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我很不好……黎君樺也很不好。」她對自己說,整張臉已被淚水浸濕。「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他……不,不對,我從一開始就在傷害他,我只是把它當成計劃中的一部分。是我幫着黎陌洋那個混球把他拉下來,我想讓黎陌洋取代他高高在上的位置。」

但,那都不是她的本意。

在她的計劃里,她要讓黎陌洋爬到最高處,讓他成為至高無上的上帝,然後她要親手將他推下雲端,摔得粉身碎骨。

這才是她真正的計劃。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我應該保護他的,而不是讓黎陌洋再一次為所欲為。」她將臉埋進顫抖的手心,身子虛軟地挨靠着沙發癱坐下來。

對一隻什麼都不懂的貓兒訴說這些,確實是既可悲又鴕鳥。如果真要對誰道歉,她應該親口向黎君樺道歉。

倘若不是她太心急,太害怕計劃毀於一旦,她也不會持續激勵黎陌洋,要他別輕易放棄野心……他也不會對黎君樺的座車動手腳。

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

無論她多懊悔、多自責,都改變不了黎君樺正面臨死亡的現實。

她開始想像他消失在這個世界的可能性。

然後她發現,無法承受的痛苦撕裂了她。光想起那個拋下自尊,請求她留在他身邊的男人即將消失於世上,徹底離開她的世界,她痛不欲生。

她愛那個男人。

她愛黎君樺。

這個被她漠視的事實,在這一刻赤裸裸地鞭笞着她。

她心痛欲死,離死不遠。

時間凝結不動,她被放逐到無止盡的絕望里,只剩下淚水相伴。

「喵。」

當Lion來到她面前,伸出貓掌在空中輕畫,冷薔的視線隔着迷濛的淚霧與它相望,痛苦被短暫轉移。

「你是在安慰我嗎?」她哽咽地問。

Lion只是靜靜地凝瞅着她,像一張安靜的畫,立坐在那兒。

她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它的前掌,奇異的是這一次它沒掙扎,更沒暴躁伸爪子。

更不可思議的是,這輕輕的一握,她似乎逐漸找回了被擊碎的勇氣。

她抱起Lion,縴手撫過它金黃色的長毛,然後坐上沙發,讓大貓趴在她腿上。

照理說,剛才經過了一場小手術,它應該困了才對,但或許是身處陌生環境,它琥珀色的雙眸依然炯炯有神。

這個深夜太冷清,曾經寧靜能給她安詳,但此刻卻令她覺得正置身於死寂的國度。

她已經筋疲力盡,她需要一點睡眠,她必須保持體力。

雖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或許言特助會在危急時刻通知她。

她必須讓自己堅強起來,做好隨時接受殘酷現實的心理準備。

冷薔閉上眼,悲傷的淚水宛若一條流不盡的長河,不斷從閉緊的眼縫滲出。

「對不起……對不起。」她抱緊了Lion,顫抖着喃喃自語。「黎君樺,對不起……」

從她的心因他而動搖的那一刻起,這個男人就註定侵佔她的全部。

如若可能,她寧可他當她是敵人,寧可兩人始終站在對立的兩頭,也好過此刻幾欲摧毀她的良心折磨。

她受夠了這種軟弱的滋味。她寧願是他毀了她,寧願是他恨她,也不要接受他可能死去的結局。

她經歷過死亡,她不怕,但這一刻,她害怕失去他,害怕未來的漫漫長日都必須活在思念他的懊悔之中。

靈魂之窗被淚水磨蝕得越發模糊,冷薔從來沒想過,原來比死亡更摧折人心的,是絕望的等待。

她願用生命向上天祈禱,讓黎君樺從死神手中逃過,讓他能安然無恙地度過這危機,她願意用一切交換,包括早該不存在於世上的這條性命。

她咬住顫抖的唇,閉上灼燙的雙眼,始終未曾發現,躺在她腿上的大貓,動也不動地凝視着她的絕望。

Lion瞬也不瞬地凝視着冷薔——

黎君樺正凝視着她。

更精確的說法是,被困在大貓體內的「黎君樺」凝視着她。

他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他一度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或者僅剩一縷幽魂在世上飄蕩,進而產生這種幻覺。

是真實的。

在那場足以奪去他性命的意外之後,當他再睜開雙眼——已經不是用原來的那雙——他的視線透過一雙琥珀色的貓眼,重新看見這個世界。

世界依然是原來的那一個,而他不再是原來的自己。

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時空錯置,抑或被誰惡作劇丟進了某部科幻電影裏,但事實並非他所想的那樣。

事實或者事情的真相往往是荒唐的,這是他從許多經驗中得到的道理——但絕對沒有一個事實或真相,遠比他所遇上的這一個荒謬。

他被困在一隻貓的身體裏。

不,應該說他的靈魂正受困於這隻大貓的體內。

再用更具體的言語表達,那就是他變成了一隻貓。

荒謬。

這遠比死亡來得更荒謬。

他永遠不會忘記當他睜開這具新身體的雙眼,看見自己被醫護人員從昏迷的「黎君樺」懷中扯下來,無人聞問地扔到急診室外的長椅上。

那畫面太震撼,他正遭遇的一切完全超出科學能解釋的範圍。

真是太好了,他沒死,反而成了一隻貓。只懂得討食與舔毛的貓,無法說話更沒有行為能力的一隻貓!

當他被迫接受這個事實,像一團癱瘓的毛球躺在長椅上時,他看見冷薔宛若剛從冷凍庫走出,小臉與唇色彷佛凍僵一般的蒼白。

他愣在那兒,瞬間感到源源不絕的憤怒佔據了他渺小的身體——或者該說是那隻大貓的身軀。

他看見她用着空洞的眼神凝視言特助,看見絕望取代她眼中總是熠熠發光的堅強,她像是被巨大的哀傷擊潰,整個人亂無頭緒,不再是過去他見到的那個頑強女人。

他聽見她哭泣,清麗臉蛋因為悲傷而扭曲,他像個傻子僵在那兒。

事實上,變成一隻毫無用處的貓,這已經夠使他像個愚蠢的傻子。

然後她悲痛欲絕的目光驀然對上他——大貓的雙瞳——他震住,一種自尊受創以及濃濃的羞辱感,讓他只能暴躁以對。

可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當一隻貓,但這個身體自有本能,代替他做出一隻貓處於憤怒狀態該有的舉動,包括對她哈氣,從喉嚨深處發出嘶鳴聲,然後是伸出藏在肉球間的爪子。

獅子再大也是貓。

他這頭獅子卻真成了一隻只能任由她擺佈的貓。

當她柔聲安撫着他,他只想逃離那份溫柔,因為太丟臉、太可笑了。

如果上天讓他逃過一劫的代價是必須成為一隻貓,那他寧願死去。

但當她抱住他,意圖從他柔軟的貓軀獲得溫暖時,他終究選擇了留下。

經歷了這一切,他疲憊不堪,渴望得到解答的心亦被摧折得乾枯。

他忍下成為貓的屈辱,任她安置。

在獸醫院那兒,他沒逃過上手術台的命運。只是相較於正在受苦的他的肉體,成為貓的他顯然好過得多,不過是簡單的小手術,做了一點消毒與縫合罷了。

他被帶回了她的公寓,這一路上她的淚水不曾停歇,眼淚彷佛無止盡地從那雙空洞的大眼湧出。

他終於明白,這個女人愛着他,很愛很愛。

儘管意外發生的那一瞬間他懷疑過她,但當他透過另外一雙眼凝視着那個心碎的女人時,他才看清了事實。

然而事實並沒有使他冷靜下來,也改變不了他被困在這隻大貓身體裏的殘酷現狀。

其實最令他感到憤怒的是,他不明白,為何非得等到黎君樺奄奄一息的躺在手術台上,當他再也無法向她伸出手、要求她走向他時,她才願意卸下偽裝,承認對他的感情。

但當他看見她那雙通往靈魂深處的瞳眸,徹夜浸潤於淚海中,這份憤怒逐漸被撫平。

可他無能為力。

他想抱住她,想吻去她眼角的淚,但他該死的無能為力。

他只能靜靜地蜷在她的腿上,陪着她心碎。

一隻貓最起碼能做的事,就是安靜的陪伴。

接近清晨時,冷薔倏然睜開眼,喉嚨發出即將窒息般的抽氣聲,原本因為疲累而癱軟的身子也變得僵硬,甚至開始痙攣。

趴在她腿上的大貓抬起眼,金瞳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然後發出急促的嘶鳴聲。

「不……不要!」她又夢見了那一次的死亡經歷。

在水裏,空氣分秒流逝,從她的嘴巴,從她的鼻腔,不停的被壓榨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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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心總裁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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