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王佐之才

第627章 王佐之才

“侯爺,這邊請!”也不知道劉宏是如何安排的,今天負責指揮那些雜役小黃門的卻不是與張讓、趙忠等人平起平坐的常侍中的任何一個人。若不是此人一身衣物着實特徵鮮明,面上亦是白皙得驚人,明溯險些都以為這個身材魁梧,豐腴壯健的漢子是宿衛將領了。

見這個迎賓的宦官着實面生得很,明溯便不由的皺了皺眉頭。

本來因為那份暗中的投書就有些狐疑,現在再一看中殿中迎賓之人竟然不再是自己熟識之人,明溯心中便難免有些嘀咕了起來。

有想法是一回事情,可畢竟現在堂中一團和氣,自己總也不能因為疑神疑鬼就隨意的發難吧。想到這裏,明溯便藉著轉頭與何進打招呼的機會,飛快的調整了一下面目表情,換上了一副人畜無傷的笑容,看似十分散漫的問道:“本侯很少進宮,還不知這位大人高姓大名,該如何稱呼?”

那個迎賓的宦官本來在前面側着身子引路,見明溯發問,便緊忙住了腳步,將腰身再躬下了幾分,諂笑着回道:“小人蹇碩,現在掖庭令門前聽用。”

掖庭令是個官職,與宋典的那個鉤盾令並列,後者負責宮中花苑官吏,建築修繕,前者則是掌管宮人簿帳及蠶桑女工等事。現任的掖庭令為畢嵐,也是十常侍之一,被封為列侯的人物,此人既然在畢嵐門前聽用,想必也就是個小黃門而已。

剎那間,明溯卻是沒有注意到此人的姓名,直接神飛千里,將那畢嵐的情況在腦中盤旋了七八回之多。

倒不是明溯失神,而是這畢嵐可的確是東漢末年宦官中的一個人物。

按照規矩,凡是天氣乾燥的時候,官府都要讓百姓去取水灑在路上,避免走路時灰塵四起。正是這個畢嵐發明出一種名叫天祿蝦蟆的新奇玩意,日夜從河中抽水上來,吐於道中,從而免除了沿途百姓的勞作之苦。

當然了,在這個時代,百姓不清楚那天祿蝦蟆倒底是甚麼玩意,可見多識廣的明溯心中卻是清楚得很。

任是明溯前世已經對翻車取水有了足夠的認識,都萬萬沒有想到這個造福數千年農墾的大利器竟然一開始發明出來是為了洒掃道路。

有機會一定要好好與這個畢嵐聊聊,如果能將圖紙全套弄回來,甚至是連人帶圖一起弄到自己的地盤去,肯定能夠讓三韓平原根據地的糧食生產有一個質的飛躍。

想到這裏,明溯便笑眯眯的問道:“畢侯爺在忙甚麼?”

“回侯爺的話,掖庭令奉了聖上令,正在琢磨四齣文錢的築法。”

中國人自古就喜歡對稱的美,漢代的五銖錢更是別出心裁,突破了先秦時期的刀、貝形狀,採取了圓形幣形,內穿方孔,便於穿於一起打磨外形。

到了漢末,為了迎合統治者追求吉祥的美好意願,負責築錢的官吏更是在一些細節上面狠下工夫,比如說現在畢嵐研究的四齣文錢,也就是四齣五銖,亦稱角錢,其錢形、錢文與東漢早期五銖錢相同,但在錢背內郭四角鑄有四道連接外郭的斜紋,把天圓地方的圖形用線連接起來,如四路並出,比較符合古人的聰明才智和審美需求。

對於這種心血來潮,並無明確含意的小把戲,明溯興緻不大,不過此時聞言,他心中卻是突然想到一個典故。

在後世錢幣收藏之中,五銖常見,而四齣五銖不常見。民間傳說此錢象徵天子下堂分道而去,意即漢室江山四分五裂,所以除了一些墓葬之中偶爾可以發現一枚兩枚之外,其餘記載便只能在歷史之中尋覓了。

明溯之所以想到這個典故,並不是感傷東漢的窮途暮日。事實上,這個時候劉宏着令畢嵐研究四齣文錢,主要根源還在於與私築爭奪朝廷正統在貨幣鑄造和流通管理之上的話語權,以挽回五銖錢的日漸敗壞局面,藉以達到穩固政權的目的。

當然了,作為這個時代的人而已,劉宏雖然站得高望得遠,可對於五銖錢的沒落根源的認識卻是沒有明溯到位。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上層建築反過來又制約了經濟的發展,這就是東漢後期的一個社會反照。這個時期,中央集權已受到嚴重衝擊,朝廷一統鑄錢的局面被打破,地方鑄錢和私鑄、盜鑄現象加劇,同時還出現一批善於投機取巧的“能人”,對官鑄五銖錢進行着“外科手術”。其中最通常的手法便是將官鑄錢改造,使其變小、變輕。

當年最早出現的改造五銖錢,主要是後人所稱的磨邊五銖錢。據說時人是用一根方木杆或方形金屬棍子穿進錢的孔,一次穿約百枚或更多一點,將兩端固定后,用沙石、砂輪等打磨錢幣的邊緣,以此可以得到數量可觀的銅屑。通過這樣改造的磨邊錢,要比一般的五銖錢的直徑小1。5-2毫米,重量減輕1克左右,就是說經過這次改造的五銖錢,重量會減輕三分之一左右,但一般不會影響到錢幣的面文,並且錢幣的邊緣都比較光滑。

磨邊所獲銅屑一般都是用於擅自增鑄錢幣的原料。這種改造因為需要的資本規模比較大,所以也只能由社會上一些有權有勢的勢力所獨佔其利——說白了,其實就是漢末地方鑄幣機構的一大“傑作”。

專業築造錢幣的官吏尚且如此,更何況那些蠢蠢欲動的各方大小勢力了。

既然官方對於五銖錢的磨邊取銅聽之任之,那麼民間自然就琢磨出了更為便捷的改造辦法。剪子、鑿子是民間常見的金屬處理工具,剪、鑿要比打磨更為容易,不少人以剪邊、鑿邊等手段來改造五銖錢,於是社會上又出現了大量的剪邊五銖錢、鑿邊五銖錢。

一般情況下,剪邊錢、鑿邊錢要比磨邊錢所去的輪廓更多一點,大多要把錢幣的面文減去部分,形成錢幣文字不完整的現象。剪邊錢、鑿邊錢直徑大多剩下不足20毫米,重量多數減重到原來的五分之二以下,與磨邊錢相比,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有的經過剪、鑿的錢文,“五銖”二字僅剩一半,這些錢實際上是將五銖錢文對開了,當時就有稱之為“對文五銖”的。

與對文五銖有密切聯繫的是“環五銖”,這是有的正規五銖錢被剪、鑿成對文五銖后,剩下的四周完整的環狀邊緣部分,同時也進入了市場流通,民間俗稱此為“環錢”或“環五銖”。

一枚完好的五銖錢經過這樣的剪、鑿,似乎可以變成兩枚錢使用了,真正做到了“一枚錢幣掰成了兩枚用”。如此一來,即便是官府的囤積再多,都經受不住全國的蛀蟲一起發力蠶食,長期以往,朝廷聲望漸威,物價橫飛,民不聊生,揭竿而起的人就越來越多了。

雖然說劉宏也算是卓有見識,已經看到了這一社會弊病,力圖通過推行足重、打磨后痕迹明顯的新式五銖錢去重振劉氏王朝當年的雄姿,奈何事與願違,新錢一出來就被那些既得利益者歪曲為“大亂不祥之兆”。

想到這裏,明溯心中不由的暗暗嘆了口氣:不得不說漢朝內廷之中的確人才濟濟,那蔡倫發明了造紙術,同樣身為宦官的畢嵐也不甘示弱,搗鼓出了翻車這個灌溉的大利器,奈何統治者看不到底層民生,如此一個讓後世得益了數千年的工具現在卻是架在河邊道旁專供有閑階層洒水欣賞。

“王佐之才,明珠蒙垢!”明溯微微搖了搖頭,卻是索然無味地示意那小黃門蹇碩帶領自己入座。

宮宴可不比民間宴請,雖然說總體上的原則都是按照身份的高低尊卑就坐,可很多時候卻是因為一些主題的變化,因為席位會發生變化。東漢又沒有發明出席位牌這一新式玩意,所以確保不會坐錯的最佳方式便是等待迎賓的小黃門去帶路。

也不知道劉宏是怎麼想的,明溯的座位竟然就在他的下首,也就是主案左側的一個。漢代以左為尊,毫無疑問,不管劉宏右手邊究竟安排的是何方神聖,至少明溯在今天的宴會之中可謂是一人之下,數十人之上了。

雖然心中有些疑惑,不過當年與劉宏同案而食的事情都曾經做過,明溯自然不會拘泥於這小小的尊榮。

就在明溯施施然轉身準備落座的時候,右側卻是傳來了一聲沙啞的問話:“侯爺是以明珠自喻么?”

一聽到後面有人說話,蹇碩緊忙讓至一旁。明溯不清楚今天劉宏宴請群臣的規則主題,身為迎賓的他心中可是十分明白……這背後的人雖然在朝廷中間目前沒有甚麼職位,可這實際上的地位卻是遠遠的超出了在場的許多人。甚至是這都通侯明溯,若不是今天的主題就專為他而設,與背後插話之人的身份相比亦是大有不如的。

聞言,明溯驚訝的回過頭去。其實,對於劉宏右手邊的那一位他也是好奇的很,只不過先前此案后空無人影,現在卻是突然多出了一個矍鑠的老人來。

雖然不清楚此人究竟是何時來到案旁的,不過只要看看那微微搖曳的珠簾,不用去問,明溯也知道此人定然是直接從內室轉了出來的。

狐疑的望了一眼空空蕩蕩的珠簾後面,雖然素不相識,明溯卻還是彬彬有禮的應道:“我只是感慨一個王佐之才的荒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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弒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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