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這話問得有點唱衰人的意思,但鍾凌明白,他沒這個心思。

「通常你們這裏的女人碰到這種事,會怎麼處理?」她反問。

「她們會表現得寬懷大度,即使心裏不舒服,也不能表現在臉上,惹得夫婿不樂意。」

「為什麼要逼迫自己寬懷?為什麼明明就不樂意,還要妥協?」

「因為她們熟讀《女誡》、遵守婦德,因為所有的女人都這麼做,因為無方圓不成規矩。」

他出口的,是這個社會的標準答案,可鍾凌另有看法。

她似笑非笑地回望他,半晌,緩緩搖頭道:「不對,是因為別無選擇,離開丈夫后,她們便無法活得好,不管走到哪裏都會受人欺凌,她們不得不妥協,因為沒有獨立自主的能力。假設所有的女人能不依傍男人便可以活得精彩萬分,那麼這個世界即將翻轉。」

「你們的世界是被翻轉的嗎?」

「是。」她點頭,笑出滿臉自信。「我們那時代的女人挑男人也挑工作,這個不好換一個,第二個不行還有一堆備胎可以選擇,沒有人需要被弔死在一棵樹上。

「你問我,如果世事不盡如人意的話,我怎麼辦?很簡單,我會替自己找到窗口,我擅長做糖果餅乾、擅長想像謀划、擅長獨立自主,就是不擅長委屈自己。」

上官肇澧想了想,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只要你願意,我永遠是你的賀大哥。」

她很感動、很安心,因為他的笑,也因為他的溫暖。

她痞痞地送他一個飛吻,笑道:「你以為逃得了?哈哈,我早已經巴上你這棵大樹,你想撂下我?想都別想!什麼賀大哥而已,我已經認了乾娘,你是我的乾哥哥、澧哥哥、好哥哥……」她越說越三八,越講越不像樣。

她這是不守禮節、是逾越,但他卻不願意阻止,因為……她的笑容很美,她叫好哥哥的表情很生動,所以他喜歡被她逾越,掐掐她瘦稜稜的臉頰,他說:「叫澧哥哥吧,這個好聽。」

有啥問題!她勾住他的手,笑出滿眼春花。

「哩哥哥、梨哥哥、理哥哥、利哥哥,哩梨理利、利理梨哩,我攤上一位好哥哥,妹子以後全仰仗您啦。」

很放肆、很欠教養的話,可是她的放肆讓他心花怒放,他握住她勾上自己的手,貼在自己心口,這個動作太親密,突地,放肆的小丫頭紅了臉龐,吶吶地想找出幾句話解釋自己的失態。

他哪裏肯?拉住她的手繼續往前走,並且適時地找出一句話,解除她的尷尬。「你們那裏,閑余時間都做什麼?」

「旅遊啊,我們有飛機捷運,只要想要就可以到很遠的地方玩,如果怕累,也可以坐在電腦、電視前面,一動不動地看着螢幕里的人又哭又笑……」

她最喜歡談自己的文明生活,更喜歡他聽着聽着,眼底浮上的好奇與讚歎,那讓她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偉大的演說家。

於是她東拉西扯,說一堆網路笑話,講幾個很有寓意的故事,說得他滿臉羨慕,幾乎愛上她的世界。

「你呢?你閑余時喜歡做什麼?」

「我喜歡……」

一個不小心,她想深了,她想起爹地答應她的兒童樂園……

強人爸爸、強人媽,明明是極其相似的兩個人,卻因為同樣強勢而分手。

那天,天有些陰,爸爸在家門前用力摟抱她,信誓旦旦地說:「凌凌別怕,就算我和媽咪離婚,你還是爹地的寶貝女兒。」

他們依依不捨,擁抱很久,然後約定好下一個假期去兒童樂園。

只是一個又一個的假期過去,他們始終沒成行,爸爸再婚,新弟弟、新妹妹陸續出生,她不知道兒童樂園的小主角是不是換成弟弟、妹妹,但她是再固執不過的女孩子,沒有爹地的遊樂園,她不希罕。

穿越后,不希罕的遊樂園成了永恆的想像。

「怎不說話?是喜歡的地方太多,還是哪裏都不喜歡?」

「我喜歡六福村,喜歡雲霄飛車,喜歡咖啡杯,喜歡……」她花很多的力氣去形容那些遊樂設施,形容坐在上面的感覺,即使她從來沒有坐過,感覺只是憑空想像。

「所以你很想坐雲霄飛車嗎?」

「想、很想、非常想!」

她期待的表情裏帶着幾分嬌憨,讓他的心甜了起來,拉起她的手,將她負在自己背上,下一瞬,她被他背起,他縱身一跳,竄上樹梢,突如其來的高飛,引出她的尖叫!

風在耳邊呼呼地吹襲着,他的聲音伴隨着風聲傳到她耳畔,他問:「像嗎?」

她尚未回答,他已經背着她從這棵樹飛到另一棵樹上,她笑着叫着,大聲問:「像什麼?」

「像雲霄飛車!」他也迎着風,大聲回答。

鍾凌雙臂緊緊圈住他的脖子,她害怕自己摔下來,臉頰貼着他的,打死不肯拉開半點距離,因為靠着他,很安全,拉開距離,安全會隨之離去,於是她閉上眼睛,於是她靠得他很近,於是她汲取他的體溫同時,想像着爹地,想像來不及成行的遊樂園,也想像着被人疼愛的美好未來。

他感受到了,感受到她緊繃的身子逐漸放鬆,感受她軟軟的身子緊密貼合在自己背上,那是信任,是全心全意將自己託付。

微笑,濃密的假須下,紅紅的嘴唇揚起,第一次,他感覺被人全心信任的感覺是這樣美好。

於是,他背着她飛上躐下,從這棵樹飛到那棵樹,藍藍的天空、白白的雲、綠綠的大樹,人肉雲霄飛車帶着鍾凌經歷了一段人生中最美妙的旅程,她很快樂,快樂得想唱歌,快樂的想告訴他:遇見你,是我穿越以來,最大的幸福。

這個下午,在上官肇澧、在鍾凌的人生中,都是最美好豐富的一頁。

臨行,鍾凌去潛山先生的府里看過弟弟,叮囑他要好好照顧自己。

劉星堂拉住她的手,眼眶微濕,她明白劉爺爺始終沒放下,他認定是自己的錯失,導致盧氏香消玉損。他心頭抑鬱,分明傷勢不比鍾凌輕微,卻不肯好好將養,本就有了年紀,現在看起來更加衰老。

鍾凌摟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肩膀上,心酸酸的。「爺爺,對不起。」

「傻丫頭,是爺爺對不起你。」

搖搖頭,她把淚水蹭在他衣襟上,哽咽道:「我只顧着自己傷心,沒想到你們也不好受。阿靜瘦了、爺爺病了,阿志無精打彩,都是我太自私。」

劉星堂拍拍她的背,胸口噎得難受。「這事怎麼也怪不到阿芳的頭上,是爺爺無能,辜負你的託付。」

「誰說的,如果沒有您,阿芳早就沒命了。爺爺快點把身子養好吧,我和阿靜、阿志已經沒了爹娘,不能再沒有爺爺,您是我們最後的依靠啊。」她扭着頭在劉爺爺的胸前又蹭幾下。

劉星堂沒有女兒、沒有孫女,從來沒個女娃兒向他撒嬌,聽着她清脆的甜人嗓音,他心軟了,摟着她說道:「知道了,是爺爺不好,爺爺沒想清楚,讓阿芳擔心了。」

鍾凌順着他的話,噘嘴告狀,「嗯,爺爺壞,碰到事,阿芳心裏頭慌,可爺爺身子不好,我連個討主意的人都沒有。您不知道,我被人欺負了,娘才走,所有人都想要唐軒,想從我們姐弟身上分一杯羹!」

劉星堂點頭,這些事他知道,阿靜早已告過惡狀,只不過那些人是他們姐弟的親戚,是阿芳未來的婆家,他還真不好下暗手。

「知道了,爺爺會儘快好起來,當阿芳的倚仗。」

這是承諾,鍾凌鄭重把弟弟託付給劉爺爺。

中午,上官肇澧和鍾凌在秀水村口分手,一往南、一往北,他們有各自的任務,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相聚。

鍾凌心情沉重,卻不願意自己的沉重重了他的心,唯有沉默,唯有低着頭,盯着他的高低靴,心裏頭亂糟糟地想着,老是這樣走路,很累吧?

上官肇澧不舍,卻是用笑容安慰她,他握住她雙肩,認真道:「京城是個好地方,好好開你的唐軒,會生意興隆的。」

抬頭,對上他的目光,她回給他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回來,完整無缺的回來!」

「好,完整無缺的回來。」他伸手將她的散發順到耳後,從懷裏取出一塊幸運餅乾遞給她。

他不再說話,飛身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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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花原來是個寶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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