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覆滅
雖然每個人都全副武裝,整齊劃一,一看便知都是士兵,但衣着與兵甲還是有很大的區別。
離着顧異最近的一伙人全部身着鐵甲,領頭的幾人穿的更是講究:全身都裹在盔甲中,頭戴頭盔,護耳上翻,披膊呈龍首狀,胸甲分為左右兩部分,上緣與背甲扣聯,腰上露出圓形的護腹。顧異曾在史書上看到過,依稀記得這種甲胄叫明光鎧,是盛唐的首要兵甲。其他人雖然也帶着盔,但身甲卻差了很多,兩肩披膊更是以皮革代替,有簡單的護胸但沒有護腹,腰帶下垂着兩片很大的膝裙。
這個甲胄顧異便不知叫什麼名字了。
中間一伙人穿的最是笨重,盔甲沒有大塊的鐵甲,而是很多連在一起的甲片。頭上戴的與盔不同,成倒缽形,頂上還有長纓,身甲由一列列長方形甲片組成,甲身上綴披膊,腰部用帶子在前面打了個結,腰下也是垂有兩片膝裙。
最遠的一伙人顧異看的不是很清楚,只是明顯的看到穿的是對襟甲,臂縛上有連綴的縱向甲片。憑感覺,這夥人的盔甲遠較另兩伙人輕便。
這夥人的盔甲顧異看的雖不真切,但卻最是熟悉,這是典型的明清甲胄。
相對這幫裝備精良的士卒,那二十幾個怪物算是赤膊上陣了,身上只圍着粗糙的獸皮。沒有鐵甲,沒有護胸,即便是手裏的兵器也極是陳舊。而離着顧異最近的一伙人,不但幾乎人人都配有弓箭,便是手中握着的橫刀也不時反射出亮眼的光。顧異此時已經可以確定,這夥人應該是典型的唐軍。
中間一伙人持槍的反而佔了大多數,其餘持刀的,手裏的刀也大多是腰刀。突然,顧異注意到一個細節,在這夥人最後有幾個人手中竟然拿着弩。在近戰中,怎會還有人持弩?顧異在古代史的課上依稀記得聽到過弓弩在古代並不是瞄準射擊,而是以區域性覆蓋進行打擊。
就在這時,顧異看到有一個怪物身上被射中了一箭,入肉極深。這些怪物便是唐軍的橫刀砍在身上也只是留下一道刻痕,竟然會被弩箭傷的如此之重。這弩好強的勁力,顧異心中暗道,不由得朝射弩的人看去,卻發現持弩的幾人似乎已無力再射,有人甚至拉了兩次都沒有拉開。什麼弩竟有如此拉力?顧異暗問自己。
突然,顧異想起自己的基小,一個對冷兵器酷愛的狂熱之徒。他似乎記得基小說過,古代所有的弓弩之中,拉力最強的便是神臂弓,說是弓,其實稱其為弩更為恰當。若這幾個人手中所持真是神臂弓,那這夥人必是宋軍無疑了。
顧異腦海里慢慢的明朗起來,只是唐軍、宋軍、明軍怎麼會湊到了一起?莫非這夥人也跟自己一樣?這個問題怕是沒有人能給顧異一個答案了。
顧異繼續趴在祭台上偷看着,驀然間,顧異看到在祭台不遠處還有幾個人,只不過顧異一開始便被廝殺的眾人吸引,以至於到現在才發現。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個中年人,可惜只有一張側臉,看不真切,想來面相應該極是威嚴。此人靜靜的看着眼前的廝殺,彷彿一座山,絲毫不為所動,便是偶有一個怪物倒地,也毫不在意。顧異看着這人,不知為何,看着看着便感覺心跳越來越快。
身後的幾個人長得很是奇怪,不高,便是站着的時候身形也極是佝僂。下肢微微向前彎曲,四肢都很長,但並不粗壯,甚至有的看上去很是奇特,要麼大腿處極細小腿極粗,要麼瘦小的身軀頂着一個巨大的頭顱,很不協調。
這究竟是一群什麼怪物?半人半鬼,除了那個中年人,沒有一個正常的。顧異心裏默默地吐着槽,似乎完全被眼前的一幕所吸引,渾然忘記了自己身在何方。
台下的廝殺越來越猛烈,倒下的人也越來越多,紛飛的殘肢像那天顧異在窗口看到的白色紙片。中間的一伙人死傷最重,穿着最為笨重的盔甲,但在厚重的盔甲在這群怪物面前都像是紙片。反倒加重了士兵的負擔,延緩了行動的速度。大部分人已經無力再戰,只有帶頭的幾個人猶自苦撐着,不過五六人圍攻兩個怪物,不僅沒有拿下,反倒是一死一傷。
這幾人顯然久經沙場,配合的很有默契,攻守兼備。可惜的是,對手是一群比熊還強壯的怪物,很多士兵已經喪失了鬥志,既然明知必死,又何必苦苦掙扎?
這是,唐軍中一個身着明光鎧的人引起了顧異的注意。只見其從地上突然躍起,人在半空,雖然已經沒了一條手臂,鮮血噴涌而出,但在顧異眼中,此人現在可謂威風凜凜。那人手持一把橫刀,將刀在斷臂處兩面沾上血液,也不知做了什麼,只見突然間噴出一口鮮血,接着身形猛然變大,手中的橫刀也暴漲,雪白的刀身此時已變得赤紅。
那人身體停在半空,隨着鮮血不斷從口中噴出,此時已經怒髮衝冠,鬚髮皆紅。那人也不遲疑,橫刀在空中劃了個半圓,然後猛然間朝着最近的一名怪物劈落。
月光灑落之處,紅光閃過。
那怪物猶自在屠殺着,突然,高舉在空中的手臂再也無力落下。一道紅線從藏青色的皮膚上顯露出來,緊接着,身體從中分成了兩半,高舉在空中的狼牙棒跌落在地。
“沒想到唐軍中還有如此高手。哈圖,你陪他玩玩。”顧異注意到開口的是中年人,只是那中年人聲音不高,可顧異卻聽得清清楚楚。
“是。”中年人身後一個身形詭異的老者應了一聲。
老者手中拿着一根奇形怪狀的木杖,木杖在空中劃了兩個三角形,然後一個玄青色的六芒星圖案便浮現在空中。接着,手中的木杖在地上一頓,那圖案便消失了。
半空中的斷臂人正揮舞手中的橫刀朝着另一個怪物砍落,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聲輕喝:“斗。”斷臂人來不及躲避,便感覺腳下突然出現一股大力,將自己所有的氣力全部抽空。那長刀離着怪物的頭顱只有寸余,卻生生的頓在哪裏,再也無力移動分毫。
顧異看到斷臂人腳下出現了一個耀眼的圖案,正是之前那老者用木杖在空中所繪。顧異看的好奇,只見那斷臂人此時面上滿是痛苦之色,口中的鮮血噴涌的更是猛烈。突然,空中出現了一隻碩大的褐色乾枯手爪,一爪抓在斷臂人身上,透胸而過,然後手爪一揮便將其高高拋起,空中爆出一團血霧,斷臂人竟落在顧異身旁。
“救……救救他們,求……求你……”斷臂人看着顧異,眼中有鮮血流出。
斷臂人手起刀落劈斬第一個怪物的時候,也曾讓三軍士氣一陣,可惜的是,轉瞬之間,斷臂人便命喪黃泉,振作起來的士氣順便崩塌,三伙人立刻潰不成軍,便是之前奮力抵擋的幾個領頭的宋軍,此時手中的長槍揮舞的也越來越慢,越來越無力。
終於,最後一個士兵也倒下了,一個怪物用手中的狼牙棒狠狠的將其頭顱砸的粉碎,紅的白的濺了怪物一身。
顧異靜靜的看着這一切,看着數百人在自己眼前倒下,變成一具具冰冷的屍身。
這還是顧異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人倒在自己面前。
天上月光如雪,谷中月光如血。
山谷突然安靜下來,只剩遠處的飛瀑與松濤還在哀嚎,或許它們在祈禱,為剛才逝去的那些生靈。
“尤達蚩,這次廝殺你表現最好,殺敵最多,以後你便是他們的首領了。”中年人看着眼前跪着的二十幾個怪物,傲然說道。
“遵命。”一個巨大的頭顱抬起,聲如洪鐘。
“把屍體處理了,老規矩。”中年人說完,看也不看其他人,幾個起落便消失不見。
這是輕功嗎?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顧異生怕被中年人發現,趴在祭台上一動不動,可心裏卻不像身體那般平靜:這些怪物究竟是什麼人?還有唐軍、宋軍、明軍又怎會湊到一起,又怎會出現在這裏?
見中年人離開,顧異方才舒了口氣。回想起剛才的一幕,顧異只覺得胸中一陣煩悶,胃裏泛着淡淡的酸味。以前只在電影中看到過戰爭場面,可當廝殺就發生在眼前,才知道戰爭有多麼的殘酷。方才還生龍活虎的人轉眼間就躺在自己的身邊,那到死也不肯閉上的雙眼,似乎還在渴求着什麼。
顧異悄悄撐起胳膊,向台下探出腦袋,視線剛剛越過祭台,便看到一個碩大的頭顱貼在自己面前,青黑色的臉,黑褐色的獠牙,銅鈴般的雙眼盯着顧異,金色的瞳孔里是顧異的倒影,兩個碩大的鼻孔里噴出的氣噴在臉上,顧異心裏驚魂未定,這……這是?顧異身子一歪,倒在了祭台上,雖然沒有被嚇暈,卻似被嚇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