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做皇帝的最大。」她咕噥。
「你,好像越來越不怕孤了?」他俊美臉龐有一絲陰惻惻。
趙妃子吞了口口水,趕緊對他綻開一個大大的討好殷勤憨笑。
佇立在亭外的文子衿神色卻有些難看,嘴上溫婉柔和的笑容似有掛不住的跡象。
儘管霞影紗掩住了裏頭人影,可隱約聽見君上低沉惑人的嗓音和一個女子嬌俏稚嫩的聊笑聲。
難道今日不是君上單獨召見她?
「臣妾參見君上。」文子衿不卑不亢,嗓音清亮溫柔。
「起。」他漫不精心地道,「進來吧。」
文子衿暗暗心喜,接過侍女手上那隻紫檀匣子,抱着款款走進了亭內。
「這位想必是遠自南梁而來的趙娘娘了,」沒有宇文堂發話,文子衿自然不敢隨意落座,再看見坐在英俊年輕帝王身畔的嬌小豐潤女子,眸光僅僅是微黯了下,隨即面不改色,恭順有禮地淺笑着行儀。「賢嬪見過趙娘娘。」
「請起。」趙妃子努力縮小腹,坐得更挺,露出自認為最雍容合宜的微笑來。
「你有半部古穆子兵書想進獻給孤?」宇文堂懶得在後宮裏再搞那一套迂迴婉轉把戲,開門見山問道。
「是。」文子衿款款跪了下來,素手捧着的紫檀匣子高高舉於頂上。「請君上不吝笑納。」
他沒有接,而是慢條斯理地替趙妃子斟了一盞油茶,盯着她乖乖喝完后,才微側過首,淡然地問,「你要什麼?!」
文子衿一怔,迅速定下神來,嫻靜爾雅地道:「臣妾對君上並無他求,但知道君上胸懷宏圖偉業之雄心,臣妾深感敬之慕之,也想盡一己微薄之力,為我大周、為君上做些什麼…恰巧在機緣巧合下得獲此兵書,想來也是上天佑我大周,這才令上古兵書現世,藉由臣妾之手進獻給您,以助君上大業功成。」
趙妃子聽得目瞪口呆。
宇文堂似笑非笑地睨了身畔的小肉球一眼,手肘輕輕頂了頂她柔軟的腰肢。
——瞧瞧,這才是後宮女子拿得出手的油滑世故手段,學着點兒!
趙妃子被他頂得有些炸毛,半是心虛半是懊惱地鼓起兩頰,暗暗拋去了一個沒好氣的白眼。
——是是是,正學着呢!
「你當真別無他求?」宇文堂有些好笑,目光卻在調轉向文子衿時漠然了三分,低沉嗓音里有些微輕諷。「孤只給你一次機會。」
文子衿一窒,心下忐忑猶豫了一瞬,最後嫣然笑了。「是,臣妾為的是自己的一顆真心,並無所求。」
宇文堂凝視着她,嘴角微勾,「好,不愧是文太傅親自調教出的名門貴女,端的是知曉進退。」
文子衿心下大喜,姿態卻越發謙恭,「得蒙君上誇讚,臣妾受之有愧。」
趙妃子雪白小手把玩着茶碗,含笑靜靜地聆聽着他們的對話,彎彎的眉目如畫,嬌憨輕甜可人若素,半點也沒有心浮氣躁之意。
諸闔先生和老宮嬤都教過,沉默與傾聽,能從中獲得的遠比夸夸其談要多得多了。
而足夠的冷靜,就能觀察蛛絲馬跡,識破敵人的弱點。
她察覺到君上面上雖然笑得平和愉悅,眼神卻是冰冷警戒的,這位賢嬪面容姿態言談間恭馴而完美,可依然掩飾不住她眼底異常明亮的野心。
這個,就是諸閩先生說的「欲擒故縱,以退為進」吧?
「君上,賢嬪雖然一心為公,沒有半點私心,可是您也不能白拿人家的重禮呀!」趙妃子念頭一轉,滾圓杏眼咪咪笑了,當著眾人的面,嬌憨地蹭了蹭宇文堂的手臂,「賢嬪真是大好人,阿妃好生佩服呢,不如這樣,您就把南梁王送給您的那顆夜明珠賞給她吧,那夜明珠呀,阿妃可就不敢討要了。」
宇文堂被嬌綿綿軟嫩嫩的小肉球蹭得渾身一陣酥麻輕顫,陌生卻又熟悉的灼熱沸騰感登時自下腹猛然竄升而起,腰桿倏然一僵,腿間那巨大的男性瞬間硬脹發疼…
電光石火間,他無比慶幸自己正坐着,且跟前矮案高度尚足以掩飾住自己已然聳立起的,咳——
宇文堂俊美如玉的臉龐有一絲僵凝,猛然抓住惹禍小肉球的軟嫩小手,以做警告。
「噢。」她疼得睜着無辜杏眼瞅着他。
他心一軟,略鬆開了手,改轉為十指交扣,牢牢地將小嫩手握在掌心裏,嗓音微啞地道:「別動,別鬧。」
文子衿雖聽不清他們交談的內容,可看也看明白了眼前這兩人根本是大剌剌地在眾人面前耳鬢廝磨起來了,心口狠狠一堵。
「既是娘娘您看中的,臣妾又哪裏敢輕易奪您所好呢?」她深吸了一口氣,笑得越發溫婉美麗。「不如這樣吧,三日後乃是我大周的暖寒節,宮中將廣開盛宴,集邀百官和誥命夫人入宮同喜,屆時還請君上以此夜明珠做彩頭,由趙娘娘和臣妾各展一樣才藝,讓眾臣做評,勝者得夜明珠,敗者自當臣服…君上和趙娘娘以為如何呢?」
宇文堂神色微凝,冷冷地看着那笑意盈盈的清傲女子,胸口升起一股深深的厭惡濁氣。
這些後宮女人,就不能有一時半刻的消停嗎?
「好主——」
「孤的後宮是戲檯子嗎?」他嘴角上勾的笑里夾帶着令人顫慄的寒意。
文子衿心下一凜,只覺背脊竄過了陣陣冰冷,清雅的臉龐迅速發白了。
「臣妾不敢!」她勉強笑道,從容地跪下,伏地行了個請罪的大禮。「是臣妾踰矩冒犯了,請君上和趙娘娘責罰。」
他默不作聲。
趙妃子則是心口一緊,嬌憨淘氣的神情迅速收拾起來,目光複雜地盯着面前這個能屈能伸可進可退的賢嬪。
這女子,會是她的強敵。
她有些不安地瞅了身畔的宇文堂一眼,害怕起他會發現原來在這宮中,其實有比她更適合為他分憂解勞的幹練賢德妃子。
無數念頭自她腦中飛閃而過,趙妃子剎那間心緒一定,嫣然一笑。「君上,阿妃久聞賢嬪乃大周第一才女,又師承文太傅,琴棋詩畫樣樣出彩,實令我輩閨閣嬌嬌們好生欣羨仰慕,若是能在暖寒節上小露一手,也是替大家長了見識呀!」
文子衿略感訝異又隱含防備地望向她——這趙娘娘怎會幫自己說話?
「愛妃的意思是?」宇文堂眼神溫柔的看着她。
趙妃子笑彎了一雙眼,半是撒嬌半是央求地道:「君上,您要是不允賢嬪姐姐在宴上嶄露才藝,那豈不是白白浪費了她的才華嗎?」
文子衿嗅聞出一絲不對勁的意味了,清麗臉蛋微僵,有些急促地道:「趙娘娘——」
「賢嬪姐姐,您別擔心,君上向來英明,人又那麼好,他定能理解姐姐想在百
官前為皇室爭光的心情的。」她臉上笑咪咪的,充滿了無害天真之色。
宇文堂登時會意過來,默默別過頭去,寬肩可疑地微微聳了聳——給憋笑的。
原來兔子急了咬起人來也狠得很。
賢嬪仗着才華過人便挑釁於她,小肉球卻是索性不接招,反而四兩撥千斤地把賢嬪划入了「出賣色相才藝的伎子一流」,還一臉興高采烈地等着看她大展身手驚才絕艷。
這下子賢嬪被架在火上烤,是答允也不是,不答允也不是了。
應了,便是堂堂貴嬪、太傅嬌女,竟淪落為宮宴取樂之用,文家顏面盡掃;不應,就有欺君之嫌…
文子衿因一時輕敵,反將自己陷入了兩難不利之境,心下暗恨,可終究是文氏大族精心調教出的貴女,在最初的錯愕驚慌難堪后,立時反應了過來。
「娘娘這般為臣妾着想,真真令臣妾心中慚愧萬分。」她幽幽嘆了口氣,眼眶驀地紅了。「同為後宮妃嬪,自該以侍奉君上為先,怎可因爭一時意氣,反傷了姐妹和氣…是臣妾錯矣。」
趙妃子「天真無邪」的笑臉有一瞬的搖搖欲墜,眼角抽了抽——嘖嘖嘖,敢情這宮鬥鬥的不只是心計,還考驗演技啊?
她忍不住向宇文堂投去了一個哀怨的小眼神,換來的卻是宇文堂那美得近乎妖孽的臉上一抹大大的腹黑笑容。
——愛妃,請繼續,孤看好你!
趙妃子一咬牙——拚了!
「原來賢嬪姐姐剛剛說的,都是騙阿妃的。」她立時想像自己那遲遲吃不到口的「鯉魚十八吃」,眼眶兒飛快紅了,大顆大顆豆兒似的晶瑩淚珠撲簌簌地滾落下來,小圓臉一下子淚流滿面,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賢嬪姐姐,你是不是、是不是瞧不上阿妃?是不是嫌棄阿妃出身南梁小國,人微言輕,所以同阿妃說過的話都可以不作數…」
文子衿被她這一手弄得方寸大亂,又氣又急又厭惡又慌亂,想伸手去安撫她,可一下子便撈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