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孟岩見小武不出聲了，便安心坐下看戲。

不多時一陣絲竹聲起，前面走了幾個過場，猛然全場響起一陣轟然的叫好聲——莫小樓終於出場了。

輕舒廣袖，漫展歌喉，時而低回婉轉，時而高亢入雲，時而天真爛漫，時而痛斷柔腸。台上演繹着那個多情的女子，直看得台下人如醉如痴。

孟岩完全沉浸在劇情中了，沒留意的是台上那多情的目光在他身上過多的停留。

小武可看得很清楚，小聲嘟囔着：“唱戲就好好唱，到處亂飛什麼眼神！當我們都是瞎子啊……”

孟岩沒聽清楚他說的什麼，卻對他擾亂自己看戲非常不滿，狠狠瞪了小武一眼，又轉過頭去看戲。

就在戲演到關鍵時刻，那多情女子正要與她的情郎分別，台上台下一片淚眼滂沱的時候，一夥不速之客闖了進來，為首的竟又是那個宰相家的公子孫維！

小武一見孫維大為興奮，擼胳膊挽袖子地道：“真是冤家路窄啊，怎麼又碰上他了！看來上次吃的虧還沒讓他長記性，又跑來找打了！”

孟岩卻一把將他拉住了：“慢着！先看看，別衝動！”

衝動？這話是世子說的？小武滿臉詫異地看着孟岩，只見他一臉凝重緊盯着樓下。小武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原來在孫繼祖身後還站着一人。

那人大概二十多歲，穿着也沒什麼特別，長得也算得英俊，但面色有些青白，很有些酒色過度的意思。就這麼個人也值得世子這麼緊張？

那孫維可是得意得很，進了門之後，指揮着手下將戲台前面好位置的看客們趕走，然後回頭一臉的諂媚對着身後的人說了些什麼，那人眼皮也不撩一下，徑直走到一個位置上坐下，手下人連忙收拾桌子，呼喝着讓小二上最好的茶點。

台上的莫小樓已經注意到台下發生了什麼，但身在台上，只能依舊照着劇情演下去。樓上的孟岩攥緊了拳，悄悄隱起身形，留心看着台下的情況。

只見那人坐下后眼睛就緊緊盯在了小樓身上，隨着劇情繼續發展，那個人平板的表情開始變得豐富起來，在這齣戲接近尾聲的時候，那人點手將孫繼祖叫了過來，孫繼祖連忙湊了過去，那人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然後起身出門而去。孫繼祖連連點頭，然後目送那人出了門，隨即換上了一幅臉孔，幾步走到台下，衝著台上高聲喊道：“停停！都給我停下！”

鼓樂聲戛然而止，台上的人也都怔怔地看着台下，不知道這位宰相公子又要做些什麼。

孫繼祖得意地看着台上的莫小樓：“莫老闆，我的‘朋友’要請你去喝一杯，你趕快收拾收拾，然後跟我走！”

眾人聞聽無不詫異，孫繼祖乃是當朝宰相之子，素來不將任何人放在眼中，今日說起他這個“朋友”卻好像甚是得意，難道這“朋友”家的勢力比宰相還大？

樓上的孟岩卻心裏清楚，孫繼祖帶來的那個人確實沒人能惹得起，因為他就是當今天子的長子，太子孟巍！怪不得孫繼祖又來找小樓的麻煩，原來是仗了太子的勢！怎麼辦？若只是孫繼祖，就是再打他一頓也算不得什麼，大不了回去讓娘再關上幾天。可若是和太子起了衝突，那別說自己，就是爹回來，也沒法和皇上交代啊！

孟岩急得來回直轉，樓下卻是一片大亂。原來，那莫小樓聽說要叫他陪人喝酒，立刻惱了，對着台下的孫繼祖朗聲道：“姓孫的！我莫小樓是個戲子，但我憑本事吃飯，唱戲演戲並不丟人，我賣藝不賣笑！若是你想把我當成窯姐小倌之流陪你們戲耍取樂，那你就是瞎了你的狗眼！你去告訴你的‘朋友’，來看戲我們歡迎，若是有什麼齷齪的念頭，那就讓他死了這條心！”

孫繼祖聽了勃然大怒：“莫小樓！給你臉你不要，那就別怪我對你動粗！上一回算你運氣好，這一回我看還有誰來幫你！”回頭指揮手下人“上去！把人給我帶走！”

手下這群惡奴領命，紛紛擁上台來，七手八腳就要去拉小樓。台上小樓的師兄弟們連忙阻攔，可哪裏架得住這群如狼似虎的家丁，被他們連踢帶打地推在了一邊，拽着莫小樓到了台下。

孟岩再也忍不住了，從樓上一躍而下，直衝到孫繼祖面前，怒喝道：“你給我停手！”

孫繼祖猛然見到孟岩嚇了一跳，但立刻又神氣了起來：“是你啊，怎麼，還想和我動手？哼，放明白點，這回要人的可是外面等着的那位，你有話儘管找他！”

孟岩大怒：“孫繼祖！你竟敢把他領到這裏來，還公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搶人，你是存心要拖他下水對不對？”

孫繼祖陰陰一笑：“沒錯！我想要的人，你來和我爭，好啊，我爭不過你，可我不信他也爭不過你！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下流無恥么？小樓他……”孟岩正說著，忽然聽到莫小樓在叫“孟公子！”再回頭一看，莫小樓已經被那些家丁們拽出大門了。孟岩連忙撇下孫繼祖追了出去。

那些惡奴把莫小樓拽出了門，門外停了兩乘轎子，太子孟巍坐了一乘，惡奴們推推搡搡的要把莫小樓往另一乘轎子裏塞。莫小樓拚命掙扎，一把死死抓住了轎桿，無論如何也不撒手。那些惡奴知道這是太子看好的人，倒也不敢下狠手傷他，一時間爭持不下。大街上往來的行人不知出了什麼事，紛紛圍上前來，可誰也不敢出手攔阻。

孟岩此時趕了過來，見此情景忙走到太子轎前，躬身施了一禮道：“見過……大哥。大哥，請讓他們住手，這樣下去事情會鬧大，要是……伯父他老人家知道了，只怕會怪罪大哥你的！”

轎中的孟巍冷冷哼了一聲：“是你啊，你居然也在。怎麼？我就是找個人給我唱齣戲，這也礙到你了？哦，我倒是聽說你和這戲子關係非同一般，本來我還不信，現在看來倒是真的了。哼，你可以和戲子胡搞，我想聽聽戲也不行？你還是想想你自己怎麼和你的父親交代吧，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孟岩早憋着一口氣，此時再也按捺不住了：“我和小樓之間清清白白，用不着和任何人交代！若是你今日一定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搶人，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得逞！你現在快下令他們停手便罷，不然，別怪我不顧尊卑出手冒犯！”

孟巍勃然大怒，剛想發作，孫繼祖這時湊了過來：“孟岩，你好大膽！竟然這樣與……與孟公子說話，你就不怕掉腦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