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難得內外合，無妄真人行
“死葉凡，臭葉凡，我撕了你！”緊接着蕭曉筱的房間裏就是一陣乒乒乓乓的摔東西的聲音，隨即又是一陣怒罵：“你居然敢背着我找野女人，看我閹了你！”
這天晚上，蕭曉筱回家以後飯也不吃，砰地一聲就摔門把自己給關在了屋子裏，緊接着就是抽抽噎噎的哭聲，這一哭就哭到了十點多。
哭完了就開始在屋子裏罵，罵著罵著就開始砸東西撕東西，攪得吳道之坐卧不寧食不甘味。
修行到了吳道之這種境界，想不被騷擾就可以不被騷擾，但是所有的聲響全都聲聲入耳，不怕但也煩得慌啊。
從耳朵里取出了棉花球，非常無奈地看了一眼季潔瑜的房間，然後從蒲團上坐起身來走到她門外敲門：“曉筱，怎麼還在鬧呢？”
吳道之話音剛落，就聽到門上嘭地一聲，好像是蕭曉筱把喝水的馬克杯砸到了門上：“死葉凡，臭葉凡，氣死我了！”
吳道之聽她鬧得太不像話，左掌在門把手上一按隨即一扭，只聽咔噠一聲那原本被反鎖的門就被他打開了，只見蕭曉筱屋裏亮着枱燈，而她則穿着一身睡衣腦袋上戴着一頂兔子帽，手裏拿着一把削鉛筆的小刀把個一人多高的維尼熊下邊劃得白花花的，露出了裏面填充的絲絨和海綿，嘴裏還在那裏叨咕：“我閹了你！”
吳道之一看，忍不住被蕭曉筱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曉筱，你要是這麼恨葉凡，你就去閹了他唄，反正他這會也打你不過的。”
“閹了他？！”蕭曉筱轉臉看着吳道之：“爹，我閹了他不要緊，道明師叔找我麻煩你幫我扛啊？”
“什麼？”這倒把吳道之個嚇了一跳：“你收拾葉凡怎麼道明真人要找你麻煩啊，你這話可有點新鮮！”
蕭曉筱：“怎麼不是？葉凡都使出太虛金雷來了，這是天心派獨門絕技，除了這一派還有誰會使？”
“太虛金雷？”這震驚是一遭接着一遭，吳道之本就對葉凡很感興趣，此時忽然冒出個道明真人來，他當然要問個究竟了：“不對啊，道明要是收了徒弟，我不可能不知道的。天心派自古一脈單傳，要是道明收了他做徒弟，那他就是天心派未來的掌門人，修行道上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
蕭曉筱把葉凡和季潔瑜斗劍的情形簡單說了一遍，重點是葉凡出手劈出的那一劍的詳情更是仔細描述，完了以後，蕭曉筱：“我是沒親眼見過太虛金雷，但你跟我說過這種劍仙雷法的特異處，我怎麼會認不出來呢？”
吳道之沉吟道：“若真是這樣，倒的確有可能是這一招，不過也有不對的地方。”
“什麼地方不對？”蕭曉筱此時的注意力被引開了，她從小就喜歡聽吳道之講修行道的掌故，此時興趣上來，就把葉凡得罪她的事情放之腦後了。
吳道之：“沒有步罡，手法也不對，太虛金雷是以人劍合一的方式來施展，一旦被這種雷法鎖定，無論是躲避還是逃跑亦或是反擊都不行，屬於修行道三絕雷法之一。曉筱，你說的情形很詳盡，但是仔細對比之下還是有巨大的出入的，這應該不是‘太虛金雷’。”
大宗師就是大宗師，一眼就看出了差異，當即指出了這不是名動天下的‘太虛金雷’。一聽父親否定，他若說不是那就一定不是，蕭曉筱也奇怪了：“那這是什麼功夫，怎麼和太虛金雷這麼像？”
吳道之：“按照你說的那種情況，在我的記憶中還不曾見過有這樣的法術，嘶……”話剛說到這裏，忽然倒吸一口涼氣：“難道是……嗯，不可能，這不可能啊。”
蕭曉筱見吳道之神色中狐疑不定，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眼珠子一轉，道：“爹，那你自己看看吧，也許可以弄明白到底是什麼。”
自己看，聽蕭曉筱的意思就是讓吳道之自己去看現場實況。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大半天的功夫了，又沒有現場錄影帶進行實況轉播，讓吳道之怎麼看呢？
吳道之一愣，隨即大吃一驚，緊接着臉上浮現出了異常欣慰的神色來。
蕭曉筱說讓吳道之自己看，她當即動用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手段，心印！這非常不好理解，可以打個簡單比方，葉凡如何從那天斬劍中所得的修行法訣總綱，不僅僅有法訣，而且還有相應註解。
這個註解也不是普通的詞語文意的解釋，而是讓葉凡以一種身臨其境的方式去體驗法訣中所描述的那種境界，以及達到這種境界的時候將會是哪樣的一種心境。
說話可以用文字記錄，現場活動可以用錄像攝影的方式記錄。
可是說話的時候的心境，親臨現場的那種感受是沒法用這種有形有相的東西來記錄的，現實中根本找不到有什麼材料可以記錄這種東西。
大家回味一下，讀古文經典的時候也許每一個字我們都認得，可把這些之乎者也的東西組合成了文章，卻讓人一個腦袋兩個大。對於現代人來說，真正困擾我們研究古文經典的障礙並不是文法句法文字不通，而是很難領略作者在寫作這些東西的時候所傳遞的意境。
漢語可說是世界上最難以學習的語言之一，一詞多用，一詞多義，同樣一個詞語在不同的意境之下意思就完全不同，掌握不到這種東西，就很難領略古漢語詩詞典籍的美。
這種沉澱並凝練於字裏行間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以及詞句間所傳遞的作者的心境，現代學術界將之稱為“意象”。
文章可以背誦，但是意象卻需要品味，老師教學生寫作文可以教如何遣詞造句，如何架構文法語法，唯獨這意象的形成是沒法教的，只能靠學生自身閱歷的增長以及個人悟性，高明的老師也僅僅能夠點撥而已，這玩意實在無法代勞。
意象的傳遞平常人難以做到，對於修行人來說卻是可以做得到的，手段就是蕭曉筱現在的手段，心印！將自己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某一個場景凝練為一道心印直接印入對方的神識中，讓對方可以以一種身臨其境的方式去感受並看見自己所曾經經歷過的一切，猶如自然而然多了一段記憶。
修行境界種種妙趣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高明的上師為了讓弟子少走彎路少走岔路，就會用這種方式傳遞自己所學。傳人弟子隨着修為加深，印在神識中的心印便會層層揭開，到了什麼境界就會有什麼境界內容的指引。對於弟子來說，那就只要將自己的修證與上師所傳遞的心境相印相證並最終化為自我所有，即可擁有相應次第的成就。
一個上師是否合格，就看他能否做得到這一點。但是這種成就也不是想有就能有的，非得歷經欲境，苦境，魔境並最終破了色境的修行這才能做得到。修行能破色境，俗稱大成真人，佛家稱證果羅漢，反正叫法有別境界類似。蕭曉筱能發出神念心印，也就意味着她已經突破色境成為了大成真人，作為她的養父和師父，豈能不高興呢？
吳道之嘆道：“你才二十五歲不到，居然後來居上超越了諸多同門，曉筱，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啊。是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不告訴我呢？”
蕭曉筱從床上坐直了身子：“告訴你了還叫驚喜嗎？爹，葉凡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所修是哪門哪派啊？”
“散修！”吳道之微一沉吟，品味着蕭曉筱傳遞過來的心印中葉凡的手法身法以及施展的劍氣神通的特點：“這一劍看上去的確跟太虛金雷有八分相似，但是手法有別，激引的法力也大異其趣，尤其並不是擾動陰陽而生雷霆至威，而是以精純的神念匯聚水意靈樞與自身劍氣相合而生出降魔大力，這就絕對不是太虛金雷了。”
“爹，那太虛金雷又是怎樣的？”蕭曉筱八卦之火在心中開始燃燒起來。
吳道之：“你讓爹自己看，那你也自己看看唄。”說著也發出一道神念。
蕭曉筱只覺腦袋裏一暈，她修行突破色境成就大成真人，元神定念自然堅定不移。不過吳道之修為超出她太多，所發神念中蘊含的意境也太過浩大，堪堪是她的承受極限。這神念中什麼都沒有，也沒有什麼解釋，就是給她展開了一個場景。
那是一個長須垂胸，神態平和而自然有一股威勢的人，從面相上看不出年紀。這人手持一柄通體透明猶如寒冰鑄就的長劍站在虛空中，渾身光華大放與那柄長劍相應，這柄長劍劍尖指天，看起來好像是站在原地，卻又彷彿在一瞬間於虛空中連行七步踏遍了北斗七星方位。每一步踏出都是罡風飄蕩，震得天邊雲霞皆顫，逼人的威勢衝天而起，整個人恍惚中化作了一道劍光。
這劍光看似無形無質卻與其本人合一，朝着一個方向飛襲而去。對手看不清楚，非常模糊，以這個看不清胡的對手為中心，明明只有一道劍光，可這一道劍光卻能從四面八方向心合擊。畫面是動態展現的，到了這裏就戛然而止了。那直可有斬神誅仙之威的氣勢卻逼得蕭曉筱神魂悸動。
看蕭曉筱的神色，吳道之笑呵呵地道：“怎麼樣，滋味不好受吧？這才是完全版真正的的太虛金雷劍的大威力，施展這道可怖的雷法的人就是天心派當代掌門人道明真人。”
“天啊，天下竟然有這麼可怖的神通。”蕭曉筱一臉不可思議的神色：“這要是誰吃了這一劍，還不得神形俱滅啊？”
吳道之：“誰說不是呢？道明真人是清代乾隆年間的探花，是修行道中百年難見的奇才，一身修為冠絕天下，也只有他才能將天心派太虛金雷絕技發揮到這樣的地步。太虛金雷能名列天下三絕雷法之一，不是沒有原因的，要是全力施展開了有斬神之威。”
“這樣的高人，可真不多見了。”蕭曉筱：“爹，你和道明師叔不是好友嗎，哪天你讓我拜在他門下唄。”
吳道之瞪了她一眼：“你資質悟性性情都是上品，若不是女兒身的話，我當初真就讓你在她門下學藝了。曉筱，太虛金雷威力無匹，必須以天心派北辰劍功為根基這才能修成。你要是練了北辰劍功，現在估計就是一人妖了。有些法門不是什麼人都合適的。”吳道之也不是那種只懂得死啃書本的老學究，此時跟女兒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啥，還有這樣的說法？”蕭曉筱不相信：“爹，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吳道之：“真人無妄，我怎麼可能會騙你？你都已經是破色境大成的真人了，怎麼還跟沒長大似的？”
“也沒人規定真人就不能好奇啊。”蕭曉筱：“爹，到底為什麼女孩子就不能學北辰劍功啊？”
吳道之拖過一張椅子來坐下：“北辰劍功以一口純陽之氣為基礎，需要以童子身才能修至大成。女孩子先天體質屬陰，理論上也不是不能學，但是一旦修至大成，褪盡一身陰氣而化純陽，你說你變成了啥，不是不男不女的東方不敗是什麼？”
蕭曉筱：“不會吧，還有這樣的功夫？我聽說天心派也有女祖師的，那她們怎麼就沒變的不男不女了？”
“這有什麼奇怪的。”吳道之摸着下巴：“天心派有男女修法兩路，女子一路就是紫虛神劍功，與北辰功相對，男人也練不得這紫虛神劍，否則跟女子修鍊北辰功一個下場。只有一個情況除外，比如這個女的不滿意自己女兒身想做個男人，那就可以學了，度過換骨境以後就可以徹底成男人，男人也是這樣。不過這種人太少見，幾乎沒有。”
蕭曉筱聽了不由得沒好氣地道：“聽來聽去這天心派怎麼有些邪氣呢。”
吳道之：“曉筱，你胡說什麼？這種情形其實天下各門各派的修行都可以做得到，只要修士真心如此，破了換骨境就能隨心所欲。你也有大成的修為了，我問你，何謂修？”
蕭曉筱不假思索：“知來處去處，的來處去處，合來處去處，為修！”
“來處去處有男女之分嗎？”
“沒有。”蕭曉筱微微沉吟：“人生天地之間，即得到這廣袤無垠的天地。來處去處因人而異但的確沒有男女之分。”
“那麼何謂男女？”吳道之追問。
“佛說男女，既非男女，是名男女。”蕭曉筱居然引用佛門打機鋒的方法來回答吳道之的問論。
沒想到吳道之居然點點頭：“你這樣回答也算準確了。男女不過名相上的說法而已，若有人可以不以名相為名相，男身而女修，只要真心如此而且能求證大成，那麼不管他外在身體是哪樣，那他也不是男人，修為突破換骨境重修天地，重立爐鼎，則身心內外一體等同，男人也就徹底變成了女人。”
“爹，理論上是這樣，你見過這樣的人嗎？”
吳道之直接搖頭：“沒見過，修行史上也沒聽見過誰這麼干。女子就是女子，男子就是男子，要想徹底否定自己的現狀近乎不可能。”說到這裏，話鋒一轉：“曉筱，你既然已經突破大成了，該看明白的也早該明白了，怎麼今晚上這麼大的怨氣？”
蕭曉筱知道吳道之跟自己繞了這麼多彎彎就是想讓自己別生氣，氣大傷身嘛，於是道：“怨氣大就是怨氣大，葉凡跟別的女孩子眉來眼去我該不高興就是不高興，真人心口相對，內外不二而已，並不是說成了真人就立地成了聖人啦。”
吳道之：“那你乾脆就去挑明了唄，反正我看你對葉凡那小子也不是沒有心思，心中動念就去做唄。”
“所求所願而已。”蕭曉筱搖頭：“我說等他三年就是三年，三年中我不會去主動向他挑明，除非他自己主動向我表白！”
吳道之嗔怪地看着蕭曉筱：“你這孩子，從小氣性就這麼大。算了，既然你這麼說我也就不好勉強什麼了，自己看着辦吧，反正你也長這麼大了。”說完，吳道之從椅子上站起來身來向外走。
蕭曉筱在背後問道：“爹，看你的樣子應該是猜到了葉凡到底修的是哪派法門，你告訴我好不好？”
吳道之沒有轉身：“真人不妄言，卻可以不說。曉筱，究竟葉凡這小子他所修是什麼，我現在也還不完全確定，等我徹底明白以後我再告訴你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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