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人慾
“好,我去。大齊皇帝對回鶻有再造之恩,對在下更是恩重如山。”頡干迦斯拱手朝南方拜了一拜,說道,“於公於私,在下都應該往國都一行,叩謝皇恩。”
說罷,他走到阿啜面前,從懷裏拿出幾枚金牌印信,鄭重的拱手拜上,說道:“可汗。這是三隻兵符,分別可以調動駐紮在聖山的六萬狼師、都播行宮的三萬虎師和色楞格河的三萬鷹師。現在,微臣將兵符悉數交給可汗,讓所有回鶻的兵馬聽從可汗調譴。微臣受李元帥之邀,將赴國都一行。微臣不在的日子裏,可汗還請自行尊重!”
宮殿裏頓時安靜得鴉雀無聲,阿啜更是愕然的看了看頡干迦斯和李懷光,一時愣住了。
李懷光走上前來,從頡干迦斯手中輕輕拿過兵符,塞到了阿啜的手中,然後拜道:“可汗,請多多珍重!”
阿啜這才回過神來,將兵符緊緊拽在手中,拉住頡干迦斯的手關切的說道:“大相,請早去早回。我在金帳等着你回來。回鶻不能缺了大相的輔助呀!”
“微臣知道了。”頡干迦斯的眼神變得有些黯淡,行禮拜了一拜,然後坐回了座位。
他清楚。自己作為回鶻大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日子,已經結束了。或許他仍然可以在名義上享受這種待遇,可是真正的實權,已經離他而去。他並不是害怕這個無禮而又霸道的李懷光,也並沒有被那幾萬飛龍騎嚇破膽。他隱約只感覺到,在千里之外的國都,有一雙眼睛正直直插進自己的心臟,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其實他大可以不就範,強佔着兵權不放手,甚至鋌而走險奪下金帳,然後和李懷光的大軍決一死戰。但他的頭腦仍然是清醒的。他知道,這樣做不會有好結果。就算他真的能殺了阿啜和李懷光,自己也必將落得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追根朔源,都是因為大齊現在太強大了。那個中原的九五之尊,心術手段太過厲害!
此時此刻,頡干迦斯已然心灰意冷。他只希望,自己到了國都以後能夠獲得優待,能夠善終。畢竟,他還沒有干出什麼禍國殃民的事情。
從這一刻起,所有人心中都清楚了一件事情:頡干迦斯權傾回鶻的時代結束了。從今往後,大齊將主宰草原的一切!
景興四年春,正月十一。天氣晴朗,春寒乍暖。
蕭雲鶴親率的十五萬大軍,已經渡過了渭水,離岐州(前鳳翔府)不過數里之遙。涇州郝和岐州楚彥,一起結隊前來迎駕,擺開了陣勢列成了軍陣。
楚彥見了皇帝,自然是異常的開心。他早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夠西擊吐蕃收復望眼欲穿的河隴之地了。大將郝也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青年將才,如今坐領涇州,也算是獨擋一面的封疆大吏。涇、岐二州共計五萬人馬,已經整點完畢,只等皇帝一聲令下就可隨時開赴疆場。
蕭雲鶴抽了一天的時間檢視楚彥麾下的大軍,感覺還是挺滿意。這批長年駐紮在邊疆的健兒,每天勤於操練個個身強體健。而且,西線向來多戰事,這裏的軍士遠比內地的軍人更有危機感和實戰經驗,算得上是沙場老手。
蕭雲鶴將大軍駐紮在岐山北麓,略作修整。楚彥麾下的五萬大軍,一起編入了西征軍的編製之中。蕭雲鶴將二十萬大軍做了一個調停。先是步、騎分開,然後是中軍護駕和后軍糧草轉運監督也指派了專門的人手。
那彌足珍貴的一萬飛龍騎,可是西征軍壓箱底的王牌,蕭雲鶴自然沒有將它分散開來編製的道理。這批人馬,由薛平率領專司在中軍護駕,時刻追隨在皇帝身邊。另外的二十萬大軍中,共有騎兵七萬,全部交給了先鋒李光顏率領。郝則是率領大部份步軍,作為主戰部隊。糧草之事責任重大,交給了馬燧總督管理,專門與國都軍機處的馬燧調停安排。
二十萬大軍劃分得很簡單,可是責任很鮮明。按照齊軍的作戰習慣。是以步軍為主戰,騎兵掠陣與衝擊。而且這一次西擊吐蕃,免不了要摧城拔寨。這樣的事情,自然是步兵比較利索一些。倘若遭遇了野戰,七萬鐵騎和一萬飛龍騎,也足以應付得過來了。蕭雲鶴很早就做出了這樣的軍隊編製構想,也算是很有針對性了。
二十萬人馬何其龐大,簡單的重組編製一下也費了很大地工夫。岐山北麓忙碌不休折騰了幾天,才算是完畢。然後,蕭雲鶴讓李光顏在前開道。大軍開拔朝前方重鎮----渭州挺進。
上一次西川大戰時,楚彥與李晟等人配合作戰,一舉收復了河西的三個軍鎮。渭州,如今就成了矗立在西線身前的第一道防線與門戶。渭州在天寶時又稱為隴西郡,歷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三國時諸葛亮與司馬懿就曾在這裏多次鏖戰。諸葛亮更是在這裏收了天水異材姜維。渭州人口不多土地貧瘠,目前基本上只作為屯紮兵馬的軍鎮,所需的軍資需要完全從外面輸入供給。
蕭雲鶴將大軍屯紮在渭州隴西縣,並讓先鋒李光顏屯騎兵於鄣縣,作為大軍前哨,並不斷派出斥候刺探前方軍情消息。
蕭雲鶴心裏清楚。自己這麼大的動作,吐蕃人沒理由不知道。這一次出兵,雖然從戰略上講是出奇不意。但實際上也與正兵無疑。那是明正言順、明目張胆的來征伐的。現在,他還不知道吐蕃人在河西一帶究竟佈置了多少兵力。在弄清楚敵方動向與虛實之前,他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幾日以後,前方李光顏通過斥候了解到一些情況,迅速回報給了蕭雲鶴。蕭雲鶴接到線報后,迅速將楚彥等人召集前來議事。
議事廳里。懸挂起一幅剛剛由李吉甫精心繪製的行軍地圖。上面山川河流、城鎮荒野一一標誌。十分詳盡。蕭雲鶴將李光顏送來地線報給眾人看過,然後說道:“看來,赤松德贊也是早有準備了。他在攻擊北庭之前。就做好了河隴一帶的防禦。李光顏回報。僅在蘭州一鎮,就有吐蕃大軍七八萬大軍在駐守。全部是精銳鐵騎。這將是阻擋我軍的第一個對手。據說,領軍大將是論莽熱。楚彥,你對此人有何了解?”
“論莽熱?”楚彥眉頭一凜,說道,“看來,是剛剛調來的人物。之前微臣坐鎮岐州時,蘭州不過三五萬人馬,統軍人物也是無名之小卒。這個論莽熱可就不是等閑之輩了。據說,此人是論悉諾戰死之後,吐蕃新近倔起的挑梁大將,是論家仕族出類拔萃的青年俊才。此人大約三十齣頭年紀,曾經師從論悉諾學了一身的本事。傳聞,論莽熱極其高大威猛之極,馬上使一桿潑風大刀,有萬夫不當之勇。還曾聽人誇說,如若萬人敵李晟仍在河隴,他也要煞其威風砍他於馬下!”
“好大的口氣!”蕭雲鶴冷哼一聲,說道,“如此說來,不過是匹夫之勇?”
“非也!”楚彥大搖其頭,說道,“據說此人深通漢學,四書五經無所不通,韜略文章也很有過人之處。因此,才迅速的在吐蕃諸多仕族中脫口而出,深受赤松德贊的器重與信任。要不然,他也不會將如此重要地蘭州城交給一個年方三十歲的年輕人了。陛下,微臣覺得,此人不容小視!”
蕭雲鶴眉頭輕鎖的點了點頭,說道:“朕從來就不會小看任何敵人。能得你楚彥如此稱讚地敵手,看來也絕非泛泛之輩。萬夫不擋之勇又深通韜略,那豈不是文武全才----不知比李晟當年如何,哼!”
楚彥臉上微微一紅,慚愧道:“末將慚愧,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
“不。在戰場上,就是要充分的尊重和重視我們的敵人。悼以輕心,就會換來意想不到的失敗。”蕭雲鶴說道,“既然赤松德贊早有準備,朕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看來這場大戰勢必是持久苦戰了。楚彥,糧草的事情你要多費點心,和馬燧搭擋好了辦事。不能讓前軍將士少吃一頓。朕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打贏這場仗!”
“末將遵旨!”楚彥重重一抱拳應諾。
蕭雲鶴尋思了片刻。說道:“李吉甫,你深黯地理以為三軍嚮導。這兩天你再帶人把蘭州一帶的地形摸熟、摸透了,朕要時刻找你問話。”
“微臣領旨。”李吉甫上前領命。年紀尚輕地李吉甫,也是當今朝廷難得地人才。工部尚書賈耽也是深通地理,不過年歲已高無法隨軍出征。所以蕭雲鶴特意將他這個工部侍郎帶了出來。一來可以作為地理嚮導,二來也為是為了方便他開展地理研究。無論是行軍打仗還是治國水利,大齊都需要這樣的人才。這也是為了戰爭之後的安撫民生早早打下伏筆。河隴一帶民生凋敝,很大地一個原因是因為地形複雜、水利失修和交通不便。如果能順利收復,重建這裏地水利和農田馬場將是首要任務。這就離不開詳盡的地理知識了。
眾人正在議事,一名馬卒進來送上了一封書箋。說是前方李光顏地消息。
蕭雲鶴接過來一看,不由得笑道:“這個李光顏,比我們還心急。看,急忙忙的請戰來了。說是論莽熱那廝太過囂張,居然每天帶上幾百騎在鄣縣城防外轉悠挑戰,讓城中的李光顏出城與他分個高下。”
楚彥面色微變,搖了搖頭說道:“李光顏素來也有武勇之名,在河北一帶名聲極響,隱約也有人稱他為勇冠三軍的萬人敵。在聽說了論莽熱的名頭后,心中難免會有些不服氣。再加上論莽熱無理挑釁。坐不住了想出戰也是情理之中的。只不過,末將以為大軍未動,不宜逞這種匹人之勇。倘若有失。則會大傷士氣。”
“怎麼,你擔心李光顏不是那論莽熱的對手?”蕭雲鶴微微一笑,說道,“說實話,朕心裏也沒有底。論莽熱如何厲害,是聽你說地;李光顏如何神通。也只聽過傳聞。朕倒還真是想讓他們二人分個高下試試。”
“陛下。請三思!”楚彥頓時有些緊張了。
“哈哈!別緊張。朕也只是說說而已。數十萬大軍在征伐,犯不着因為圖一人之痛快而壞了大局。”蕭雲鶴說道,“傳一份旨意給李光顏。讓他緊守門寨不得出戰。論莽熱如果罵陣。就讓他們罵回去。若有一人打開城門出戰,他就不必再來見朕了。”
“是!”傳令小卒馬上跑了出去。
郝有些不快了。上前拜道:“陛下,難道就讓那個蠻子如此橫下去不作理睬嗎?我大齊皇帝陛下御駕親征在此,那個胡蠻匹夫卻敢欺負上門來。這要是說出去,我軍顏面何存?到時候,人家會笑話我們這些當將軍的都是無能之輩,眼看天子聖威被辱也無動於衷啊!”
楚彥聞言勃然一怒:“還不住口!”
“不必罵他。他說得也有幾分道理。”蕭雲鶴波瀾不驚的笑了一笑,並不生氣,然後施施然說道,“朕只要穿上了這一身戎裝,就只記得自己是陣前將軍了。行軍打仗,靠的是謀略與審時度勢。論莽熱守株待兔專等我前來,如今又有恃無恐的來挑戰,朕當然不會中了他的下懷。雖然朕還不知道他有什麼后招,可是朕幹什麼都不會遂了他的意。他要罵就罵吧,嘴長在他身上那是他的自由。待到朕砍下他腦袋的那天,他也自然就閉嘴了蕭雲鶴一席話說得輕描淡寫,卻讓楚彥、郝等人心中微寒了一下。皇帝那輕飄飄的話語之中,卻透射出凌厲地殺氣與不容辯駁的威嚴。郝再不敢多言,乖乖的站到了一邊。
蕭雲鶴踱着步子到了大地圖前,看了半晌,說道:“都不必心急,再等等吧。反正我軍坐守在這裏,誰想撬動我們是不太可能地。朕沒心情跟論莽熱那個匹夫爭一日之長短,就讓他蹦蹦跳跳再樂幾天吧。等李懷光的消息遞來,我軍再作打算。”
楚彥與郝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皇帝是在等回鶻的消息再作安排。本來,收復河隴之戰與收復北庭之戰就是息息相關的。雙線配合才能更有收效。
“另外,朕出來的時候帶的糧草也並不是太多。這些日子軍士與民夫吃起來,消耗得很快。”蕭雲鶴說道,“糧草如若不繼,是無法大力征伐地。楚彥,加快進程徵調糧草。大戰之日,隨時可能到來。朕要一切具備,穩打穩紮地進行這一場戰役。爾等也不必早晚來請戰了,朕心中一切自有計較。”
“是……”楚彥與郝等人,紛紛領旨。
“罷了,今日就議到這裏。你們各自忙去吧。”蕭雲鶴輕揚了一下手,讓楚彥、郝二人退了出去。李吉甫與韓朝中也各自去清點糧草、整理文案了。唯留了薛平一人在堂中。
“薛平。”蕭雲鶴突然出聲道,“你怕那個論莽熱嗎?”
薛平年方二十餘歲,卻是淡定如水一點都不像這個年紀的人。他抱拳施了一禮,輕鬆回道:“不怕。”
蕭雲鶴微微一笑,說道:“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你有這樣的信心,朕很欣慰。可是,當真陣前遇到他,你有幾成把握?”
薛平微微一驚:“陛下讓末將去對付論莽熱?”
“怎麼,你不敢?”蕭雲鶴神秘一笑,“放心,朕是不會讓你去和他單打獨鬥逞匹夫之勇地。行軍打仗,靠地是這裏---”蕭雲鶴指了指自己的額頭,笑道:“很明顯,朕認為你地腦子,比那頭蠻牛好使多了!”
薛平略一驚喜,急忙道:“原聽陛下差譴!”
“不忙、不忙。”蕭雲鶴淡定的擺了擺手,面帶微笑的說道,“一切自會水到渠成。”
深夜。草原上的風吹刮起來格外的響厲,如同鬼哭。氈帳也發出啪啪的動響,彷彿要被捲起一般。
李懷光坐在桌前,一思沉眉思索,一邊提筆書寫。石演芬在他身邊靜立伺候,時時上前磨一下墨,或是給他添上茶水。
這樣的日子,雖然平靜毫無波瀾,但李懷光很享受。想起在嶺南的那些日子,見不到軍隊也見不到兒子,真是令他痛苦萬分。
李懷光寫完了一份東西,拿起來輕輕的吹了吹,待它稍幹了以後合了起來,放在了桌上。然後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父帥是在寫上呈陛下的奏摺嗎?”石演芬問道。
“是啊!回鶻的事情總算是處理了一個大概,是時候向陛下回報消息了。”李懷光說道,“過幾天,等頡干迦斯上路去國都的時候,派人一併將上表捎去。不過我估計現在陛下應該已經出師在外了,讓信使到了中原問清楚陛下所在,直呈陛下不必送到國都。”
“嗯,是。”石演芬替李懷光整理了一下桌面,把那份奏摺也小心的存放了起來。
正在這時,帳外小吏回報,說李求見。李懷光一笑:“這小牛犢子,大半夜的來幹什麼?讓他進來吧!”
李走了進來,認認真真的行過了軍禮。
“李,有什麼事非得大半夜的急着來說?”李懷光問道。
“大帥請恕罪。末將有些事情悶在心裏,左右睡不着覺,所以就來找大帥說說了。”李報歉的笑了一笑。
蕭雲鶴笑容哥掬的道:“說吧。反正我也還沒想休息。石演芬,看座,去徹壺茶來。”
李坐了下來,尋思了一下,說道:“末將想說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問問大帥,我們何時出發去收復北庭?”
“馬上。”李懷光不假思索的答道。“我今天剛剛和奉城可汗商議過了。他打算派五萬狼師,和我的大軍一起出發,收復北庭。目前他正在整點糧草,大軍不日就要開拔。”
“那就好!”李頓時面露喜色,“大帥,可否讓末將打先鋒?!”
李懷光大笑:“哈哈,你是皇帝欽點的先鋒。老夫不用你還能用誰?再說了,上次烏德犍山一戰,你在回鶻人心中佔據了相當重要地地位,他們都把你當成了獨一無二的猛將。由你帶頭打先鋒,回鶻人也會多幾份底氣。你現在在草原上的名聲。可是如日中天哪!”
“大帥就別取笑我了!”李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然後說道,“末將還有一件事情想問。如果我們的大軍走了,回鶻金帳這裏怎麼辦?阿啜剛剛當上了可汗,可他的位置還不穩固。需要我們的輔助呀!”
“哈哈,想不到你小小年紀,還能想到這些。看來。你真是慢慢成熟了。”李懷光笑道,“怎麼,為你地好兄弟擔心了嗎?”
李嘿嘿的笑,也算是默認了。…
“老夫知道,你不僅是和阿啜結義了兄弟,而且還和他姐姐綠城關係不錯吧?”李懷光故意將關係二字說得重了一些,打趣的說道,“怎麼了。是不是被那個野娘們給迷住了?”
“沒、沒有!”李一臉通紅,急忙擺手辯解。
“承認了又有什麼關係?又沒人笑話你。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算起來也是我的世侄,我倒是支持你把那個小娘們帶回大齊的,相信你爹也不會有什麼意見。”李懷光說道。“不過,公事公辦。私事要放在一邊。你可別因為一己私情而影響了皇帝陛下賦予地使命!”
“末將萬萬不敢!”李急忙站起身來,拱手拜道。
“別緊張,坐着說話吧。我也只是提醒你下,想信你不會這樣做的。”李懷光尋思了片刻,說道,“你提的這個問題,老夫當然也想過了。而且,我北伐軍來草原的最大目的,就是徹底解決回鶻問題,就是皇帝臨行前也有這方面地吩咐。我剛剛就在給皇帝上表,說起建議重建安北都護府的事情。我打算,這一次西擊吐蕃收復北庭,只帶飛龍騎,而將朔方軍留在這裏,作為日後的安北都護府班底。相信皇帝陛下也會同意我這麼做地。”
“真的?”李有點興奮,“那意思就是說,以後大齊會在這裏常設一個辦事衙門了?”
李懷光神秘一笑;“應該是。”
“那太好了……”李情不自禁的捶了一下拳頭,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那也就意味着,你可以和你的意中人時常見面,也沒什麼顧慮了,對嗎?”李懷光不失時機的打趣道。
“啊?……哈哈!”李尷尬的笑了起來,也不置可否。尋思了一陣,然後有些猶豫的說道,“其實,末將今日來的主要目地,是想跟大帥說起一件事情。具體是……關於一個特殊的人的事情。”
“你是指文安公主吧?”李懷光不急不忙的說道,彷彿一切盡在掌握。
“大帥已經知道了?”李驚奇不已。
“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李懷光淡然說道,“老夫也正在為這件事情發愁。所以在剛剛地上表中,已經將文安公主的事情告訴了皇帝陛下,想請他來定奪。我們做臣子地,始終不太好處理皇族的家事。這一點你明白嗎?”
“請陛下定奪?”李頓時皺起了眉頭,心事重重的樣子。
“莫非你還有別的什麼法子?”李懷光說道,“當年,就連皇帝陛下也沒能留住文安公主。我們又何德何能將她怎麼樣?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先不公開她的身份,然後暗中保護她。不要驚憂到她什麼。我知道你來的意思。你是替你那二師弟房慈來的吧?”
“啊?大帥果然什麼都知道!”李頓時驚愕。
“哈哈,老夫自己手下的將領的一丁點破心思,我還能不知道?”李懷光笑道,“再說了。你、房慈和徐韜。三個小子就像是老夫地兒子一樣。所謂知子莫若父,我還能不知道嗎?”
“那……大帥想怎麼辦?”李擔憂的問道。
李懷光輕輕的吁了一口氣,凝眉說道:“按理說,你們的兒女私情,我管不着。可是文安公主身份特殊,容不得你們亂來。告訴房慈,先不要去驚憂到公主。有什麼事情。等皇帝陛下的旨意到了再說。”
“大帥放心。末將都還沒有將文安公主的確切所在告訴房慈。就是擔心他情不自禁干出糊塗事來。”李嘆了一口氣,說道,“說起來,我這個當師兄的也太不近人情了……”
“難得你一心奉公。相信房慈也不會怪你什麼地。”李懷光說道,“我已經派人暗中注意和保護夢詞庵了。相信文安公主在那裏至少會很安全。不出意外的話。我大軍在兩三日後就要開拔了。到時候我會讓石演芬和房慈留下來,駐守烏德犍山。到時候,看皇帝陛下如何決定吧,我們就都不要瞎費心了。你也是知道的,皇帝陛下對文安公主格外的喜愛。她身為皇族身份本來就特殊。房慈那小子喜歡誰不好,喜歡上她?這一對人的哪,老夫是不太看好地。太難了。太累了。好了,老夫對這些卿卿我我的事情沒興趣。你只要記得一點,暫時先穩着房慈,不要告訴他文安公主的所在就行了。”
“末將記得了……末將的話,也說完了。”李心頭有些沉重。
“那你便回去吧。”李懷光目光深沉的看了他幾眼,說道,“整理好你地心情,準備出征。永遠要記住。你是大齊的將軍,是李晟的兒子。在大齊社稷和軍隊地利益面前,你要隨時準備放棄一切個人的私利。”
“是!”李重重的應了一聲,斬釘截鐵。
李走了。李懷光擰着眉頭長長的嘆息。石演芬也是唏噓道:“李與房慈,是年青一輩子中最難得的將才。沒想到他們居然同時為情所困。”
“不經歷這些事情。怎麼變成真正的男人?誰年輕的時候,又不是這樣呢?”李懷光微微一笑。說道,“沒有感情的人,也談不上什麼忠君與愛國了。他們這樣,我反倒覺得是性情使然人之常情。只是……李那事倒不難成功。房慈,就難說了。這小子天生苦命,居然愛上了天底下最麻煩、連皇帝也制不住地女人。”
第二日清晨,李懷光帶着齊軍眾將到了金帳,接受奉城可汗的宴請。宴會上,阿啜告訴李懷光,五萬狼師已經作好出征準備,隨時可以出發。選派的大將,也是回鶻最優秀、最傑出的青年才俊,保管讓李懷光滿意。李懷光當時就想請那名大將軍出來相見,阿啜卻哈哈笑道:“他現在正在軍中忙碌,到時候自會與大元帥相見的。”
既然阿啜這麼說了,李懷光也沒怎麼在意,繼續喝酒吃肉。
飲宴過半時,氣氛正濃烈。不料一名快馬小卒驚慌地跑進了金帳,大聲報道:“可汗,大事不好!”
阿啜眉頭一皺:“何事驚慌?”
小卒急道:“西北黠嘎斯人發兵五萬,朝南襲擊而來!目前正渡過了劍河,直逼我都播行宮!”
“什麼?!”阿啜頓時站了起來,急聲道,“我母親在行宮啊!”
李懷光也站了起來,急忙對小卒問道:“可有探明黠嘎斯人所來的目地?”
“不知。”小卒答道。
“還能有什麼目的?”阿啜氣憤的說道,“他們這是落井下石!趁着我回鶻內亂,想要來占點好處。這些年來,黠嘎斯在吐蕃和突騎施的支持之下,一直蠢蠢欲動,覬覦我遼闊豐美的草原。三年前剛剛與我修好,現在又突然發難興兵而來,真是無信無義!”
座下的徐韜聽了一陣,對身邊的李低聲問道:“大哥,黠嘎斯又是什麼貨色?”
李輕聲說道:“黠戛斯最初是屬於薛延陀汗國,也就是古時的堅昆國,是匈奴的分枝。漢朝的時候,他們俘虜了大漢帝國的名將李陵,並收服他當了右賢王。李陵幫助他們對抗中原漢朝,立下了不小的功勞。因此,黠嘎斯人當中有許多都自稱是李陵的後代,號稱與我中原子民同出一族。黠嘎斯人十分的野蠻,比回鶻人更精於騎射和游牧,而且他們的馬匹牛羊都十分的強壯,擁有異常彪悍的騎兵部隊。一直以來,黠嘎斯人都是在回鶻的統治之下。近些年來他不斷的倔起,漸漸脫離了回鶻人的控制,大有自稱可汗的可能。”
徐韜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愣愣的道:“哦,原來也是蠻子!”
李和房慈不由得啞然失笑,徐韜自覺沒趣,不再作聲了。
台上李懷光尋思了片刻,對阿啜說道:“可汗,黠嘎斯人來者不善,看來的確是想混水摸魚。你初登汗位就面臨這樣的危機,我大齊是不會坐視不理的。雖然西擊吐蕃收復北庭也是迫在眉睫,但本帥會派一支軍隊與你共御外敵,以示我大齊的誠意!”
“多謝李大帥!有大齊的幫助,我們也就無懼他黠嘎斯人的鐵騎了!”阿啜長吁了一口氣,說道,“那就請大帥點拔兵將,隨我一起北上救援行宮吧!”
“也好!”李懷光應了一聲,晃身站了出來下令道,“石演芬,本帥命你率領一萬朔方騎兵隨奉城可汗北救行宮。房慈,本帥再命你率領一萬飛龍騎,與石演芬同去輔助可汗。只可成功,不許失敗!餘下朔方軍人馬,由楊鋒暫時統領駐守烏德犍山。其餘飛龍騎將士,隨本帥即刻出發西擊吐蕃,收復北庭!”
“是!”眾將都站了出來,大聲拱手應命。
回鶻金帳里,頓時一掃歌舞昇平的氣氛,變得劍拔弩張。
李懷光軍令一下,齊軍眾將瞬間將酒宴忘之腦後,精神震震的就朝外走去。眾人剛走到門口,突然一人擋在了面前,大聲呼道:“慢!”
大家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回鶻大相頡干迦斯。
“大相?你不是都已經上路準備去國都了嗎?”阿啜疑惑的問道。
頡干迦斯也不顧眾人疑惑的眼光,大步走到阿啜面前,正色說道:“可汗,現在不能發兵與黠嘎斯對敵!”
“為什麼?”阿啜奇怪的問道。二人說的回鶻語,唐將聽懂的不多。不過從他們的表情來看,眾人大致都猜到了是怎麼回事。
李懷光說得一口極為流利的回鶻語,這時上前來說道:“大相,你去而復返,就是為了阻止可汗與黠嘎斯開戰嗎?”
“正是!”頡干迦斯的毫不迴避,用漢語當眾說道,“現在出兵與黠嘎斯對敵,是非常不明智而且非常不划算的。”
“理由呢?”李懷光面色沉沉的發問,然後招呼眾將都暫時停住,留在了金帳里。
“這,就說來有點話長的。”頡干迦斯倒也不急不忙,捋了捋鬍鬚說道,“黠嘎斯的實力,近來年爆長,已經絲毫沒有將我回鶻放在眼裏。他們外聯吐蕃,內合葛祿、突騎施諸部族,已經注備了相當的實力。我回鶻也正是因為,這幾年來在與黠嘎斯的鬥爭中不斷失敗,而變得慢慢衰落。這一點,想必可汗是十分清楚的?”
“這我明白。”阿啜點頭認可。
李懷光冷笑一聲,說道:“可是現在是我大齊聯合回鶻,在幫你們一致對抗黠嘎斯。還有理由怕他們嗎?”
“不。這不是怕的問題!”頡干迦斯的認真的說道,“回鶻金帳剛剛蒙生了劇變,人心不齊實力大大受損,這是不爭的事實。就算有你們大齊的協助。現在要打一場與黠嘎斯地戰役,對回鶻來說也是一場災難。你們唐人當然不在乎了,因為不是在你們本土作戰。因為不管輸或望,受損的只是草原!到時候百姓失去親人和牛羊,大批的草場淪為戰場,我們又不得不餓肚子了。”
“荒謬!”李懷光怒道,“說得好像我大齊的將士就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一樣!我們不遠千里來幫你們勤王。現在又幫你們抵禦外敵。你們非但不作感激還說這等風涼話,良心何安?”
“大元帥息怒!”頡干迦斯並不生氣,拱手拜了一拜,鄭重的說道,“在下的話雖然不好聽。但也是實情,也是從兩國地利益出發來考慮的。請聽我把話說完如何?”
“你講!”李懷光面色不善,挺不耐煩。“大家聽我細細說來。”頡干迦斯說道,“這些年來黠嘎斯是不斷強盛了,可他們還是忌憚我回鶻的力量。更加害怕大齊在背後給我們提供支持。所以,他們也是有所顧慮的。現在趁我回鶻金帳出了內亂來攻打,的確是想撈一點好處。…只不過。這個中另外有所隱情,卻是其他人所不知道地。”
“什麼隱情?”眾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別急。”頡干迦斯說道:“大約在一年前,那時忠貞可汗仍然在世,我回鶻還是有了一點起色的。當時狡猾的黠嘎斯人就派使者來議和,聲稱願意臣服於我。忠貞可汗當時非常的高興,就在金帳中接待了黠嘎斯地使臣。這件事情,想必可汗至今也還記得。”
“不錯,我是記得。”黠嘎斯說道。“當時我也在場。黠嘎斯來的使臣,是一個紅色臉龐、灰黃頭髮的巨漢。此人生得異常魁梧,據說有萬夫不擋之勇,是黠嘎斯公認地第一勇士。不過……長得就像是鬼一樣,十分醜陋。”
“哼。那就是黠嘎斯阿熱氏。”頡干迦斯的說道,“你們大家或許還不清楚。黠嘎斯的君長。被稱為阿熱,就像我們稱可汗一樣。與我們不同的是,他們的君王也就採用了這樣的姓氏。也就是說,當時來的使臣,並不是普通的外使,而是黠嘎斯君王地世子,名叫阿熱奴!”
“什麼?那當時我們怎麼不知道?”阿啜驚訝的道。
“這就是黠嘎斯的狡猾之處。”頡干迦斯說道,“我甚至在想,當時他們的君王還準備自己冒充使臣前來的,就是為了詳細地摸清我回鶻的底細吧!這件事情,我也是在前不久出兵北庭時,遇到了一名時常遊歷在諸國地故友,才從他那裏知道的。不僅如此,我還知道了另外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大家聽我說,就會明白了。”頡干迦斯說道,“當時忠貞可汗接待了阿熱奴以後,我們做臣子的照例也會宴請他,以示友好。老夫當時就將他請到了自己的帳中,好酒好肉款待。巧不巧的是,老夫的義女為我煉了一壺丹藥正給我送過來,就在帳中見到了他。”
“黠嘎斯人生得野蠻粗鄙,就算不是個個長得醜陋,那也是難得有一個漂亮的。”頡干迦斯說道,“阿熱奴見了我那義女以後,頓時驚為天人,當場就拜了下來說要娶她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