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哼!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才不救人,那人傷得太重了,救不救都是麻煩。」她明哲保身。
「所以你就把他推給老衲?」千鈞一髮,再晚個一刻鐘,人就沒救了。
梁寒玉刻意把水汪汪大眼瞪圓。「你是出家人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在幫你早日修成正果。」
「呵呵……老衲還要感謝你嘍!」這丫頭呀!說話不拐彎抹角,很八口他胃口,是個率真的孩子。
「不用,以後我的葬儀社想找人來念經,你就派幾個小和尚來幫忙,本店歡迎方外之士掛單,我替你養徒子徒孫。」
「你呀!把聰明腦子擱哪去了?這回你大可出手,成不成是他的命,你何必想太多,非要老衲介入呢!」他們之間亦師亦友,她補足他所缺的,他教她診脈開單。
論起醫術,她不下於他,甚至有可能超越他,可惜她「不務正業」,不循正道,不肯用心在醫道上,不然她在學醫上會有大成就,堪為一代名醫。
「老和尚才把事情想簡單了,若是我把人醫死了,朝廷和將軍府那邊肯定治我一個救助無力的大罪,有過無功還有可能受罰,他們要找一個泄憤的對象,我首當其衝。
「可你是和尚嘛!還是名聞遐邇的高僧,連你都救不了那就真的傷重了,他們不但不會怪罪你,還會備妥重禮感激你於危急之際搶救國家棟樑,你的名聲又被捧高了。」
「嗯!說得有幾分道理。」世道確實如此,事情結果會因人而異。
「所以說太不公平了,同樣是救人也有身分高低之分,活了是他運氣好,死了全是我的錯,那我幹麼救呀!吃力不討好嘛!」在普惠面前,梁寒玉本性全露,全無遮掩。
「雖說眾生平等,可世人多半無法平等視之。」捧高踩低是人的天性,佛祖教化了數千年,榮登西方極樂的有幾人?
梁寒玉可沒興緻談佛理,只喜孜孜的說:「那他不會死嘍!在老和尚的妙手回春之下,鐵定多活幾十年。」她是很希望這威名赫赫的鬼將軍平安無事,畢竟世上無戰爭,百姓日子才有安樂。
「將來的事誰知道,老衲可不會掐指一算……」過了這一關,下一劫會應在何處無人知曉。只要帶兵打仗就一定有傷亡,誰死誰活由天定。
「醒了!醒了!少將軍醒了,大師,麻煩你再去瞧一瞧,看看少將軍的傷勢是否穩定下來。」一名小兵興奮的來請。
「丫頭,瞧瞧去。」普惠出聲相邀。
她故作矜持的沉吟了一會兒。「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妨去看個熱鬧,死而復生的人很希罕。」
「就你愛鬧,皮丫頭。」他取笑。
普惠在前,梁寒玉在後,兩人走至位於棺材鋪內東邊的廂房,那原本是一間客房,無人居住,房內還算乾淨,稍一打理還能供傷員養傷。
「是大師救了在下?」說不上形銷骨立,但戰鐵衣臉色是發紫的蒼白,眼窩凹陷。
「也是,也不是,是機緣巧合,也是少將軍的福氣大,因緣際會的落腳於此處。」他意有所指的看向身後的小丫頭。
喂!老和尚,你不要害我,槍打出頭鳥,我倒霉,你也得意不了,佛祖會敲你的光頭。梁寒玉拚命地使眼色,不讓普惠將她牽扯進一灘渾水中,她眼界小,只想守住院子裏一畝三分地,旁的事對她而言是過眼煙雲。
可是事與願違,能成為一代戰神的鬼將軍也非等閑之人,濃密的劍眉往上一揚,將目光投注於她身上。
「大師言下之意此地是福地?」他原是生機全無,一進了棺材鋪,絕地逢生,由危轉安。
「呵呵……戰施主靈竅通徹,老衲不再多言。」話不需多,一點即明,他也是有慧根的人。
「蒙大師指點,在下決定在此福地養傷,直到傷愈再做打算。」有些事不必趕着去做,以靜制動。
「慧也、慧也,明智之舉。」普惠似是見到知己,頻頻點頭,十分讚揚。
梁寒玉柳眉倒豎,氣呼呼的道:「慧什麼慧,哪裏明智,你們一個和尚、一個不速之客,有誰是這屋子的主人,我允許你們自作主張了嗎?」商量得好正大光明啊,真當她死了不成。
「暫居。」戰鐵衣神色淡然。
普惠合掌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阿彌陀佛。
看他們真把她當擺設,自說自話,有氣在心的梁寒玉語氣難免酸溜溜,「紅塵中人和出家人倒是有志一同,心有靈犀一點通,香燭和紅燭都差不多,不妨在我店裏拜堂成親,小店祝兩位百年好合,琴瑟合鳴,早生貴子……」
噗哧!
屋內有人笑出聲。
在聽到百年好合,琴瑟合鳴時,大夥的表情雖然怪,但礙於鬼將軍的餘威仍在,硬是繃著臉不泄露任何笑意,但是那一句「早生貴子」實在太逗趣了,兩個男人怎麼生小孩,斷袖他們能接受,可挺着大肚子……不論是大和尚或是小將軍,那是無法想像的情境,令人噴飯。
於是,有人破功了,讓一肚子笑氣沖喉而出。
「不是我,是狄校尉。」侯千雲馬上嫁禍給別人,雖然他也笑了,但抵死不承認。
「你笑得比我大聲,我不過輕輕一笑。」不過這姑娘的話真有趣,居然敢打趣當代兩位人物,不管是得道高僧或是殺人無數的將軍,他們的一句話都能令她永無寧日。
「笑的人軍棍二十。」絕不寬貸。
冷麵男發話了,治軍如治國,嚴謹不二。
「二十軍棍?!」軍爺們臉都白了,哀嚎聲立起。
「哈!這年頭怪事可多了,還有不能笑的道理?」梁寒玉不高興,蓄意唱反調,說著又故意笑了幾聲,「笑是人的天性,無法遏止,不能因為你是面癱就遷怒別人,遇着好笑的事不笑是死人。」
「面癱?」戰鐵衣疑惑,面部肌肉卻動也不動。
「顏面肌肉癱瘓,也就是像你這樣,沒半點表情……啊!不行,模仿不來,小女子天生是笑臉,花一樣的親切美麗。」梁寒玉試着學他板起臉冷冷的說話,可是她發現太困難了,臉部肌肉抽筋中。
「你不用受罰。」她不是他的部下。
「我當然不用受罰,你當你是老天爺呀!管得着天下人的吃喝拉撒睡嗎?看你還有力氣罰人,明兒一早自個挪窩,省得我來趕人,本店不是客棧,不留人壞我名聲。」好歹她是未嫁人的黃花大閨女,和幾個大男人同處一屋象話嗎?
「我說過我要住在這裏養傷,不要讓我再重複一遍。」戰鐵衣聲沉如鐵,透着一股來自戰場的肅殺。
侯千雲、狄北鴻等人都為梁寒玉捏了一把冷汗,鬼將軍的威名來自他對誰都不留情,絕對的冷情、絕對的強硬,令出如山,只有別人服從他的分,從沒人敢挑戰他的權威。
但他們不知道看似嬌弱的梁寒玉本質是頭母獅子,你強我也強,你弱我便吃了你,不要來踩她的底線,大家相安無事,要是明擺着和她過不去,她反擊的能力也是驚人的強人。
「這位沒死成的阿鬼將軍,你見過地頭蛇嗎?我們仗着人多就能壓死你,而且棺材足現成的,隨時能替人收屍。」想威脅她,門都沒有!
天不怕,地不怕,說的就是她。
「一天十兩銀子的投宿費。」戰鐵衣投出令人傻眼的震撼彈,大家以為他傷到腦子,怎會提錢這麼俗氣的事。
誰知道歪打正着。
有看過變臉變得這麼快的人嗎?上一刻還處在狂風暴雨之中,一眨眼間,後娘嘴臉變親娘,和善到像個菩薩似的,梁寒玉一聽臉上那個笑容呀,比百花綻放還燦爛,忒是迷人。
「談錢傷感情,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一日三餐魚蝦肉菜任君挑選,包君滿意,不怕你吃不慣,吃撐了,本店送上消食丸,免費。」有銀子好辦事。
「她……她變得真快……」侯千雲硬生生打個冷顫。
「是呀!膽色不凡。」居然不怕戰鬼的戾氣,談笑自若。狄北鴻嘖嘖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一個比一個奇特。
「要銀子是吧!」她說話的口氣真像一個人,一個在他記憶深處很難抹滅的小影子。
梁寒玉笑得眼眸眯起。「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一百兩包吃、包住,還包治傷的老和尚一個,五天結一次,先付款后享受,這兩天算是本店的優惠,酌收你五兩銀子,藥費另計,兩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