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怡君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都這麼嚴重了,他怎麼還能保持平靜?氣糊塗了?還是……心灰意冷?
千暮無意間也掃了她一眼,「你的臉怎麼了?」
「沒……沒什麼。」她下意識地拉了拉帽子,想要遮住左臉頰。
這個時候,千暮的手機響了,他接起。
「喂?」他向前走了幾步,刻意遠離怡君通話。
怡君撫着臉頰,心裏直犯嘀咕: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思注意我的臉,還有心情和人講電話?莫非他已經痛徹心扉?莫非……莫非他想要殺了我,以祭奠聶草草亡靈?
啊!我還年輕,我不要死啊!雖然是我害了聶草草,可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殺我啊!
還想什麼,趕緊逃啊!
怡君剛跨出一步,準備逃跑,身後頓時傳來千暮低沉的嗓音,「別急着走。」
她顫巍巍地望向他,連睫毛都在顫抖,「不走……我不走……」
「跟我來。」他也不管她答應與否,率先走在前面。
怡君猶豫了起來。跟去是死,不跟也是死……死就死吧!反正禍是她惹的!
衛千暮走到醫生休息室,裏面有個年輕醫生,他一看到衛千暮立刻站了起來,「衛先生,是聶小姐出了什麼事嗎?」
「她很好。」
怡君瑟縮着肩膀站在他身後。他把我帶到這兒幹什麼?想在這裏殺了我?
「那衛先生來這兒有事嗎?」醫生問道。
「我想借一下你的休息室。」
不會吧!她真的要喪命於此?
「你用,我正好要去急症室了。」
別走啊!我還不想死啊!她張了張嘴,還沒喊出聲,醫生已經走出去,順手還把門給帶上。這下,偌大的休息室只剩下他們兩個了。
「你坐那邊去。」千暮示意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自己則轉身不知道在弄什麼。
不一會,衛千暮轉身走過來了。
他手裏拿着的是什麼?刀子?麻醉劑?還是裝滿空氣的針管?聽呆瓜說,衛千暮是法醫學博士,專門解剖死人的,這回他是不是想試試「解剖活人」?
「不要啊——」這一次她真的叫了出聲。
千暮好笑地看着她,「你在幹嘛?大呼小叫的。」
她用驚恐的眼睛瞅着他,「你不是要殺我嗎?」
「殺你?我為什麼要殺你?」這是他今年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那你手上拿着的是什麼?」她不信地瞟着他。
他揚揚手上的東西,「冰塊啊!你臉腫了一大片,丑得要死,我看不下去才想幫你冰敷啊!」
人一旦鬆懈下來,情緒也就自然而然地釋放出來了。眼淚劈里啪啦地掉了下來,她啜泣道:「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恨我差點害死草草,要殺了我泄憤……」
「你也知道錯了嗎?」千暮包了一包冰塊敷到她臉上。
「我不是故意的嘛!我根本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麼嚴重,我原以為那幫綁匪一旦知道綁錯了人,就會立刻放了她。」
「幸好她現在沒事,否則今天在你臉上的就不是冰塊,而是冰刀了。」
千暮慣有的冷淡聲音配上冷硬的話,嚇得怡君連眼淚都忘了掉,縮成一團,緊張兮兮地瞄着他。
看着她那副表情,他實在是忍不住了,唇角勾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待她反應過來,千暮早已樂翻了,她不依地大叫起來:「你戲弄我!」
千暮收起玩笑的神情,「你臉上的傷是狄北溪弄的?」
「你怎麼知道?」
「剛剛的電話是狄打來的,他四處找不到你,猜想你來醫院,就打電話給我。」
提到狄南浦,她的嘴巴翹得老高,「別提那個呆瓜,想到他我就有氣。既然他那麼心疼狄北溪,他就守着那個寶貝妹妹過一輩子好了,還打電話來幹嘛?」
怡君絮絮叨叨地把早上的事說了一遍。「你說,他們是不是很過分?」
他拿着冰塊輕輕按摩她的臉,「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你覺得他們兄妹的相處模式很怪,那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麼會這樣?」
「你的意思是說,他們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所以他們的關係才會變成今天這樣?」
她的眼珠子骨碌一轉,「我想起來了,那個狄北溪曾說什麼『果然是血統問題,像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做狄家的孩子』——難道那個呆瓜不是狄家的小孩?千暮你一定知道,告訴我吧!」
千暮搖了搖頭,「你還是去問狄吧!如果他想告訴你,你不問他也會說;如果他不想對你說,那你問的再多也沒用。」
怡君踱到他身邊,近距離看着他,「你們三個人好象有很多秘密似的。」
他淺笑着,「總之,你記住,狄不是懦弱,只是心中有個結還沒解開罷了。如果你真愛他,就幫他解開這個結吧!」
怡君哼了一聲,「誰會愛上那個呆瓜!」
死鴨子嘴硬!「反正是你的幸福,記得抓牢一點。」
「什麼要抓住自己的幸福!那個呆瓜都跑了,我還抓個鬼啊?」
竺怡君一路踢着小石頭往家的方向走去。
什麼脾氣好、性格好、能力好、人品好……狗屁!脾氣古怪、性格軟弱、能力差勁、人品低下——傳聞果真不可信!
可……可誰讓自己偏偏喜歡上這個「呆瓜」呢!
不可否認,她從打劫他的那天起,就把他記在腦中,放在心上了。將他的名片鑲在相框裏,不僅是要紀念她第一次打劫成功,也是期盼着還能再見到他。
她的確又見到他了!雖然有些失望他以「管家公」的身分出現,可她還是滿心歡喜的。
他戴着眼鏡,一身書卷氣,又好脾氣地任人欺負,不自覺中就讓她保護欲泛濫,想將欺負他的人全部趕走——這聽起來或許有點好笑,可她的心裏的確是這麼想的,誰讓她立志當女俠呢!
她萬萬沒想到的是,他不是一個軟弱書生,他不僅會劍術,劍術還相當了得!
這背後究竟有着怎樣的故事,他沒有告訴她;還有他那奇怪的兄妹關係,他也沒有告訴她——所有的一切,他統統沒有告訴她。
難道,他所謂的愛只是一時的衝動?
難道,他們之間也像他和李巧玲一樣,存在着無限的隔閡和無盡的隱瞞?
難道,他的心永遠都貼着一道「禁止入內」的封條?
如果這樣,那她情願不要!
她不是李巧玲,她無法自己欺騙自己,無法得到所有,她寧可什麼都不要!
「小姐,你可回來了。」金伯擔心了一整天。
小姐從來沒被人動過一根寒毛,就連她四處闖禍,老爺子頂多也就是說上兩句,從來沒打過她。今天在那麼多人面前,被人打了一巴掌,那是多大的委屈啊!他生怕她一時想不開,干出什麼傻事來。
「金伯,你不用擔心,我沒事。」只是氣得要死!
「小姐,狄先生已經等你老半天了。」
怡君正在氣頭上,雙眼一瞪,「狄先生?哪個狄先生?我不認識,讓他回去吧!」
「丫頭……」狄南浦聽到她的聲音,立刻從客廳趕了過來。
金伯識趣地退下,將空間留給兩個年輕人。
怡君也不理他,逕自走進客廳,窩進了沙發,打開電視,看她每日必看的肥皂劇。
哼!現在才來道歉?對不起,晚了!
「丫頭,」狄南浦在她身邊坐下,扳過她的臉,眼神中流露出心疼,「臉還疼嗎?」
她掙脫他的手,不搭腔,繼續看她的電視。
有膽惹火她,就要有膽承受她的怒火!
狄南浦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說個故事給你聽,保證比連續劇精采。」
他推了推眼鏡,漸漸陷入回憶中——
「有一個婦人聽從家裏的安排,嫁給了一個男人,她在嫁過去之後才知道,這個男人精神上有點問題。」
怡君一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個性又上來了,「這不是把人往火坑裏推嘛!這是什麼父母啊?」
狄南浦繼續說道:「女方家裏原來也不知道的。這男人有時候很正常,可一旦犯病,打罵是少不了的。
一年後,婦人生了一個男嬰,那個男人又將拳頭轉向這個什麼也不懂的嬰兒。婦人實在受不了了,她在電視上看到一個很有名望的律師,於是偷偷跑去找那個律師幫忙……」
「那個律師幫她了嗎?」
「幫了。」
他將她攬到懷中,慢慢解釋給她聽,「那個律師以『騙婚』、『暴力婚姻』等名義提起了離婚訴訟。
他們贏了,婦人得到了自由,那個男人被關進了精神病院。
而在打這場官司的過程中,律師和婦人產生了感情。沒多久,婦人抱着剛滿周歲的兒子嫁給了那個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