?
他沒有提過。
他一直是個守信重諾的人,除非,他被什麼急事給耽擱了……
不!就算有急事,他也不曾放她一個人獃獃的枯等過……
難不成——他遇到危險了?他有難走不開?
藺織月為他心急如焚,一顆心提得高高的,膽顫心驚。
他……到底遇到了什麼事?
他能不能脫身?
他會不會來?
藺織月走到外頭,站在廊上,看着天邊皎潔的滿月,瑩亮豐美,象徵團圓。
她要等的人不來,她如何團圓?又怎能心安?
他若不來,她輾轉難眠,恐將一夜不眠……
他在她心上的分量竟已這麼沉,這麼深,這麼重了。
明月下,她輕蹙眉心,面容憂愁,清靈出神的眸子也蒙上一層濃重的愁緒,不知心繫誰。
他……會來嗎?
愣愣地望視着天邊明月,她忍不住發起呆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件黑得發亮的溫暖軟裘蓋上她柔弱的雙肩,一雙溫熱結實的手掌放在她的肩上。
「你忘了多披一件。」低啞而熟悉的男嗓里有着明顯的關愛。
她驚喜的回頭瞅視着矇著黑巾,一身黑像隨時要融入夜色的他,他那雙深邃熠亮的黑眸是她絕對不會錯認的標記。
「你……你來了。」
她的芳心酣醉,能看到他,讓她覺得內心充滿了喜悅。
「在等我?」他訝然地揚眉。
她昂起臉看他,在他探索的目光下急急低下頭,嬌麗的臉龐沒來由的飛兩朵緋艷雲彩,心口劇烈地跳動了好幾下,令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他扶着她,慢慢的帶她走進她的閨房裏,讓她坐在如意美人靠上。
把門關上,他才揭開蒙面黑巾,從懷裏掏出兩個用油紙包着的白胖胖豬肉包,油紙上,竟有鮮艷的血跡。
「你……你流血了?」她發現自己的眼圈不自覺的泛紅,眼裏也浮現一朦朧的水霧。
他一身黑,就算流血,也看不出來。
「沒事。」他不想讓她擔心。「只是一點小傷。」
每夜跟她的相處是他近來最開心的事,但他沒忘記自己身負重任,該查的事也不能鬆懈。
最近,他查遍了京城附近所有可以查的地方,發現不是沒有線索,就是一個細微的疑慮統統指向了尚書府。
他剛才冒險進入藺尚書的書房裏,想找看看有什麼資料,卻不料被書房裏的機關所傷,而機關一開,藺尚書就知道有人私闖,馬上派人團團圍住書房。他的胸口中了細箭,他拔掉細箭之後鮮血立刻流淌而出。
矇著面巾的他身在暗處,暗暗觀察書房外頭圍伺的人數,知曉他身上負傷要是直接從書房衝出去跟他們大開殺戒,他不一定會贏。
既然沒有贏的把握,他不會讓自己身陷險境。
他提氣一縱,凌空往上衝去,破頂而出,往跟「織月苑」反方向的位置而去……
藺尚書的書房屋頂上破了一個大洞,許多目睹這一幕的人都傻住了。
「在那裏,快追!」有人看到一抹矯健的黑影竄過去,大聲催促。
一群人往那抹黑影追去……卻還是追丟了人。
他是繞了一大圈才又悄悄的回來。
藺尚書的書房位置離織月苑最遠,所以書房那邊的騷動是干擾不到藺織月的。
「我看看!」
明明就流血了,而且是鮮紅欲滴的血……讓她心驚不已。
他傷在胸口,怎麼會是一點點小傷?
藺織月執意要他躺在她的床上,焦急萬分且不顧禮規的伸手去拉扯他的夜行衣,扯落了夜行衣,裏頭白色的衣料上是一片驚人的血紅,她的淚水不由自主的淌落下來。
「你受傷很重……」她的手也沾上了他的血,濕濕黏黏的。
「先別管我,你餓了,先吃包子,等一下冷了不好吃。」
都什麼時候了,還只顧着她的肚子餓不餓,他的傷比她的肚子更重要啊!
藺織月晶瑩的淚珠從面頰邊成串滾了下來。
展烈心口一揪,泛疼,而這種疼不是因受傷而起,而是因她而生。
他為她——心疼!
「一點傷而已,別哭。」他呼吸沉重,微喘着氣,頭有點暈眩。
藺尚書在書房裏暗設了幾個令人防不勝防的機關,要不是他躲得快,就不會只被一支暗器傷到而已,要不是他內力足,細箭般的暗器傷他傷得不夠深,他早就陳屍當場了。
為了來見她,他以聲東擊西的方式擺脫一連串的追兵,才使胸口的傷拖延處置,血流得更多。
他能撐到此時,已經算是厲害了。
她眼中的淚液澄澈清晰,「我幫你包紮。」
幸好血是鮮紅的,沒有劇毒,不然他無法撐到現在,只怕半路途中就毒發身亡了。
藺織月又心疼又難過。
是誰傷了他?
他怎麼能夠不先處理自己的傷口,卻先關心她還沒有吃會餓肚子這種小事?
他這麼在乎她……
她的心口忍不住緊縮成一團。
他簡直就是把她擺在他生命中的第一位!
「展烈……」她輕喚着他,淚光瑩瑩的看向他。
他面色慘澹,唇色發白,閉上了陣眼,毫無動靜。
她的心口重重一震。
「展烈……烈!」
她輕搖着他的身子,他沒有任何反應。
他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暈過去了……
藺織月眼底的淚掉了出來。
她迅速擦去淚水,告訴自己要堅強。
他只是昏過去而已,他不會死的。
她要趕快處理好他的傷口,她要治好他!
她不會讓他死的……
藺織月匆匆忙忙的撕下裙角,先幫他止血並包紮傷處,她艱辛萬分的扶着人高馬大的他躺在她的床上,幫他蓋上被子,原本對她而言是偌大的床,他的身軀一躺下,就顯得擁擠而狹窄了。
緩慢的解決了桌上的肉包子,她的心口被什麼堵住了,差點連胃也堵住了,她是沒有胃口的。
但她自己清楚,不吃不行,她需要體力才有辦法照顧他,而且這肉包子還是他冒着生命危險幫她帶來的,她不可以不吃。
床只有一張,她把床讓給他睡,自己躺在如意美人靠上休息。
夜深了,她也困了……
夜半,她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了夢囈聲,一句接着一句,吵醒了她。
「水……」是他發出來的聲音。
她起身湊向前,耳朵靠近他的嘴邊再聽一次。
「熱……」
這夜裏露重天涼的,怎麼會熱?
她看向他的臉,臉上有一層薄汗,還有可疑的紅雲。
她摸摸他的臉,發現他臉龐發燙,再摸向他的額頭,也是燙的。
她急了,東張西望,看到了銅鏡旁她沒讓小柔收走的乾淨洗臉水跟巾帕。
走向前,試了試水溫,是冰涼的,正好是他需要的。
不管了,先幫他退燒比較重要!
纖纖長指從不沾陽春水的她為了他,擰乾了巾帕往他臉上輕輕擦抹,一次,兩次,重複好幾次,擦去了他的汗,擦凈了他的臉,擦走了他的不適,直到聽到他舒快的輕哼一聲,她才放下提心弔膽的心情。
他的呼吸平穩,似乎睡得安穩。
她看着他,眼裏盈滿了眷戀。
從來不曾仔仔細細的端詳過他,現在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