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射手
?羅傑與陳弈在聽到異常音后，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
而他們之間的全部交流也只有這一個眼色而已。
這其中固然有各自在小隊正常隊形中位置的原因——比如羅傑這突擊前衛跟陳弈那炮擊支援之間最起碼還得隔一台擊震——最重要的是眼下並沒有前線華韓聯合軍通知他們部隊有關beta的動向，以他倆現在連少尉都沒實授的軍銜階級，壓根就沒有振臂高呼的資格。
話又說回來，每次臨戰精神崩潰的新兵又不是沒出現過，一般進了駕駛艙才狂的，立刻就會被上級直接遙控注射鎮靜劑了事。但如果在登上戰術機之前便開始手舞足蹈那種，鎮靜劑就不用想了，直接挨小隊長以及同僚的軍靴就好。
在大家都遵守二級戰備流程，在公路邊隨隨便便擠成一團，指望着這批難民潮過去立馬全上路的時候，你突然蹦出來大喊一聲“beta來了”，那根本就是嫌命長吧？
好在頂多兩分鐘之後，有關突破防線beta的最新情報已經傳送了過來，於是已經有過一次出陣經驗的中隊長向全隊迅下達了登機指令。與此同時，遠處地平線上已經浮起了可疑的煙塵。
擠滿公路的難民潮彷彿沒什麼變化，不過如果用擊震的頭部取景視角順着隊伍倒掃過去的話，會現同樣是地平線盡頭的方向，機動車的隊伍好像略微粗壯了一些。
“so1呼叫各機，前方1點方向已確定beta群存在。”
“距離18ooo，規模為聯隊級（2ooo-3ooo）。”
“第一中隊突前，二三中隊自行沿公路展開，列鶴翼復伍陣形。”
很幸運地，羅傑與陳弈隸屬第一中隊。所以這兩位在上面下達命令之後，不得不一邊避讓着難民，一邊駕機跳躍至指定位置，構築臨時防禦陣型。
在羅傑他們全數12機突前的同時，難民隊伍明顯開始騷動起來。而且還不止如此，本來在前方車隊的後勤補給車輛也要與羅傑他們反向而行，爭取在開戰前退到防線之後，這樣一來搶道便愈變本加厲起來。
難民們顯然都是韓國人，滿口的思密達的他們到底在喊叫什麼是派遣軍這邊不可能聽懂的，羅傑和陳弈本應除外，但他們此刻已經身處擊震駕駛艙中，不可能有多餘的通訊頻道拿來浪費……
於是在遠方敵人正式現身之前，真正能按預定就位的只有戰術機部隊以及大部分戰車部隊。派遣軍的火炮部隊壓根還跟難民們攪在一起，幾乎連支架都沒有立好。
而且相當符合beta習性的是，在羅傑視線內出現的第一批beta，果然是時起碼百公里以上的突擊級。
這種高度與戰術機相差彷彿的beta大型種向來以度見長，當然其正面甲殼的強度與硬度同樣驚人，戰鬥中一時大意便被其沖入防線的例子屢見不鮮。
作為beta先鋒的這些多足流線型海星經常會因為直線度過快而與中衛部分的beta稍微拉開一些距離，所以在通常的戰鬥中，突擊級理論上應該都交給炮兵部隊負責的。但這次由於難民的拖累，派遣軍的火炮部隊根本就來不及展開，這麻煩就鬧得有點大……
當然不是說坦克和戰術機就打不了突擊級，但問題是這些機動部隊本身就不是拿來當定點炮台使用的。作戰中如果剛到敵方前鋒部隊就開始糾纏個沒完沒了的話，beta本隊一旦隨後衝擊過來，整個人類部隊被直接包餃子也不稀奇。
事實上，四年前在華夏大連地區的九六作戰中，大6派遣軍僅僅是打場支援戰就被beta以類似方式突襲得手，足足賠進去兩個大隊。據說神宮司教官就是在那一役……
“切，怎麼好像有點走神？還有剛才突然冒出來的某些詳細資料是怎麼回事？”羅傑的戰術機從表面上看一切正常，但只有他自己（或許還有陳弈）知道，剛才有那麼片刻時間，羅傑的擊震動作明顯是僵硬機械的。
“想在這裏就害死我么，dg？”
“恰恰相反，我只是在實驗在沒有駕駛員的情況下，如何瞞過os中數據採集模塊來操縱戰術機。”
相比起以前那愛答不理的態度，dg這次的回答絕對算得上熱情即時，但這本身似乎就有哪裏不對，於是明知即將開戰，羅傑依舊忍不住繼續追問下去。
“我還以為你早就將這台擊震徹底同化完畢了。”
“你之前下達的命令，是你隊友那台機體的改造優先。在不驚動陳弈本人的條件下工作，難度相當出預計。”
“不對吧？我明明已經跟他暗示過的，你又何必一定要瞞着他。”
“原則問題。”
好罷這對話似乎真的有點浪費時間，不過即使是突擊級也不可能在度上越精神交流層次，所以羅傑還是得皺着眉頭問完自己想知道的東西。
“這場初戰真的有需要你接手操控那種難度么？”
“如果你不想只有兩機返回海峽彼岸的話。”
“不過是聯隊規模的突擊級而已，就算按照7%的比例倒推，能攻過來的也四萬……等等？！這數量為什麼會是軍團級的beta規模？前面的防線到底有多大的漏洞？”
“各自為戰程度。”
“你是說華韓聯軍的整條防線都崩潰了？不可能吧？那邊好歹是整個半島的防衛關鍵點來着。”
“鐵原hive，已經基本完成。”
羅傑的腦海中暫時陷入一片沉默，因為dg提供的這個情報委實有些震撼，而且明顯與他剛剛從上級那裏聽到的完全不同。不過再想深層一點的話——這裏是韓國領土，戰場上出現這種狀況完全不奇怪，當年九六作戰派遣軍那兩個大隊被突襲就很可疑了。甚至剛才從dg所用的各自為戰這詞來看，估計是華夏軍那邊還沒有完全喪失戰鬥力，否則早就改用“全數被殲”了……
“fatcat-o1呼叫各機，距離2ooo.”
通訊頻道中冒出來的這半句很古怪，大隊長那邊好似硬生生咽下去了平時應該緊跟在後的某些指令。
這也不能怪他，前方已經離開公路四散奔逃的難民數量仍相當多，雖然突擊級並沒有針對性的屠殺行為，但高碾軋本身就已經足夠致命。然而問題的關鍵在於，2ooo（現在應該不到了）距離外的beta和人類群落壓根是混雜在一起的。
“這就是華韓聯軍防線崩潰的原因么？”羅傑的眼中寒光一閃，但此刻的他也同樣束手無策。
“極大度，同化全體派遣軍戰爭機械，突擊級全滅，平民存活百分之三。”這不知道是來自dg的諷刺還是安慰。
羅傑當然知道dg在上句里故意強調突擊級的原因，後面理論上還有三萬多beta的混合部隊，就算他與dg馬力全開，失去武器的派遣軍與剩下的不到半成平民依舊是死路一條。即使有上個位面的技能在，那也大多是人類或者機甲之間單打獨鬥用的招式，完全不適用於一對多的群毆……
“……各機，精確射擊！”想必與羅傑同樣為難的派遣軍指揮系統在反覆權衡之後，只能下達這麼一個模稜兩可的命令。
所謂精確射擊的意思，正常操典上肯定是不會有的。理論上這是要求每個衛士在確保能命中突擊級的前提下才能開火。這樣就算消滅beta時會無可避免地波及到附近難民，也起碼不至於落個罔顧人命的罪名。
可命令好下，實施起來難度遠不是一般的高。最起碼像羅傑這種平常近戰格鬥精通的突擊前衛們就不太敢動用手中的八七式突擊炮，反倒是陳弈那邊率先響起了12omm滑膛炮的怒吼聲。
緊跟着，其他友鄰部隊的炮擊支援機也6續開火。
第一波炮擊中，約有數十隻要擊級中彈倒下，但這顯然只是beta衝擊陣型的九牛一毛，而且遭到炮火波及的難民車輛也有兩三台，步行的就更不用去計算了。
“二中二，你把陳弈那台擊震調整得不錯。”
“武器系統附帶衛士個人因素太多，未經改造。”
本來想插科打諢一下的羅傑被dg冷冷地堵了回去，後者的聲音中貌似沒有任何感情因素，但羅傑這邊反倒好像有些理解，dg一直對陳弈採取戒備態度的原因了……
炮擊還在繼續，而且必須繼續下去。
開始時依舊只有炮擊支援機，等距離越拉越近之後，坦克部隊和羅傑他們這些近戰機體也逐漸被迫開火。硝煙中人類的哭號聲開始愈清晰……
那其中固然有被飛濺的彈片誤傷，一時間尚未直接致死的，也照樣有被突擊級beta直接撞飛或者踩過，掙扎着不願咽下最後一口氣的。當然還有更多被身邊的爆炸與衝擊波震聾，不管怎樣歇斯底里狂呼卻連自己都聽不到自己聲音的。
血火交織的，人間地獄。
beta主戰兵種是沒有多餘聲音器官的，因此不管是被直接轟爆，還是被撕扯下小半個身子，還能倒地抽搐的突擊級始終沒有出半分聲音。但這種醜惡猙獰的外星種即使動靜也沒有，他們的存在本身也是在構築那個活生生的地獄。
更不要說某些已經側翻在地的突擊級，依舊會本能地抬起下肢，去踩踏身邊可能存在的人類……
“距離5oo，第一中隊，後退。”這是來自大隊長的指令。
“不！”
通訊頻道中傳出某個嘶啞尖利的聲音——當然，這不是羅傑與陳弈中的任何一個——羅傑右側2oo米處的某台突擊前衛機完全無視了大隊長命令，而且接下來他不僅連36mm機關炮都動用了，甚至還全功率動起戰術機的引擎，開始朝着beta的方向主動衝去。
“fatcat-19，不要衝動！”“fatcat-19，服從命令！立刻回來！！”
通訊頻道中嘈雜成一片，那台突前的擊震卻沒有半點轉頭的意思。
而且不止是他，轉眼間竟然有四五台擊震也先後沖了出去。其中還甚至有一兩台機體的突擊炮炮彈早就打光，衛士索性丟下空槍將背後七四式長刀擎出來的。
如果羅傑沒有記錯的話，那些全是跟他同期，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
兩分鐘后，羅傑所在的第一中隊本隊距離突擊級前鋒依然保持着5oo的距離——因為他們一直嚴格遵循着大隊長指令後撤——而之前衝動的那幾台擊震，已經徹底淹沒在殘存的近千突擊級beta之中了。
“殘彈量還在正常範圍內，真沒想到陳弈那個傢伙居然也能這麼一聲不吭地乖乖撤退。”羅傑的心略微有些快，這也在正常範圍內，而且他在強迫自己客觀冷靜地考慮上面的問題。
dg的聲音倒是意外地響了起來。“擊震，數量五。突擊級擊破，數量六十二。八七式支援突擊炮，命中二十七。陳弈，命中六。”
“兩分鐘不到，保持後撤姿態依然命中六隻？你想說那傢伙比我想像的還要熱血？”已經逐漸習慣dg表達方式的羅傑很快便知道了對方想說什麼。
這次沒有針對上個問題的回答，“本機12o炮，射擊4，命中1。”
“那又怎樣？至少我比那傢伙要冷靜得多！或者說，你希望我也跟着一起衝進去，好讓你直接獲得更多人類和外星種的生體素材么？”羅傑右手下意識握緊了操縱桿。
沒有回答，彷彿剛才那幾個詞只是單純的嘲笑一般。
……
剩餘的近千突擊級beta終於在五分鐘后被徹底全殲，派遣軍一方也付出了數十戰術機為代價。列陣在前沿的坦克部隊全滅，韓國平民傷亡，不計其數。
羅傑並不相信所謂的黑色八分鐘說法，但此刻就在他眼前有幾十名新兵失去了生命，而且上面下令下機整備的時候，剩餘多數新兵也是明顯帶着鎮靜劑注射癥狀的。
陳弈那邊倒是一切正常，中隊長還專程跑過去對這位新晉王牌射手的命中率表示了一下鼓勵。可惜在場的只有羅傑這種跟他相處了大半年的人才能看出，陳弈雖然對中隊長應答得體，但那傢伙的雙眼之中分明連半點感情都沒有。
“你怕他么？dg？”
“產生恐懼心理的，是你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