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由於這處海灘是由大小、高低不一的礁岩組成,四周散佈着由礁岩環繞而成的淺灘,礁岩尖銳而堅硬,若是不小心跌倒,鐵定會跌得頭破血流。

韓薇光明明知道這點,卻因為腳步太急,不小心踢到一塊礁岩,整個人往某處淺灘跌去。

她發出一聲驚呼,引來霍允澤的注意,當他循聲望去時,看見的正是她跌下淺灘的身影。

霍允澤一驚,不管礁岩適不適合奔跑,立刻疾步朝着她的方向奔去。

在他急奔之時,也因為這熟悉的場景令他腦中驀地閃過一幕幕片段回憶——

有人落海送醫……醫生說她的心臟機能因此受到更嚴重的損傷,加速了衰竭……

是誰?

腦中的畫面閃得既急又促,他抓不住,加上一心懸着那跌下淺灘的人兒,深怕她有個萬一,只能暫時拋開不去細想。

待他跑到韓薇光出事地點后,她跌坐在海水中的狼狽模樣跟着映入眼底,驀地,方才竄出腦中的點滴記憶與眼前的女孩模樣相互交錯,堆砌出明朗的形影。

那形影雖只是記憶一角,卻能讓他肯定,那不斷浮現在腦海中的女孩是她!

他抑下波動的情緒,回過神,走向她急聲問:「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韓薇光覺得有些丟臉地搖了搖頭,雙眼直直瞅着霍允澤。他恍惚發怔的瞬間在想什麼?他剛剛是露出了擔心她的神情嗎?

她想問他,卻因為他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於是先開口應道:「沒事,只是腳……好像有些扭到了。」

淺灘的水不深,她的褲子濕了,不過除了腳之外沒有更嚴重的傷。

霍允澤明顯鬆了口氣,來到她身邊后,二話不說將她攔腰抱起。「先上去再說。」

沒想到他會抱她,她一驚,原本想拒絕,卻又意識到自己的狀況,只好赧然地攀住他的脖子,讓他抱她上岸。

行進間,韓薇光的臉偏側到一旁不敢正視他,卻在霍允澤抱着她穩穩走過摻和着沙水的淺灘時發現,她剛才跌落的地方,有個銀亮的物體在淺淺的海水中發光。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發現她一直戴着的銀色訓練笛掉了。

「等等!你送給我的訓練笛!」她心一慌,怕海水會把訓練笛給沖走,不等霍允澤反應,便由他身上急蹭下來,顛着腳上前去撿。

訓練笛……當這個熟悉的字眼撞入腦海,霍允澤整個人一怔,感覺腦中像是有什麼要涌竄出來。

只差一點點……他努力抓住那一絲關鍵,卻發現腦子因為過度運轉而傳來劇痛。

他痛得抱住頭,半跪在沙水裏。

韓薇光撿回訓練笛,還來不及高興,餘光掃到他的身影,以為是自己推倒了他,急奔回他身邊,焦聲問:「對不起,你還好嗎?」

韓薇光的聲音落入耳底,字句卻一層一層地暈開,化成嗡嗡聲響回蕩。

他感覺頭更暈,但在此時,失去的過往記憶伴隨着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如一波波海浪,朝他襲來——

他瞬間想起,落海的那個人是韓薇光,想起了那個夏天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

韓薇光見他一張俊臉褪得無一絲血色,雙眼無焦距,強自鎮靜地憂心問:「阿澤,你別嚇我呀!你到底怎麼了?」

他恍恍地回過神,許久才恢復意識,抬起眼將她的模樣納入眼底,聽清楚她說的話。

明明她就在眼前,他卻因為失去的記憶把她摒除在外,讓她為他傷心……

他既心疼又心喜,張臂緊緊將那個一直深烙在腦中的人兒攬進懷裏,顫聲道:「我想起來了……全部都想起來了!」

在南非出意外暈過去前,浮現在腦中的除了家人,還有她呀!

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早已愛上了那個讓他又愛又憐的女孩,且深深將她烙在心頭。

只是他一直未曾察覺,又因為那一撞,將那份情感撞進心底深處。

韓薇光怔怔地被他攬在懷裏,一時之間做不出反應。

他的話,是因為自己太過渴望而產生的幻覺嗎?

她的心狠狠地被撞了一下,惴惴不安地顫聲問:「我……你說,你恢復記憶了?」

這代表……她所渴戀的一切就要結束,她將再一次面臨可能被他拋棄的心痛?

不!那太殘酷,她不想面對!

她寧願他永遠都不要想起,永遠留在四季鎮找回憶,就算他不愛她也沒關係。

只要他能在她的身邊就好……

韓薇光放聲嗚咽,再也無法壓抑地任眼淚撲簌簌落下。「不……不要想起來……」

看着她的淚,看着她令他心動心憐,但此刻卻充滿恐懼的小臉,他的心再次擰成了一團。

他不解她的反應,擔心地問:「怎麼了?為什麼要哭?」

他找回記憶,想起他們之間曾有過的點點滴滴,她應該開心不是嗎?為什麼反倒哭了?

霍允澤被她的淚擾得心慌意亂,不斷伸手擦拭她流下的眼淚,她卻一句話也沒說地逕自哭着。

也不知是不是天空感受到她的悲傷,竟開始落下細若牛毛的雨絲。

雨不大,但挾着海風,摻雜着一股涼意,海水失去日光的洗禮,冷涼不已。

眼見着兩人身上的衣服漸漸被雨打濕,他開始擔心她的身體,雖然還沒弄清楚她為什麼哭,但至少給她一個不會吹風、淋雨的地方,讓她可以盡情地哭。

心思一定,他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接着彎腰將她打橫抱起。「有什麼事回車上再說。」

韓薇光靠在他的胸口,感覺他的外套以及身上的熱度不斷傳來,迅速偎暖了她的身體。

這很有可能是再次離別前的溫暖,她已經沒心情去顧忌、矛盾,伸手攬住他的脖子,將臉靠在他強壯的肩上,繼續哭泣。

霍允澤抱着她來到車旁,騰出一隻手打開車門,將她安置在副駕駛座上后才仔細檢查她的手腳,確定她只是腳上有一些輕微的擦傷與扭傷,才走到另一頭上車發動引擎離開。

上路不到十分鐘,韓薇光總算止住了眼淚,用飽含濃濃鼻音的聲音說:「我想回家換衣服。」

霍允澤瞥了她一眼,見她哭得紅通通的鼻頭,心疼得無以復加,想問她到底怎麼了,卻不確定她的情緒是不是恢復了,會不會因為他開了口又繼續哭?

他左思右想,決定等她換上一身清爽衣服,再好好地探究她的眼淚究竟因何而來。

半個小時后,霍允澤進入韓家這棟位在鎮中較僻靜之處的住宅。

僅有兩樓半的透天厝不算大,看得出已經有些歷史,卻因為主人整理得十分乾淨,給人一種溫馨宜人的感覺。

韓薇光到哥哥的房間拿了浴巾以及一套留在家裏的舊衣物給他。「你先去沖個澡,把身上的濕衣服換掉吧!」

他身上雖然沒有很濕,但既然都回到家了,她索性找了哥哥的衣服給他換。

幸好哥哥的體型與他相仿,不用擔心衣服尺寸不合的問題。

霍允澤原本不是很在意,也不覺得自己有換衣服的必要,但她既然都這麼說了,還幫他把衣服和浴巾準備好,只有欣然接受她的安排。

五分鐘后他沖完澡,換上韓易堯的衣褲,走出客廳,看見韓薇光房間的門半掩,擺在房中床頭櫃的一抹藍,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推開門,看見那一抹藍的全貌,心頭湧上一股熟悉的感覺。

那是海生館禮品館裏的周邊——鯊魚手偶,手偶應該是買了一段時間,顏色已經淡褪了。

韓薇光一走出浴室,看見他就杵在門口,視線定定地落在鯊魚手偶的位置,澀澀地問:「有印象嗎?」

他點了點頭,嘴角掛着溫朗的笑。「剛剛想起來了,沒想到你還留着……」

「因為那是你送的,是陪我走過手術后那一段休養日子的勇氣。」她說,語氣里有掩不住的委屈酸楚。

他怔忡地望着她,許久才走進房裏,將她攬進懷中。「對不起,是我的錯。」

聽說心臟移植不代表重獲新生,這段期間,還是有許多身體適應的問題得克服;有很多人幸運獲得器官捐贈,卻不一定能幸運活下來。

他可以想見,在他失約后,她不但得面臨身體的壓力,還得忍受等不到他的難過心情,是多麼辛苦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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