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24 失蹤
……www.……韓德讓一直看着痛苦不堪的蕭綽.唇角無意間上揚.卻是萬般苦澀.他低垂着頭.卻聽見耶律賢在叫他.便走上前去.半跪在耶律賢面前.“皇上.”
耶律賢苦澀一笑.“你起來吧.”
待韓德讓抬頭.耶律賢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目光深沉.似有難言之隱.飽含愧疚、信任、堅定之意.
片刻.耶律賢抓住韓德讓的手.咳了幾聲后.這才囑託道.“莫忘記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他的目光再度閃現光芒.並釋懷一笑.鬆開他的手.“全都交給你了…”
韓德讓看着耶律賢.莫名有種敬重之感.他拱手拜倒.沉聲道.“臣定不負所托.”便退後兩步.
耶律賢大口大口喘着氣.硬是直着身子坐了起來.和蕭綽面對面.他拱着身子.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他握着蕭綽的手.眼中含有愧疚之意.“燕燕.你父親.你姐姐.是我對不起你…”
蕭綽泣不成聲.“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怪你…”
蕭綽怎麼可能猜不到蕭思溫的死是耶律賢默許的呢.她還記得女里死前對她說的話.可是她已經放下了.她只希望這時候.耶律賢能好起來.
耶律賢苦澀一笑.緩緩道.“燕燕.接下來都要依靠你撐着了…大遼的興盛.隆緒的帝位.我盡數託付於你…”
蕭綽連連搖着頭.泣不成聲.
“在上碧落下黃泉的路上我會種滿你愛的芍藥.待你功成之時.再來與我相見…”
話音剛落.耶律賢的身子開始抽搐.眼神渙散.似是神志不清.
蕭綽從未見過他這樣.她抱着耶律賢.不讓他再抽搐.並大聲尖叫哭喊着.“快來人…快來人救救他…”
這聲音將耶律斜軫和耶律休哥都招了進來.兩人慌張跑來卻看到這樣的場景.
耶律賢的身體不再抽搐.卻是猛烈一抖.吐出血來.血濺滿了蕭綽的衣服.有一些還濺到了她的臉上.蕭綽的眼中全是驚痛.
耶律賢的雙眼中有蕭綽的倒影.兩眼漸漸清澈.恍然之間.蕭綽看見了耶律賢在對她微笑.淺淺的微笑.好像是初見那樣.什麼都沒發生過.
“砰”的一聲.耶律賢向前栽去.倒在蕭綽的懷裏.
這聲音極大.撞到了蕭綽的肩骨.可蕭綽卻全然感覺不到痛.她睜大雙眼.淚水汩汩湧出.她緩緩抬起雙手.慢慢擁住了她懷中僵硬的軀體.
她先是嗚咽着.一邊流淚一邊微笑.低聲呢喃着.“你做什麼.又想撇下我不管嗎.這一次是兩年還是三年…”
“啊…”
蕭綽哭得撕心裂肺.直至昏厥.
耶律賢撒手離去.可他早有準備.安排好了身後之事.
遺詔中寫明了.讓梁王耶律隆緒即位.由皇后蕭綽輔佐.所以大遼上下不至於混亂.
《遼史》記載:九月庚子.幸雲州.甲辰.獵於祥古山.帝不豫.壬子.次焦山.崩於行在.年三十五.在位十三年.遺詔梁王隆緒嗣位.軍國大事聽皇后命.統和元年正月壬戌.上尊孝成皇帝.廟號景宗.重熙二十一年.加孝成康靖皇帝.
回到上京皇宮之中.蕭綽精神萎靡.一切都交由耶律斜軫等人先打理.
她一身素服.一個人坐在崇德宮的鞦韆上.哭到酸痛的雙眼已經乾澀.再流不出來淚水.她望着天空.緩緩閉上.
心裏如此空虛.好像是被人剜去了一塊肉.可這痛楚難以言說.
忽然.蕭綽感覺到身子輕飄飄的.這才覺出是坐在鞦韆之上.晃晃悠悠地盪了起來.她驚喜地睜開眼.回頭看去.“賢寧…”
可驚喜過後.便是更大的失望.她看見的是目光深深的韓德讓.她的失望明明白白寫在臉上.她雙腿一彎.將盪在空中的鞦韆的力道減小.回到了平地上.
她背對着韓德讓.坐在鞦韆上.冷冷地不說話.
“你要到什麼時候才肯面對.皇上對你說的話.你都忘記了嗎.將離不相離.他並沒有離開你.可你.還有許多責任.大皇子你不要管了嗎.皇上辛苦經營的江山你要拱手送人嗎.你還配做他的皇后嗎.”
韓德讓疾言厲色.他就這樣背對着蕭綽說完了這番話.
蕭綽的眼睛再度湧上酸楚.可是乾澀到疼痛.她微微閉上了眼.
耶律賢說過的.“大遼的興盛.隆緒的帝位.我盡數託付於你…”想起來就讓她心痛.
蕭綽雙手緊緊抓着花藤.喑啞着嗓子.“我怎麼能撐得下去…”
韓德讓走到她身前.半蹲下去.兩眼堅定地看着她.“你可以的.有我在…”
有我在…
有我在…
蕭綽第一次上戰場回來.因為手刃許多人而害怕.而耶律賢那三個字“有我在”.便像是個魔咒一樣.讓她安心.讓她混亂的心緒漸漸平穩.
往日她坐在鞦韆上.耶律賢常常這樣蹲踞在她的面前.和她嬉笑.
好像有什麼東西讓蕭綽回想起了耶律賢的聲音.彷彿眼前這個人就是耶律賢.
蕭綽向韓德讓的臉龐伸出手去.可失神的雙眼在對上韓德讓的一雙眸子之時.手立刻縮了回來.
這不是耶律賢.這世上.已經沒有耶律賢了…
蕭綽目光一暗.她低了低頭.“我知道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的確是.韓德讓自陪同蕭綽去焦山行宮直到今日耶律賢下葬.他就沒有回過韓府.一直陪在宮中.生怕蕭綽有什麼閃失.
韓德讓點了點頭.便自行離去了.
一出宮門.大街小巷都掛滿了白綢.皇帝駕崩.舉國同哀.國喪期間.沒有什麼喜慶的顏色.
回到了韓府.牌匾上也掛了白綢.韓德讓的心情十分沉重.連腳步也慢了下來.
平素當韓德讓一回來.李芷岸就會出來迎接.從沒有落下過一次.可今日卻不曾見到她出來.
韓德讓被宮中的瑣事弄得焦頭爛額.竟也沒有注意到這事.直到管家匆匆來稟.“大人.夫人失蹤了.已經四天都沒見過她回來.派出去尋找的人也都沒有發現夫人的蹤跡.這下.該如何是好啊.”
韓德讓一凜.腦海中全都是李芷岸微笑的容顏.他心中微微一計算.四天前.正是耶律賢駕崩的那一天.她失蹤了四天.
細細回想.李芷岸並沒有什麼異樣.在韓德讓進宮前.她還為韓德讓做了一桌好菜.陪着他吃完了飯.
“入宮事務繁雜.皇后又擔心着皇上的事情.想必你要忙個不歇了.現在多吃一些.才有精神.”李芷岸為韓德讓盛着湯.一邊細心囑咐道.
韓德讓對李芷岸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大口吃着飯菜.李芷岸笑吟吟地看着他.
不多久.李芷岸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她緩緩開口.“徳讓.你是不是.對燕燕還放不下.所以這樣勞心勞神地幫她.”
韓德讓一怔.看了看李芷岸.他放下碗筷.擦了擦嘴.這才淺笑.“你多想了.他們是皇上皇后.我是臣子.為他們效力不是應當的嗎.”
李芷岸的笑容這才展開.“那你早些回來.我今日去酒樓里查賬.等你回來.我帶些招牌菜讓你嘗嘗.”
韓德讓欣然答應着.“好.你去忙吧.”
淺笑嫣然的李芷岸.溫柔賢淑的李芷岸.落落大方的李芷岸.
韓德讓發瘋似的跑到福緣酒樓.抓着端盤子的小二就問道.“小姐有沒有來過.”
小二見韓德讓這樣子.有些害怕.“小姐…四天前一直在酒樓里查賬.這…這幾日不曾來過.”小二還指了指李芷岸查賬的櫃枱.
韓德讓走到櫃枱處.翻看着李芷岸親筆寫下的賬目.還有一些閑畫的字和圖.
有一張紙上寫着.“徳讓.韓德讓.芷岸.李芷岸.”她橫着寫兩個字.豎著寫三個字.就這兩個名字.佔滿了一整張紙.
還有另一張紙上寫着一些食譜.都是前幾日韓德讓在入宮前吃到的.
韓德讓將這些紙張收好.顫抖着拿在手裏.失魂落魄地出門去.
大街上並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因着國喪.不僅僅是各處掛白.且要安靜庄肅.不許任何人擾了大行皇帝的歸去.
韓德讓落寞的走在街上.見有三三兩兩的行人.便抓着他們問有沒有見過李芷岸的行跡.行人都當韓德讓是個瘋子.啐了一口便離去了.
從沒有想過李芷岸會消失不見.韓德讓以為她會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即使沒有他的愛.李芷岸都會默默守下去.
即使沒有愛情.可他們之前早就有了不可拆分的親情.他不曾想過那樣溫柔細膩貼心的李芷岸.會有離他而去的一天.
可李芷岸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過.
韓德讓環顧着空空如也的街道.有一種窒息的痛苦.這痛苦.不亞於失去耶律賢的蕭綽.他拱起手掌.放在唇邊.大聲呼喊着.
“芷岸.芷岸.李芷岸!你在哪.”
街上仍然是空蕩蕩的.沒有人回應他.只有漸漸弱去的回聲.
韓德讓望着天空中飄散的李芷岸寫滿字的紙.無望又孤獨.
他這才知道.他是在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