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夢醒悟舊識
腳下是翻滾的河水和一個個小小的漩渦,橋上是隆隆聲中隱隱洞開的城門,眼看着其中一個謎底即將揭曉,可此時的神識就只剩下微弱的一絲力氣——雖然這神識力跟以前相比已經有了很大的提升,可之前消耗的實在太多,如果繼續耗在這裏,我怕十分鐘內便可與心智徹底斷絕,到時候想回都回不去了,可這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又怎麼可以錯過……
心智正在奮力地召喚神識趕緊撤離,而神識卻面對着這一切猶豫不決,就好像內心的兩個自己在碰撞,要不要賭一把,要不要賭一把!?
“主子,你是不是又要沒力氣了?……主子!”阿依朵在邊上拚命呼喚着昏昏欲睡的我。說,w≈ww.2♀3wx.co¢m
“我的神識快用完了,可是現在……”我抬眼望着那煙幕中尚未完全出現的城門,也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徹底洞開。
“要不這樣!”阿依朵眼神堅定地看着我:“你先回去,這裏我來守着,我看好了一會再回去告訴你!好不好?”
“什麼?你一個人留下,我不放心!你自己到底有多少本事你還不清楚?”我表示拒絕,可其實內心又覺得未必不是一個好辦法,看她目前的狀態還相當良好。
“有什麼不放心的!我都已經是死人了!”阿依朵加大了嗓門對我吼了一句,隨後眼中又閃着淚光。
這淚光背後還是那份堅決:“趕緊走!我既然是你的侍靈,就一定會幫到你的,放心吧主子,我隨後就回來!!”
此時已顧不得舉棋不定,我知道自己若再猶豫,只會耗費僅有的一絲神識,並且看她的眼神,現在是斷然不願意跟着我回去的。
“好,那你一切當心,只需要暗中觀察,千萬不要被他們發現!”我一邊說一邊撐着最後一絲力氣,扶搖而上,費勁地越過城牆,向阿良伯的院子飛去。
很快,我回到了房間,就在最後一絲神識即將與心智崩斷的瞬間,鑽入了天靈竅,一股暖流洶湧而來,終於心神合體,三魂匯聚。
我略略鬆了鬆緊綳的神經,運氣沿任督二脈周轉一圈,上顎流下一注香液順着舌尖咽下喉中,最後這股周身而轉的氣流,從渾身的毛孔中緩緩送出,打開天地手印,終於又醒過來了。
我睜開眼,轉了轉雙目,感覺現在非但不累反而神清氣爽,我想是跟前面咽下的那注香液有關。
所有精通道家內丹術的人都知道,這舌尖與上顎相抵,便是任脈和督脈的交匯點,不是每次打坐都會得到這清香醒腦的香液的,有些人打了一輩子坐都未必嘗到過,這一滴香液就便是人之天元真氣的精華,一滴足補數年所耗元氣。
今天這誤打誤撞的,竟然在神識都快用完的節骨眼上,居然煉出了這玩意兒,而且還不止一滴,是如口水般的整整一注。
暗爽歸暗爽,但此時心裏想着的,是如何讓阿依朵趕緊回來,我自覺心神之力猛漲,不如再結一次天地印,把神識放出去……
“哎呦媽呀!”金髮財如夢囈般的一聲大吼,打斷了我的思路,轉頭看去,見他正瞪大了眼睛如驚醒似得,隔了兩三秒,一骨碌挺起那肥胖的身子,坐在床板上。
“你醒了!?你這次到底是暈過去了,還是睡著了呀,怎麼那麼久!”我趕緊問道。
“我……”金髮財木訥地看着地板,好像還沒徹底睡醒一般,又像在想着什麼。
“你知不知道前面在那塔樓附近,你暈過去了?”我問道。
“大官人,我想起來!我想起來了!!”他突然很激動地從床板上下來,抓着我的手:“我說那塔樓怎麼那麼……我想起來了!原來是真的,是真的呀!哎呦媽呀!我算是知道了!”
我見他激動得語無倫次,便知道這回暈厥,定然是有收穫:“別激動,你先緩口氣,慢慢說。”
此時門吱呀一聲推開,只見李佑吾從外面一個躬身,很輕巧得躲了進來,又掩上了房門。
“小李子,你這幹嘛呢鬼鬼祟祟的,你前面不是睡著了嘛。”我問道。
他只用手指在唇邊做了個噓聲的手勢,隨後看了眼金髮財:“醒了?很好。”說完,便走到我們邊上:“我前面聽你大聲囔囔什麼知道了?小點聲,這裏隔音不太好。”
我見他沒回我,便繼續問金髮財:“你繼續說。小點聲。”
金髮財咽了口口水,壓低了聲音說道:“大官人,你還記得昨晚我給你說的那個夢吧?”
“什麼夢?記不清了……哦,那個洗澡的女人?”
“對,沒錯!那個夢是真的!我說阿良伯他們怎麼看起來那麼眼熟呢,就是那夢裏跪在地上喊救命的那群人,還有那關着一群女人的地方,看起來像個衙門一樣的,就是那……”他將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就是那廣場中間塔樓外牆的樣子,沒錯,那扇門都一模一樣!”
我心理咯噔了一下,金髮財是橫財神後裔這點毋庸置疑,賭術上的超預判力我也是親眼所見,沒想到,他還有這種借夢先知的能力?還是說……這一切是那個河中洗澡的女妖故意託夢的呢……
李佑吾在一邊聽得茫然,我便讓胖子將這個夢從頭到底跟他講了一遍。
三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李佑吾略略皺了皺眉頭,先開了口:“反正都已經來了,到底是你預感好,還是這裏本來就是個陷阱,現在不好說。來,先看看這個。”
李佑吾從背包里取出一塊東西,擺在我們面前。
“咦?這不是我送給那巫師老爺子的錢嘛!你,你怎麼又去偷回來了!?”金髮財問道。
我看着面前這顆魚丸大的綠色石頭,的確就是之前金髮財留給那巫師老漢的。
“什麼偷不偷的,這是拿,拿過來,一會兒再還回去。”李佑吾輕描淡寫地回道。
“拿回來幹嘛?你想要,金員外這裏還有雞蛋那麼大的呢。”金髮財嗤之以鼻道。
“我知道你還有,但你前面睡著了,我也不便驚動你,只是這石頭在你前面拿出來給他的時候,我就覺得有點眼熟,回來之後睡到一半突然想起來了,你們再看看這個!”
李佑吾說完,又從背包里取出一塊並不規則的石塊,約有香煙盒子般大小。
“哎喲媽呀!你這塊比我手裏的可還要大的多呀……你,你又沒下過河床,這是哪弄來的?這回咱可發達了!呵呵。”金髮財拿起李佑吾那塊綠色的石頭,放在面前如獲至寶地觀賞着。
“趕緊放下,別離臉太近!”李佑吾一把奪過石頭,放在了那魚丸大小的石頭邊上:“你們看看,這兩塊是不是一樣的東西?”
我仔細端詳了一會:“雖然個頭和形狀有差別,但是從質地上初步看來,應該是相同的材質。誒?你這是從哪弄來的?難道你進過那個塔樓了?”
李佑吾搖了搖頭,輕輕地吐出三個字:“青……銅……石!”
“什麼!?”我和金髮財同時驚呼了一聲。
我腦中轟一下像是被炸開了一條通路,無數的念頭迅速在腦海中飛旋。
金髮財長大了嘴巴:“小李子,你可別開玩笑,你說這個……這個就是你在緬甸邊境上,幫人運輸的那批石頭?就是死了幾十人的那次的石頭?”
李佑吾點了點頭,又望了一眼我:“大官人,這就是你上次在小白樓里,跟我所說的青銅石吧?”
“我沒見過青銅石到底長什麼樣子,但是知道它的厲害,哪怕是只有一點點小石粉混在裏面的溪水,給孕婦喝了,都可以懷上幽靈胎……對了,據說這些石頭裏面,有無數的小文字!但是需要用特殊的儀器放大了才能看到。而且……目前也不清楚,這些石頭是怎麼才能發揮殺傷力的,很多專家都接觸過這些石頭,沒有死,就你們那批運輸的民工死了。”
我強壓住內心澎湃的思緒,回憶着當初在友誼街上聽麥老闆跟我說過的所有信息:“對了,我還委託了當地的一個礦主的親戚麥老闆,有機會給我寄送一些樣品到申城,也不知道現在寄了沒有。”
“這就是你要的樣品,事發那天,我砸了一塊下來裹在衣服裏帶出來的。”
“小李子,你藏着掖着也夠久的哈,現在才說,你帶它出來幹啥?你們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點啥?”
李佑吾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以後有時間再說,既然已經確定這裏的石頭跟那裏的一樣,就夠了。”
我此時正一團亂麻,難不成,這些綠色石頭的出現,也會跟陰陽兩界共生的事情有關嗎?這些石頭到底是怎麼來的……又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發揮着什麼樣的作用呢……
“大官人……”金髮財一手一枚,將石頭掂在手心裏摸着,補充道:“你還記不記得這手感?”說完,遞了一塊給我:“你用手指摸摸……”
我接過一枚,用手指輕輕觸摸着它的表面,大體平整光滑但又略有一絲絲非常微小的坑窪感,就如同粗砂紙一般……
“這!這好像……”我突然想起來了。
“沒錯,就是我們進來時那條暗道里的石壁!墨綠色的!還記得吧?”
是的,在接近洞口的時候,我特意看了一眼那綠色的石壁,當時還以為是附了一層薄薄的苔蘚。
李佑吾也點了點頭,料想他在出洞的時候,也已經發現了。
我問道:“小李子,你是不是在洞裏的時候也沒想起來,前面才想起來的?”
李佑吾一邊將兩顆石頭放回背包,一邊說道:“是的,就在剛才睡覺的時候,夢到了在緬甸發生的事情,突然就驚醒了,我看你們都閉着眼,就先去老頭子那裏拿過來看看再說。對了,我還拿了點東西,你們看看。”
他說完又取了一疊綠色的小本子出來遞給了我。
“這又是啥玩意兒,怎麼又是綠色的……”金髮財湊了過來。
我一見封皮,寫着《士兵證》,打開后,落款是“雲字第xxxx號”,再看詳細內容,便是不同士兵各自的照片、籍貫、年齡、部別等等信息。
金髮財拿過幾本翻了翻:“這是鐵蛋的……這是王連長的……這是那個什麼七排長的……小李子,偷錢也就算了,你把他們這些士兵證偷過來又想幹嘛?”
“這不是偷,是拿,一會兒趁他們還沒醒,我再拿回去。大官人,咱們先把他們的出生信息都記下來。”
聽到這兒,我已經明白了李佑吾的動機,便趕緊找了紙筆將這些人的相關信息都記了下來。
李佑吾見我都抄完了,便重新取回放進包里,站起身來:“我把這些東西先都還回去,對了,胖子,你既然已經夢見過那個塔里的樣子了,待會帶路,等我回來,很快!”
說完,便又輕輕拉開房門,一個躬身竄了出去,矯捷輕盈不露聲息地消失在我們眼前,就如獵狗一般。
我已明白了李佑吾偷來士兵證的意圖,便是想讓我看一看這些人的八字陰陽屬性——男子八字純陽的不會失魂——若是士兵證上的出生信息跟目前這幾個士兵的表現完全能夠對得上,就可證明巫師老漢的話語沒有錯。
李佑吾心思的慎密,從這點上可見一斑。
正當我準備幫這些士兵排算八字的時候,就聽到阿依朵急沖沖地從門外跑了進來,嘴裏大喊着:“主子!主子!我知道這城門是怎麼才會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