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葬星塵的孤獨(4)
[10]
後來紀小蓓說起這事時,冬子不好意思地揉弄着自己爆炸式的髮型,“小蓓,你就別拿這事逗我了。其實我是一個很溫柔很溫柔的男生呢!”
也許紀小蓓心裏明白,無論冬子怎麼改變,他那顆乾淨的心,是永遠也不會改變。有時紀小蓓真希望冬子恢復最初的模樣,跟着她一起背包上學,再一起回到逆巷。但是每每談到這個話題,冬子就語無倫次地含糊應答。
難道一切都無法再回到最初的時光嗎?
像是多年沉睡在積木灰塵里的飛蟲,呼啦啦地蘇醒過來,重見刺目的陽光。曬去一身腐朽的痕迹,味道真是令人作嘔。
她陪着母親走進屋門,迎面撲鼻的是令人作嘔的味道。
嗆鼻的煙味還未散去,停留在昏暗的屋子,像是海市蜃樓邊瀰漫的濃色白霧,浮在黑色的空氣中。屋裏的傢具凌亂地躺在地面,在她看來,像是一堆毫無生機的死屍,對,就是死屍。她的第一感覺既是如此。抬起頭,將瞳眸浸染的憂傷狠狠地逼進體內。
“媽,那個人已經走了。”她的聲音很冷。
母親沉默。冬子和井澤也不敢說話。
她小心地避開東倒西歪的桌椅,將手中一籃子的水果提進廚房。那是怎樣的一個場景,她有瞬間的瞠目結舌。
被碾碎的鍋碗;被褐色磚頭敲褶的盆子;
生鏽的菜刀明目張胆地擱在廚房門上空,若是輕輕地一推,結果便是頭破血流。慶幸紀小蓓還未推開廚房的門,身後便有人一把拉開她,使得她避開這個危險。
“紀小蓓,小心!”井澤把她拉進懷裏。
———撕拉的聲音。響徹耳膜。
“井澤,有沒有事?”
“沒事的。”
“真的?”
“嗯。”他發出一聲輕輕的悶哼聲。
“井澤。”她摸黑終於摁到了電燈開關。
唰———
刺目的燈光突然傾蓋整個屋子。井澤蒼白的臉頰滲着細細密密的汗珠,“紀小蓓,我真的沒事。”他放開他,後背火辣的感覺刺激着他的神經。
“什麼叫沒事?!”她不禁慍怒,抽出早已潤濕的雙手。手心裏是一大片觸目驚心的鮮紅。
“紀小蓓,先去看你的媽媽吧,她好像有些反常。”
“可是你受傷了。”
“哈哈,這點傷算什麼,我不是說過會保護你的嗎?瞧你,都快忘記了呢!”
紀小蓓抽了抽鼻子,撿起落在地面的帕子。打濕。擰乾。再小心翼翼地拉開井澤被菜刀劃破的衣衫。傷口大約有一指長,好在劃得不深,但她的內心卻被這淋漓鮮血刺得麻木不仁,像是頃刻間身浸寒冰里,冷得徹骨。
“不要緊吧?”她很是擔心。
“嗯,不要緊。你先出去看一下你的媽媽。”
“好。等我。”
母親的反應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宛若一尊石化的塑像,僵硬地站在屋前,目不轉睛地看着南巷的出口。川流不息的車輛。來來往往的陌生行人。終不是母親內心期待的身影。
她很是想不明白。為什麼父親如此玩弄母親的感情,她還一如既往深深地戀着他。在紀小蓓看來,自五歲那天起,父親一向偉大的形象頓時落空,變得與街頭乞丐同等的級別,是渣滓。黑不溜秋的渣滓。不再乾淨。但是在她恨父親的同時,母親卻一笑而過,甚至從未提及。
冬子伴在母親的身邊,陪着她望着深邃的南巷。不同的人,都各懷心思望着不一樣的風景。
那一刻,好希望這個世界失去一個人的存在。她在心房的牆板上,狠狠地加深了“父親”二字的力度。刻得很深。快要融進了純白的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