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那是很糟糕的想法,因為懷合沒有如約回來,她以為紙包不住火,懷合知道那男人的事才生氣不願回來,所以為了挽回懷合對她的愛,她才燒炭自殺。表面上,所有人都以為是愛情的不順遂逼着她走向絕境,可實際上,這只是她的一個手段,只是後來她沒辦法控制悶燒的情況,導致如此慘烈的後果……
她錯了,她錯了太多太多,她知道這兩年懷合不離不棄地照顧她,不放棄任何希望,想盡方法要她醒過來,他為她做了這麼多,就代表他真的在乎她,深愛着她,她氣自己當年做的那些事真的太愚昧了。
「我愛你。」
她的情人有多少實力她怎會不知道?不過無所謂,哪怕懷合知道那些錯誤的事情,只要她說清楚,只要她誠實面對,懷合一定會原諒她的,畢竟他這麼愛她不是嗎?
「懷合,當年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和別的男人牽扯不清——」
「我知道。」
方雪凝一怔,雖然自己懷疑過,但一旦被證實時,還是讓她覺得很驚訝。「你知道?」
寧懷合沒說話,不遠不近的距離感與不慍不怒的態度,都讓方雪凝為之恐懼。
「懷合,我知道錯了,我不會再那樣不懂事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你不能不要我,我好愛你,真的好愛你!」她說著,聲音因激動而愈漸高亢。
寧懷合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狂亂的眼神。「你先休息,我不會走。」
「真的?」
他點頭。
「陪着我。」
「好。」
方雪凝安心地閉上眼,緩緩睡去。
寧懷合將她的手放回被子裏,起身,又走回窗戶邊。
心緒是空洞的,在這個空間裏,他無法思考任何事,像有道無形的城牆將他封鎖在其中,他連呼吸都覺得揪痛。彷佛急着抓住某些事,卻怎麼也抓不住,頭一回,這一個擁有全世界、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男人,心裏有了恐慌和不安,還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沮喪感。
沒多久,傳來輕輕的叩門聲,林主秘走了進來。
度假村計劃迫在眉睫,一日也耽擱不得,由雪凝清醒那日起,雖然有二十四小時的照護人員,他仍舊沒辦法離開醫院,主因也是雪凝剛恢復神智,只要沒見到他,會變得很躁動,她情緒特別敏感,不宜遭受刺激,他就像她的穩定劑般,一步也無法離開。
所有的報告和文件,乃至生活上的必需品皆由林主秘送到病房。
病房旁邊有一間VIP專屬的家屬休息室,晚上他會在那裏休息,由專業的看護看守雪凝,雖說如此,他也必須提高警覺等着雪凝的叫喚。
在他離開的這一個星期間,主屋沒有任何一通詢問電話。
一向都是如此,他時常台北、美國兩地跑,家人也從不會去追蹤他的行蹤,家就是一個避風港,他需要時,那個避風港永遠都在。以前他不會特別留心家裏的狀況,可現在不同了,因為多了一個會牽動他心緒的人。
林主秘輕聲報告事情,寧少不能離開醫院,所有和包商以及政府部會主管的會議都暫時由他代理。
寧懷合簽核完所有的文件,鋼筆在手心中握緊,糾結了一個星期的問題,還是決定問出口。「她呢?」
「寧少是指?」林主秘選擇裝傻,也算暗暗替穆副總出一口氣。
寧懷合沉沉地念着她的名字。「穆妍然。」
她名字的每一個字都艱難到幾乎讓他無法說出口,每一個字都揪提着他的心,有多次他曾經試圖撥通她的手機,只是想聽聽她平靜又帶點俏皮的嗓音,有多少次他幾乎承受不住那樣的騷動,想不顧一切離開醫院。
他多想知道她好不好?多想知道她咳嗽的狀況是不是已經改善?沒他盯着,她會不會自己去看醫生?也想知道她棋藝有沒有進步,還是被爺爺壓着打?或者那隻貓有沒有纏着她——
但,他曾經承諾會照顧雪凝,哪怕她曾經背叛過他,但卻也因為他的失約,讓雪凝做了傷害自己的舉動,如果那天,他如約回台,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遺憾的事。他對雪凝有愧疚。
寧少的表情深沈得讓人無法猜透他的真心,可林主秘一點也不想當傳訊韻,如果寧少真的在乎穆副總的狀況,他應該離開醫院回家,而不是這麼貪心,想彌補方小姐,又想緊抓着穆副總不放。他是下屬,管不着老闆的想法,只是看着寧少這樣苛求自己,也等於是折磨穆副總……他有眼睛,看得出他們對彼此的吸引力。
林主秘恭敬回答。「寧少,穆副總並沒有負責度假村的事,我不清楚穆副總的行程,如果寧少想要了解GP的營運狀況,我會立即請穆副總準備一份完整的報告,待我明天返回飯店取回。」
寧懷合沒吭聲,手掌在褲子口袋裏緊握。
他淡然開口。「不需要。另外,讓穆妍然接手度假村的事,有問題就讓她直接和我聯絡。」
林主秘低頭藏住驚訝。「寧少在醫院時也可以嗎?」
「對。」
如果寧少連迴避都不想,或許大家都想錯了?難道寧少的心裏根本沒有穆副總的位置,現在方小姐醒了,兩人又回歸到公事上的關係?
「是。如果寧少沒其它事,我先出去聯絡事情了。」
林主秘灰心地離開。
不過他永遠都不會懂寧懷合的想法,他只是想透過更多的牽扯,讓他的生活里保有穆妍然的氣息。
已轉震動的手機在此時有了動靜,他按下通話鍵——
「媽。」
「你在哪?」
「醫院。」
「真不回家?」
「……然然好嗎?」
「你要她怎樣?你人就突然不見了,還是你認為然然應該學孟姜女一樣哭倒萬里長城,說不定你就會回來了?」
「雪凝醒了。」
手機那頭,寧母沉默了很久,感嘆。「呵,所以你的選擇是她?」
「她是我的責任。」
寧母冷笑。「別拿你那套來壓我,自殺是她自找的,你只不過爽約了一次,不用賠上自己的人生,不,我說錯了,你的人生我懶得管了,只要不賠上然然的人生就好!既然你的選擇是方雪凝,那我也要替然然做選擇,你以為我只有你一個兒子嗎?」
「媽——」
寧母掛掉電話,早已氣到激動掉淚。她是說氣話沒錯,她怎麼可能讓然然承受這麼大的屈辱?如果懷合不願回頭,寧家也只能失去這個媳婦。
你以為我只有你一個兒子嗎?!
懷哲?依長輩對然然的心思,這不是不可能!
寧懷合急了,難得失去冷靜和理智,他火速回撥母親的手機,卻轉入語音信箱,他又撥打家裏電話,接電話的人是奶奶,不等他開口,老人家先痛快罵一頓——
「知道打電話回來了?是怕我們把然然嫁給懷哲嗎?哼,可惜我們不會對然然這麼殘忍!另外,我只和我寧家的孩子說話,你的心要向著方家是你的事,我媳婦不想和你說話,我也不想!」
奶奶毅然結束通話。
寧懷合哭笑不得,他知道家裏長輩將然然捧在手心當成寶,但他沒想到長輩會一股腦兒替她出氣。
「懷合?」
雪凝一向淺眠,稍有動靜她就會清醒。
他收好手機,走向病床,坐了下來。方才內心的躁動,在雪凝醒來當下已迅速恢復平靜。「醫生說你要多休息。」
「剛剛是媽的電話嗎?」
「對。」
方雪凝俏皮地眨眨眼。「好久不見了,我也想見媽和奶奶她們,她們知道我醒來了嗎?我以前很怕她們的,總覺得她們不喜歡我。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了,我一定會乖乖的,說很多很好聽的話給她們聽,我會讓她們喜歡我,等我出院后,我就跟你一起回家,好嗎?」
寧懷合表情空洞。
方雪凝撫着他如刀刻般的下顎。「懷合,我想嫁給你,你願意再跟我求一次婚嗎?」
她輕撫着他無名指上的婚戒,嘴角泛起羞赧的笑意。「你在等我對吧?這婚戒應該有另一隻女戒?懷合,我等着你幫我戴上。」
晚上十一點,穆妍然才回到寧家。
自從寧懷合離開之後,她愈來愈害怕回家要面對長輩的不開心和警戒似的緊繃,長輩們知道一些事,又像在迴避着什麼,更怕她開口詢問,整個氣氛詭異得讓人無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