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節、 經濟來搭台

第二百一十四節、 經濟來搭台

不出所料,姜田的非主流行為瞬間引爆了御史言官們的杠精之魂,各種彈劾如雪片般蜂擁至張韜的案頭,據整理文案的太監爆料,彈劾姜田的奏摺比其他所有的奏摺加起來都多。

但是張韜對這些彈劾卻不以為意,大多數連看都沒看就扔一邊了,或者是讓太子替他審閱一下,看看有沒有新鮮的內容。這樣一來大夥算是明白了,他張韜本來就不是一個按套路出牌的主,又怎麼會在乎姜田在底下狐假虎威呢。

張皇帝也不是完全的不聞不問,他其實一直都很好奇,設立直轄市撥付的資金雖然沒人敢動手腳,但是也不夠支持姜田搞出這麼大的動靜,那麼他的資金來源是什麼?

招商引資,在二十一世紀屬於那種被引用的讓人耳朵起繭子的詞,姜田也不止一次的在張韜面前提到過類似的方案,但是張韜作為改革初期穿越的人士,對於這個威力極大副作用也不小的辦法總是有些莫能兩可。

姜田當然知道他的顧慮是什麼,畢竟在張韜穿越的時代,國人曾對國家無任何外債而引以為榮,借錢發展一般來說被當成是寅吃卯糧的敗家子,尤其是將其放大到國家層面來說,的確要慎之又慎。

成立特區的意義也就在於此了,姜田必須展現出自己的執政理念具有一定的操作性,而關鍵的一點便是能找到投資並利用好手中的資源,按照設想的那樣發展起來。至於和地方上的一些黑惡勢力鬥法,完全不在張韜的考察範圍之內,因為如果是他來推廣新的政策,根本就不用在乎丐幫與小地主的各種反抗,他的手段只能是更加激進與徹底。

那麼姜田是怎麼來尋找投資的呢?其實說起來也很簡單。

“本官準備在秋分之時,於天津城下舉辦一場商品展銷會,屆時廣邀海內外商賈前來,展示一下自己家鄉的特產,同時也能拓展一些財路……”

一邊和被他召集起來的商人們介紹着“秋交會”的相關概念,姜田同時手中還拿着一根教鞭一樣的竹條指着自己面前的沙盤:“天津衛以東都是一片澤國,水路縱橫阡陌,鹽鹼地眾多,用來種糧食暫時是不用考慮了,但是其臨近港口,近有貫通運河之便,遠有揚帆大洋之利,若是用來建設工廠與商業集市,想必還是大有可為的。”

這些畢恭畢敬聽着姜田口若懸河的商人們,既有急於翻身的晉商,也有差點弄巧成拙的鹽商,同時還有以劉家為代表的,溝通口外的胡商。可以說是在短時間內將天津周邊的幾大商人勢力都給網羅過來了。至於遠在夷州的閩商代表鄭家,也有個常駐京城的管家一類的人物前來點卯。

聽了姜田的講述之後,大家算是對他的構想有了一個大概的認識,城東一直到海邊的土地雖然平整,但正如姜大人所言,鹽鹼地、河灘地居多,打魚的比種田的人多,若是放在前明的太平年景,就算是貧瘠的土地,也是有人願意佃租的,何況這裏的土地因為河道淤積,並不算是貧瘠。可如今人口大幅減少,那裏早就是一片荒涼,除了一些半耕半漁的村落外,着實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所以姜大人將這些無主之地划入新城區,規劃了一個從天津城下直至海邊的工商業走廊(詳見後世京津塘),不過這麼大的面積,恐怕就是用一百年的時間也不可能達到姜大人的預想吧?

似乎是看出了他們的顧慮,姜田緊接著說道:“這個規劃只是最終要實現的目標,我們要將眼光放長遠一點,做到背靠京城、面朝大海,上可出關進入遼東,下可順河直達江淮。其中的關鍵就是朝廷正在主持修建的馳道,這條東起天津港西至張家口的馳道,一旦修建完成,將成為貫通整個京畿的血管,其意義不亞於當年秦始皇的秦直道!各位應該不會對朝廷修通這條路的決心有所懷疑吧?”

眾人連忙搖頭的搖頭擺手的擺手,表示當然堅信此路一定會貫通,並且會創造出比歷史上更加輝煌的作用。

聽他們表忠心之後,姜田才接著說道:“所以這是一條大動脈,而我們要在其上創造出無數支脈甚至是毛細血管,使一條線最終擴散至整個面,讓其真正成為北伐草原的糧倉與軍械庫。那麼為了讓你們這些鳳凰落到我這棵梧桐樹上,我打算這麼辦……”

這下,就算是對政治一竅不通的也搞明白了,如果說那條馳道是樹榦,姜田規劃的城市就是樹根,而樹冠就是剛剛光復的草原,至於這個樹的樹冠究竟能蔓延到多大?就看這裏的樹根是否足夠堅實了。至於將自己比作鳳凰這種事情,大家都選擇性的當做沒聽見。

開放港口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要將這裏打造成松江那種紡織中心、景德鎮那樣的瓷器中心、再加冶金、軍火製造、這就需要全國數得着的錢莊來這裏開分號,為這些商人服務。那這裏又成了金融中心!人多了肯定相關的配套服務也要搞起來,例如餐飲、住宿、各種牙行與明的、暗的行會,難怪姜田第一步就先敲打了本地最大的幫派——丐幫!

前景雖然很美好,可現實是這個城市連一條像樣的路都還沒有了,僅憑一個空想的繁華大都市,怎麼能讓這些金主掏錢呢?回想起自己在老家用PPT各種忽悠客戶、忽悠上級檢查的事情,姜田總覺得這是老天爺在和他開個惡劣的玩笑。

“之所以邀請你們前來,這自然是有原因的。”姜田見他們已經有些意動,就是還有些舉棋不定或懷疑自己的預測,連忙使出來前世的技巧:“大家都是這京畿附近最有實力的,也是對京城的各種傳聞聽得最多的,老實說陛下派我前來就是作為他的替身,在這皇城的眼皮子底下革故鼎新,試試新的法子好使不好使,若是諸位信得過我姜某人的生財之道,不妨也對陛下貢獻一份力量。”

這話就說得太明白點了,眾人有點轉不過彎來,天底下哪有這樣直白嚇唬人的官員?而且還是封疆大吏一般的品級!不過姜田賺錢的本事大家還是有目共睹的,但那都是賺得小錢,和一座城市的基建資金比起來,絕對是九牛一毛根本不值一提。更何況這個世界還沒有成熟的相關產業,哪怕你有足夠的資金,也不可能買來足夠的材料蓋城市啊!

這就是明末商品經濟發展到一個生產力拐點的現狀,規模效應讓一些人富裕了起來,但有限的投資渠道與動蕩的政治環境,讓土財主們只能將銀子鑄成一個個大銀錠子埋地里。有錢沒地方花的結果就是各種在享樂上的一擲千金,卻沒能成為推動社會前進的動力。

“所以本官想出來一個新的投資方案,由政府提供辦廠所需的土地與技術,你們出資金進行建設,日常管理由你們做主,但工廠的各項規章制度須由雙方商定,生產的產品以市價上市流通,年終按股本和政府進行分紅!

當然你們也可以用低價將商品售賣給政府,差價用以抵扣年終分紅,或者不用來分紅,而是贖買政府手中的股份,股值以當時市值為準,直至這個廠子變成你們自己的。”

這兩種辦法的優缺點都是顯而易見的,和政府分紅,就意味着工廠有了一層官衣,這對於一直追尋着權力庇護的中國商人來說,可是十分優厚的選擇,要知道在前明的時候,這些坐商如果不主動的拿着乾股投效給一些實權人物,是會被各種勢力刁難致死的。

另一種辦法也很誘人,大家都知道姜大人的本事,說是點石成金也不算過分,當初發明了鉛活字,和其他一些便捷的印刷術,京城的書商和印書作坊因為近水樓台,也是聽說了太子熱衷於此便想着逢迎媚上,幾乎買斷了每月出產的鉛活字,他們的書因為字跡清晰工整,紙張質量也提高了不少,已經成了大江南北讀書人爭相搶購的對象,傳統水印的書只能降價相爭,據傳一套鉛活字已經被炒到了中科院售價的好幾倍,就這還沒有人願意出手。

所以在這件事上,姜田的信用還是有保障的,可話雖如此,在沒有見到所謂的新技術新產品之前,他們也不敢冒太大的風險。

姜田也看出了他們的擔憂,所以不等他們便自行解釋到:“這些工廠也不一定是建築材料一類的,只要是皇家專利局中我名下的發明,都可以適用此辦法,但是本城百廢待興,自當以城市建設為主,其他產業還是要等基建初具規模之後,才好開展。”

這樣一說大夥就瞭然了,還是需要他們交出第一筆投名狀才行,而且也正如姜大人所說,若是市面上不夠繁榮,他們也找不到足夠的夥計來幹活。

“不過諸位也不用失望,我可以承諾,凡參與新城建設的商號,可在劃定的工商業區域內,優先選址!”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大家也都不是傻子,說白了今天叫你們前來是看得起你們,也是給你們一個進貢買好的機會。將來等城市初具規模了,他們選擇的地塊可都會變成寸土寸金的核心地段,別說是蓋商號建工廠,就是什麼都不幹,到時無論租售,都是一大筆進項。可這一切目前都是鏡花水月,成與不成誰也沒有把握。

這時就看出姜田選擇這幾家作為第一批招商引資對象的深意了,劉家雖然代表胡商,可他們本身也有本朝的官職,更是深入宮闈知道內情,這時就算是明知虧錢,也要割肉給姜田買好。而晉商急於翻身,雖然讓摳門的老西兒賠錢的確是不如宰了他們,但是為了全晉商將來還能在商業圈子裏混,這點錢就算是有頭有臉的晉商一起攤錢也得花!

鹽商就更不用說了,他們本來就在發愁,官鹽本來就已經降價到和以前私鹽一個水平,鹽引在商路修通之後,又必然會引發爭奪,而運河也失去了卡口的作用,他們和鹽幫的賴以為生的東西都被朝廷收走了,若是能利用這次機會完成轉型,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眾人一時間都在思索着自己的小算盤,姜田也不急於催促他們,此時其實就看誰先帶個頭,只要有帶頭的,大家便會從善如流的進入到下一個議題,而姜田也正在這幾家中思考着誰會先開口。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本來就是來陪綁的閩商代表,鄭家放在京城的那個管家先開口了:“啟稟大人,我家王爺早有諭令,這華夏既已一統,興盛本朝自當責無旁貸,只是小人我權責有限,只能動用白銀十萬兩……”

周圍的人一聽,差點沒嚇得從椅子上蹦起來,十萬兩的授權,您在平西王府里是個什麼級別?再說這鄭家也好大的手筆,為了討好中華朝廷一出手就是大動靜,聽這位管家的意思這還是因為路途遙遠,信息尚未往返,否則可能投資的數額還要增長。可這樣一來你讓其他幾家怎麼辦?花的比你少吧顯得自己不給面子,花的比你多吧,可誰有你那麼大的家業?

姜田自然也是明白鄭家的意思,他們想買新式的戰艦和火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船好說一個冀王就能應付了,雖然鄭家想買的至少也是靖海級巡洋艦,最終到手的卻是大型驅逐艦,可好歹也比以前亂七八糟的民船要強。但是這火炮可一直沒賣他們新產品,一直都是按照外貿清單上的老式前裝滑膛炮對付他們,看來鄭家又活動起了自產軍品的心思。

聽那個管家說完,姜田微微一笑的放下茶杯:“平西王忠心國事下官與滿朝文武都是親眼得見的,此次又能帶頭支持變法,可稱是天下之楷模。既然王爺願意支持我這個小輩,那在下提議王爺在下官這裏開個鐵廠如何?”

這鐵廠肯定不是一般的打鐵鋪子,那名管家一聽就知道這裏邊有文章可做,反正也是用來買平安的錢,若真的能換來點有用的東西,拿錢就沒白花,所以連忙稱謝。

其他人一瞧,戲都演到這份上了,還不趕緊上前表忠心?要是讓這姜大人嫉恨上自己可就不美了。於是乎,這個八萬,那個六萬的也都報出了自家的投資,這裏邊除了劉家因為也是個異姓王爺,所以只好和鄭家持平報了十萬之外,剩下的誰也沒敢超過這兩家。

定下三十多萬的啟動資金之後,姜田正準備宴請這幾個留下吃個飯聯絡一下感情,就有人給遞了一張帖子,他打開一看,原來是冀王張乾要微服視察自己的船廠,並指明姜田前來作陪。

一個親王來查看造船廠?姜田一時沒回過神來,大夥一看好傢夥,都忘了這地盤上還有個親王的產業呢,看這意思本來就以為試水造船業而腰包暴漲的這位爺,也是要分一塊變法維新的蛋糕了。於是這飯也別吃了,眾人紛紛告辭,可人是走了,心思卻都琢么着張乾此行的目的是什麼。

第二天一大早,姜田就站在大路上等着王爺駕臨,因為言明是微服私訪,所以他也沒穿官衣,只是通知了指揮使衛剛,畢竟王爺前來,安全保衛工作還是很重要的。

遠遠地看見大路上一陣煙塵騰起,一隊人馬護送着頗為簡樸的三輛馬車前來,一名騎手搶先跑到姜田與衛剛的面前之後,翻身下馬亮出了自己的腰牌:“敢問是何人在此?”

自報姓名之後,那名騎手連忙拱手行禮:“卑職不知二位大人在此,還請贖罪,王爺有命,今日就不在城中停留直奔船廠為要。”

就這樣衛剛只好撤掉了城裏的安排,緊急增加沿途的警戒,而他和姜田則上了其中一輛馬車,跟着整個車隊繼續向東而去。

至於這中華朝唯一的一位親王來幹什麼,是不是真的如官面上所說的視察船廠,有心人無論怎麼打聽都打聽不到,劉家對此也諱莫如深,誰也不知道他家到底清不清楚這裏的彎彎繞。不過從後來的情況推斷,這位冀王應該也是參與了合資計劃,雖然名義上這塊地方已經不是冀王的轄區,而且他也沒有對封地的政務有干涉的權利,可這王爺親自出面,找你要點方便賺錢的法子也算是對這個改革加上了一層官方保險。

至此天下人算是搞清楚了這裏邊的彎彎繞,明面上姜田得罪了皇帝被派下來搞改革,看上去似乎是有點賭氣的成分在內。可實際上這改革卻是得到了張皇帝大力支持的,只是不會在朝廷的層面上直接說是自己要改革,因為一旦要是出了岔子,也是你姜田無能把事辦砸了,而不是他張韜的錯誤,所以對於那些驚世駭俗的做法,張皇帝的態度才這麼曖昧,甚至不惜派自己親弟弟來給這個師弟背書。

這幫聰明人分析了前因後果之後,發現這變法能否成功,最後竟然就變成了姜田的個人能力問題,而姜田的能力如何?目前來看,雖然執政水平不好說,但是從個人品德這個角度上看,可以算是官員中的楷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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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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