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節、柳暗花又明
當船隊駛入江戶灣的時候,日本人給出了極高的接待規格,安宅丸竟然靠划槳的方式走了幾海里進行迎接,看他那笨重的身軀,中華船隊這邊的水手們由衷的佩服日本的同行們,這是累死狗的節奏啊!
姜田站在艦橋上第一次看見這艘日本的驕傲,心中倒是沒有什麼壯懷激烈或是不屑一顧的心情,在他眼中這個時代的船舶技術還處於原始摸索階段,出現幾個怪胎是很正常的,歷史上中國人第一個將巨型木製帆船實用化,可惜後來整個工藝、經驗都失傳了,等姜田接手造船業的時候,他的技術標準又太過超前,所以中國的船舶歷史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白,這個空白雖然不是必須要填補的,但是如果有機會見識一下落後的、被證明是失敗的例子,這對中國的設計師將會有着極大的教育意義。
保科正之心中明知安宅丸打不過靖海號,但是德川家能造出這樣的大船,還是足夠令人自豪的。再說這艘船你的任務是守住江戶灣,對其他外樣大名進行戰略威懾,又不是用來同中華這種海上霸主作戰的。
打定主意的姜田決定先捧一捧日本人:“保科大人,貴國這艘戰船果然威猛,觀之足以見德川將軍的軍力雄厚。”
“姜大人過獎了,我國這點雕蟲小技哪敢在貴國面前炫耀!”保科雖然嘴上很謙虛,但臉上的表情還是出賣了他,典型一副言不由衷的笑容。
“本官不才,在中華朝廷之中也算是和海軍有些淵源,今日觀貴國海軍雄壯,便萌生了一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保科正之雖然不知道姜田要幹什麼,但還是禮貌性的回答到:“姜大人有話請說,若是我德川家能幫上什麼忙,也算是為兩國的友好盡一份力。”
這些天的接觸讓保科正之嘴裏也是一堆的新詞,姜田微笑着點點頭:“我想提議讓雙方的軍官互相登上對方的艦船,參觀學習交流一下航海的心得體會,不知您意下如何?”
姜田擔心日本人有顧慮,所以才提出互相參觀,其實這個時代的日本人那裏懂得技術保密,再說他們的造船水平也沒有保密的必要,所以就算沒有姜田的請求,日本人也巴不得能向中國人展示一下自己的驕傲。
聽了姜田的提議之後保科心裏樂開了花,但臉上還要保持矜持的微笑:“這件事需要請示將軍大人,不過我個人認為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當靖海號穩穩的停靠在碼頭上,安宅丸還在碼頭工人的幫助下進行系泊作業,但靖海號水兵的站坡姿勢與雪白的水手服給日本人很強烈的衝擊力,這與堺港不一樣,那裏還是商人、平民居多,他們也就是看個熱鬧,這裏可是德川家水軍的專用碼頭,日本的水手們可沒見過這個陣勢,上次李修遠帶隊訪問的時候各種儀式條例還沒有制定完成呢。以他們的專業眼光來看,這些中國同行的素質絕對一流,當然他們認為自己也不差,只要能擁有中華那樣的好船,他們同樣是無所畏懼的。
還是當初在堺港的老一套,當那輛拉風到亮瞎狗眼的馬車被放下來,所有沒見過這車的日本人都呆若木雞般的楞在那裏,只是這些武士出身的官員還能保持一下自己的形象,對此保科正之有足夠的理由鄙視自己的同僚,認為這幫沒見識的傢伙真是丟臉。
德川家的歡迎儀式不可謂不隆重,這一點僅從道路兩邊跪倒的平民百姓就可以看出來,現在中華正逐漸推廣見官不跪的禮節,所打出的旗號就是復興古制,想當年列國的百姓見孔子都只是作揖,哪個官員的級別能比孔子還高?說不定哪天見了皇帝都不用下跪了,更何況跪一個官員了。
其實整個艦隊的人在海邊遙望見江戶城的時候,如果不是特別的說明,都不會將這個土圍子當成是日本的政治中心,如果說在京都見識到了日本人縮龍成寸的本事,那麼在江戶大家才真正的理解為什麼張皇帝喜歡喊對方小日本。不提那個停靠了靖海號與安宅丸就沒有空餘位置的碼頭,也不提整個和漁村也沒多少區別的市集,就說這位征夷大將軍居住的主城吧,你在個土丘上邊壘一個地主大院也好意思說是城堡?這次就連一直都很穩重的吳遠都想吐槽了,實在想不明白這麼一個國家憑什麼要和他平等交往。
“國家不應用強大與否來進行評判,而是要看他們是否值得我們進行交流,哪怕這個國家還處於原始社會,但只要我們能通過對話與貿易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那就有必要給予應有的尊重!”
當車駕行駛到江戶城的門前時,海軍的先遣人員已經迫不及待的登上了安宅丸號,這艘原本是明末亞洲第一巨艦的戰艦,一直都是大而無用直接體現,但它也不是完全沒有用處,因為這艘船的出現,讓日本各地對德川家有異心的大名,只得暫時收起造反的念頭,甚至許多小一些的大名直到被削番也沒敢反抗。這恐怕是這艘船最重要也是唯一的用處——戰略威懾!
可惜現在的日本人不懂這個詞,就算他們懂在看見靖海號之後,多少也明白自己的王牌已經沒用了。與此同時也有一群日本人在靖海號上指指點點,他們都是德川家水軍的精銳,自然是比保科正之更懂行,通過觀察他們發現,自己不僅是在造船技術上落後於中國,而是在海軍這個整體性的領域裏,完全處於下風!哪怕他們並不情願承認這個事實,但現實擺在這裏,不由他們不承認。
如果說以前在和鄭家艦隊對比的時候,只是船隻與航海經驗稍有不如(其實差距極大)。那麼現在看來鄭家那種海盜式的海軍和這種正規軍也是有着雲泥之別,有差距才會有動力,以他們的水平還無法發現中華海軍強大的根本,但這無法阻止他們胡思亂想的揣摩。
與日本人不同,中華海軍的參觀人員一開始就分工明確,每個不同崗位的人員都對應着自己的職責進行考察,從人員素質到專業水平、裝備情況等方面,進行全方位的觀察。這艘排水量高達1500噸的海上城堡,的確比旁邊纖細的靖海號看上去威武雄壯,可這並沒有什麼用處,不懂行的日本人還能自吹自擂一下,中華這群水兵卻從一開始的肅穆表情慢慢地變成了不屑,什麼叫大而無當?這就是了!且不說這麼大的船上沒幾門炮,就瞧日本人的火器水平,被很多日粉吹噓為製作精良的種子島火槍,在這些軍人的眼中不用說和中華的現役裝備去比,就是前明的鳥槍也不比它差,火炮就更不用說了,哪怕是明朝的火炮都甩日本人幾條街,至於船隻的機動性更是連看都不用看,中國也曾製造過巨型木帆船,而且船的長寬比例也不高,但為了推動寶船前進,可是設置了12張船帆!日本人卻讓他這種級別的船靠人力前進,真要是打起仗來中華的戰艦隻需要順風遊走,就能累死日本人,根本連開火都不用。
若說安宅丸有什麼優點的話,也就剩下船比較新,堅固程度尚可,能抵擋幾輪實心炮彈的攻擊,尤其是火器少,彈藥殉爆的可能性也比較低。堵在海峽等狹窄的水域可以欺負一下沒什麼火炮的日本本土戰船,其實在這些中國海軍眼中,這艘船與其說是戰艦,還不如說是一艘可以移動的海上堡壘,當然前提是火炮的佈設數量要翻三倍,關鍵位置還要鋪設裝甲並進行結構補強。
放下對安宅丸的品評不談,姜田倒是在外交領域有了全新的收穫,可能是有感於江戶城的防禦能力過低,德川家秘密的提出了購買十門紅衣大炮的請求,用於加強江戶城的防禦能力。雖然比不上軍艦訂單那麼誘人,而且這個交易咱們還有荷蘭這個競爭對手,但蒼蠅再小也是肉,至少先將這個訂單抓到手裏再說。而且姜田也明白,德川家之所以會購買大炮,很大可能是不希望這些火炮流入反對派手中,但是他們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中國的軍工生產能力已經今非昔比了。
此時的幕府將軍是德川家光,這是一個辦事有些魄力的人,就是在其任上完成了日本的鎖國政策,也基本奠定了後來日本的歷史,至於一直擔任聯絡官的保科正之則乾脆就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這位將軍大人似乎很會拿捏分寸,只是象徵性的接見了姜田之後便不再露面了,所有的事情都是由他十分信任的弟弟來接洽,至於他是否喜歡那些當做樣品的中國武器,這就沒人能透露什麼消息了。姜田很清楚日本鎖國的根由,是德川家光要斬斷反對勢力與海外的聯繫,但是靖海號第一次駛入江戶灣的時候,這位還算是有些能力的將軍便知道鎖國的企圖已經落空,雖然時候也曾暗中支持對李修遠的第一次訪日進行破壞,但中華海軍的戰鬥力着實恐怖,讓日本人不堪回首的記憶再次被喚醒,那個曾經打碎日本人稱霸大陸美夢的大唐海軍死而復生了。
德川家光或者說是全體日本人還能有什麼選擇?除了重複昨天的故事再次臣服於異常強大的鄰居之外別無他途。但是另德川家光鬱悶的是,似乎全日本除了他之外就沒人看出新中華的危險,並且還有一群人上趕着出賣日本的利益來換取推翻幕府的軍事實力,所以他十分憎恨姜田,難道發動忍者刺殺這個中國大臣就能解決問題嗎?不說現在的中華皇帝是個徹頭徹尾的戰爭販子,就說港外停泊的那些中華船隻,隨便一艘上邊都載有大量的火炮,根據上次瀨戶內海戰的記錄,這些火炮幾乎都能直接將炮彈打到江戶城,如果江戶城被毀,那麼德川家也就迎來了末日。無可奈何之下只能以身體健康的原因避而不見,派出自己最信任也是最忠心的弟弟前來周旋。
姜田對此也是心知肚明,他倒是很喜歡這種“你看我不順眼但又干不掉我”的感覺,估計後世的日本人看待美國人的時候也是這種心態。但是現在的中華還不能完全演繹出美國的風範,因為日本還沒經歷過一場徹底的失敗,一場被新中華徹底絞殺最後一絲希望的失敗,否則他姜田就不是現在這種特使的身份了,而是中華朝派往日本君臨朝野的太上皇麥克阿瑟!中華需要一場勝利而日本需要一場失敗,這才是姜田的劇本能推行下去的關鍵,可惜張韜的注意力並不在此,姜田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導演一場代理人戰爭,並且最終將勝利者變成自己的傀儡。所以對姜田來說日本的那個勢力獲勝並不重要,最終獲得最大利益的永遠是中華。
盤桓了兩天之後,使節船隊也終於將所有的貨物售賣一空,是時候帶着足夠多的資源返回中華了,最後那輛馬車也連車帶馬送給了德川家,這也算是承認了其領導日本的地位,至於姜田最期待的戰艦銷售合同,則因雙方的價格沒談攏而暫時擱置,這讓姜田很不爽,於是和天皇系的接頭人談妥了以較低的價格出售改良型福船,並秘密為其裝配明朝版本的佛朗機炮作為自衛火力。交付的船隻會採用二手的舊船,打着天皇直屬商人的旗號往返於天津-堺港航線,這種船型配上足夠多的火炮已經能在日本近海橫着走。
“不知大人說的那種火炮性能如何?”接頭的忍者畢竟不是個武器專家,所以很關心自己這筆買賣是不是搞虧本了。
姜田對於這種問題不置可否的自言自語道:“要是有個靶子就好了……”
那個忍者沒敢再多話,生怕自己被綁在小船上當靶子射擊。使節船隊駛離江戶灣的時候,安宅丸還是一路護送。雖然名義上是護送實際上是監視,但也沒讓它跟着太長時間,當航速普遍達到六節之後那艘笨重的安宅丸就被拉的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船隊之中用來充當商船的福船是配有火炮的,而且剛好就是佛朗機炮,這種曾經在明朝大規模裝備的火炮用途極廣,這次出海為每艘商船配了六門火炮,只是駛入日本港口的時候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暫時被放到了船艙里,原先沒想到還有機會將這幾門炮賣掉,現在看來這種安排簡直是太有先見之明了。
“先生……”吳遠憂心忡忡的說道:“回到堺港補充物資之後就要將這二十四門炮賣掉,雖然這樣一來節省了空間減少了載重,可是畢竟還沒有駛離日本,萬一……”
吳遠在擔心艦隊的安全,其實最擔心的還是太子的安全,別看這二十四門炮在作戰時遠不如靖海號與隨行的驅逐艦的火力強大,但畢竟也算是一層保障,這麼早就賣掉可是會影響安全的。
“你放心吧!”姜田胸有成竹的說道。
果然當船隊剛剛駛入瀨戶內海的時候,姜田暗中安排的接應艦隊也同時到達了,這是由三艘驅逐艦組成的快速反應艦隊,原先是部署在台灣周邊的封鎖力量,雖然沒趕上隨使節艦隊一同出航,但是經過簡單的修整后,採用換人不換船的辦法按時趕到了堺港外圍等候使節艦隊回航,之所以這麼安排,一是因為姜田並不信任日本人,同樣擔心裝載着大量白銀與銅錠的船隻吸引力太高,會讓一些人鋌而走險。還因為此時沒有無線電,更沒有衛星定位,茫茫大海上很難讓兩支艦隊定點匯合,相反港口的位置是固定不變的,安排在堺港的門口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惜日本人不這麼看,三艘驅逐艦就這麼堵着門口,雖然沒有影響到港口的運作,但是誰也不知道這仨船打算幹什麼,派人去詢問吧?也沒幾個人敢去。就在提心弔膽的時候,使節船隊順利回航了,那三艘驅逐艦用旗語和靖海號交流了一番之後,便以搜索隊形散出去警戒了,這讓日本人心中安定了不少,還好不是來找茬的。選擇再次停靠堺港不僅是要進行補給,賣火炮也只是順便,還因為那些被安排出去散播招工廣告的六個日本女人該回來了,姜田要考察她們的工作情況,更重要的是他想看看那個德川家的間諜如何表演。
姜田沒有下船,看着碼頭上亂鬨哄的移民隊伍有些好笑,那六個女人簡直是超額完成了任務,本以為這次平均每個人帶兩三個人回來,可看那扶老攜幼的陣勢大有舉族搬遷的意思,好在他提前要求只招收青壯年與適齡單身女性,要不然就會變成扶老攜幼的逃難景象。想到這裏姜田突然靈光一閃,張韜雖然不讓他主動的製造日本內亂,但是如果採用曲線策略呢?比如用人口來結算軍火,價格上可以吃點虧,但是卻絕對能加劇日本的人口流動,並人為拉高日本的通脹,就算德川家光反應過來禁止人口流失,恐怕也不敢斷絕同中華的貿易,在那之前卻能獲得足夠的女性充斥邊疆。為了北方邊境地區的穩定,就是張韜都不會阻止自己這麼做。
想到這裏姜田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他這次看似風光的出訪活動,其實並沒有獲得實質性的外交進展,這一點就算別人看不出來,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現在總算是有了一個突破口,也不算是無功而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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