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怡君抬起明亮的眼睛看向他,「那個律師是狄術膺,那個婦人是你母親,而你就是那個嬰兒,對吧?」

南浦點了點頭,語氣越發沉重:「是的。外界總是把我的成就歸於狄家的遺傳,他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是爸爸的親骨肉,我只不過是一個『拖油瓶』罷了。而我之所以能取得今天的成績,除了那個有精神問題的父親給了我的超強記憶力,就全靠我自己的努力了。」

「那後來呢?你媽媽嫁給了狄術膺,一切不就美滿了嘛!難道……他對你們不好?」

「不,他對我和媽媽很好,我也一直以為他是我的親生父親。後來,媽媽又生下北溪,她比我小兩歲。我還記得小時候,她很喜歡我這個哥哥,總是跟在我後面,我們一起玩耍,晚上甚至睡在一張床上……」

「你……和那個狄北溪?!」

這可能嗎?現在的狄北溪一見到他就一臉的鄙夷,誰能想像小時候會這樣。

「對!」他的鏡片後面閃過無盡的傷痛,「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件事,也許我們到現在還是一對相親相愛的好兄妹;我永遠也不會知道我一直崇拜的父親,根本就不是我的親生父親!」

那一定是段痛苦的經驗吧!他的手握得她好疼,可她卻不願他鬆開。她要和他一起面對所有的痛苦,就像千暮說的那樣——幫他解開心結。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六歲那年,我的親生父親從精神病院逃了出來,並且找到我們!」

即使事過境遷,但再次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他依然覺得恐怖、傷痛如同潮水一陣陣地向他襲來。

「他叫嚷着我是他兒子,說要帶走我。當時我嚇壞了,失去反應地任由他拉着往前走,北溪當時才四歲,她沖了過來,那個男人一把推開她,她爬起來又沖了上來想要救我,那個男人被刺激得發病了,他一手拉着我,一手抱着北溪跑到陽台,揚言要把北溪丟下去……

他真的把她放到了陽台外頭,我在那時清醒過來,拚命抓住北溪的手,可是我是左撇子,我的右手沒有力氣,我抓不往她,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她在我面前掉了下去……」

他的手冰冷,好象全身的溫度都在瞬間被抽光了似的。

「幸好她先摔到樹上才落地,所以除了手臂劃了一道,其他地方都沒受傷。」

怡君想起了和狄北溪爭執時看到的那道傷痕,「就是那道很長的傷疤?」

南浦無力地點了點頭,「那個男人被送回了精神病院,不久就跳樓自殺了。

經過那事,我變得膽小、抑鬱。媽媽懷疑那個男人的精神疾病會遺傳給我,所以把我送進了療養院。幸好我只是得了憂鬱症,沒有精神上的問題。」

怡君反握住他的手,無語地給他力量。

「那後來呢?按理說他已經死了,一切都應該恢復正常了才是啊!」

他扶了扶眼鏡,也恢復了一些精神,「在療養院裏待了半年後,我回到了家裏。表面上,什麼也沒變,可事實上,一切都改變了——

我一直引以為傲的父親不是我的生父,而我自己的親生父親竟是那副樣子。真正讓我痛心的,是北溪的改變,她再也不跟着我了!她開始躲着我、鄙視我,甚至認為我是故意放開手,才害得她摔下去的。也就是從那時起,她再也沒叫過我一聲『哥哥』,再也沒叫過……」

「你可以跟她解釋啊!她不聽嗎?就算她不聽,你也可以跟你爸媽解釋,讓他們代為轉達啊!」

他無奈地搖搖頭,「她連見我一面都嫌煩,又怎麼會聽我解釋?我跟媽媽說過,可她總說北溪年紀還小,不懂事,等她長大點,自然會明白;爸則認為是我自己太多心,北溪不過是小孩子脾氣作怪,過段時間就沒事了。

其實我心裏明白,他們也不想提起那段不愉快的往事。這一『不提』就不提了十七年,可無論是北溪還是我,誰也沒有忘了它,誰也無法忽略它……」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頭垂得更低了。

「每次看見她手臂上的傷痕,往事就會在我腦海中重演一逼,我總覺得自己虧欠了她很多很多,所以今天早上你和北溪起衝突,我才會……」

「我明白,我都明白,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她與他的手交握着,透過眼神傳遞着自己的心情。

他願意將心中的那個結說給她知道,她就已經很滿足了。她不怪他偏袒狄北溪,知道了一切的緣由,她更加能夠體會他心中的苦痛了,又怎麼會怪他呢?

「那你又怎麼會成了那個什麼『飛龍在天』呢?」看狄南浦心情有所好轉,竺怡君趕緊將心頭的困惑一一道出。

「因為我的劍術以輕柔靈巧見長,被師父命名為『飛龍在天』;翰的劍術剛健勇猛,有如烏雲壓頂,遂稱其『攀龍入雲』;暮的劍術變化多端,如龍在海中,讓人稱奇,所以名為『卧龍游海』。」

「不是!我是說你怎麼會想到去學劍的?」

他一個律師的孩子,怎麼會成了黑道上著名的「飛龍在天」呢?

「那還得從我認識翰、暮的時候說起……」

揉揉她短而軟的秀髮,「那年我八歲,國際間舉辦了一個『全球神童交流會』因為我的記憶力超越常人,所以也接到了邀請函。當時我的憂鬱症雖然好了,可還是不怎麼願意和人打交道,我爸把我送去,要我當是去散散心。

在那裏,我遇見了暮和翰。暮一臉漠視一切的冷然,翰卻是英氣逼人。我記得當時我覺得那個會議很無聊,所以偷偷跑了出來,沒想到他們也溜出來,我們這才碰到一塊的。

翰先問了暮的名字,他淡淡地丟出一個『暮』,我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姓『暮』,還是叫『暮』,只好跟着叫。問到我的時候,我不斷地說自己姓『狄』,他們乾脆就叫我『狄』……」

怡君好奇心頓起,「你不斷地說自己姓『狄』這我可以理解,可千暮生為十大富豪之一『衛家』的大少爺,為什麼在說自己的名字時,也只說一個字呢?」

想到千暮那段傷痛的過往,狄南浦的神情不禁有些黯淡。

「表面上,我們三劍客風光無限,有着出眾的才智,博士的頭銜和傲人的家世;事實上,我們每個人的背後,都有着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暮也有他的心結啊!」

「是這樣啊!」

比起什麼「不堪回首的記憶」,她倒是對他們相識的經過更感興趣,「那後來呢?你們是怎麼成為生死之交的?」

「本來我們也只當是認識一下,不會有什麼交集,可一群恐怖分子綁架了在場所有的孩子,想將其中對他們以後的行動有所幫助的帶回去培養——比如對改造機械非常有天賦的翰。至於沒用的,就讓他們的家長或政府交來贖款,大賺一筆。

所有人都害怕得大哭大叫,唯獨我們三個好象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

翰把它當成了一場冒險遊戲,暮是冷淡慣了的,而我當時可以說是生無可戀,自然也就沒什麼可害怕的。我們合力逃到一個安全的角落,遇到了一個恐怖分子,他不是別人,正是我們的師父——龍錚!」

回憶着那一連串簡直可以媲美死亡遊戲的過程,狄南浦的臉上重新恢復了溫和的笑容。

「他那時候也不過才十六歲,也是因為一些機緣巧合,進了這個恐怖組織,本只是想玩玩而已,沒想到出了這麼大的狀況。他把我們幾個救了出去,所以我們便熟識了起來。

翰知道師父的劍術厲害,所以非要拜他為師不可;我討厭自己的懦弱無能,也希望藉由練武讓自己強壯起來;暮看我們兩個都學,他閑得無聊,也湊上一腳。」

回想學劍的那段日子,那可真是苦不堪言啊!

「翰自小學武,有功夫底子,學起劍來是得心應手;暮是真正的天才,什麼東西到他手上,一學就會。我可就苦了,不僅要學劍,還要習慣右手握劍……」

怡君看着他,「你是故意逼自己右手握劍的,對嗎?你希望下次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你的右手可以幫你救下,對你而言比生命更重要的人,是不是?」

抱着她,他知道她就是那個「對他而言比生命更重要的人」!

「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是這樣。後來我們長大,劍術也越來越精湛。師父說,這麼好的劍術不能浪費了,要把它用在適當的地方。」

南浦彷佛又回到了那個充滿熱情與正義的「飛龍在天」,整個人顯得意氣勃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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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遇到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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