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亡命天涯(三)
第二十三章亡命天涯(三)
“我……”突然聽到張岩這麼說,伍泰竟是有些大舌頭,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好像對什麼事都不關心的女孩,竟會問出這麼一個八卦的問題。
“不是嗎?”張岩又睨了他一眼。
“不是。”伍泰肅容道:“嗯,應該不是。嗯,我們……是很好的朋友,朋友。”
“她很喜歡你。”張岩又說。
伍泰有些頭大,看着她道:“能不能換個話題。”
回到住處后,卸貨的責任自然落到伍泰身上,不過這點小事還是難不到一身蠻力的他,不幾分鐘就把東西都搬上了二樓房間裏。
張岩買了很多的巧克力、餅乾、牛奶、壓縮包裝的雞腿等高熱量食品,很多都是成箱地拿,顯然她對伍泰的食量也有一定的了解。
伍泰把東西擺滿了房間,然後兩人就開始拆包裝。房間不大,而其他房間及客廳又都沒裝修,也無桌椅,只能把房間裏唯一一張床拿來當飯桌了。把床單掀到一旁,拆下包裝的食品擺了一床。
按照時間來算,伍泰已經好幾天沒吃飯,而在他的心底,被關在研究所那個密閉空間裏的時間,又要更長得多,在這期間,他差點快被餓瘋,但是在極度飢餓之後,又進入了一種或許可以稱為麻木的狀態,暫時感不到飢餓感。而現在,在暫時擺脫了困境並坐在一堆的食物前,原本還不急不緩地拆着包裝袋的伍泰開始變得迫不及待起來。
粗重的喘息聲,拆包裝的雙手開始有些顫抖,兩眼佈滿血絲,若不是他對着的是這一堆的食物,恐怕任何人看到都要覺得他是獸性大發了。
伍泰終於忍不住,開始開動了,那模樣,簡直就是一個,哦不,是一群非洲饑民靈魂附體。剛開始是一口一個巧克力棒,到後來是一口三根四根,那餅乾更是拿盒子直接倒。伍泰的嘴巴現在就像個巨型攪拌機,什麼東西倒下去都是瞬間被嚼碎吞下,餅乾、巧克力末掉得到處都是。如此吃相,也就是張岩見了能面不改色,若是換個人,就算是伍泰的親生父母,這回看到,恐怕都得嚇得合不攏嘴。
坐在伍泰對面的張岩,只是靜靜地望着他在那風捲殘雲地吃着東西,不時幫他拆下包裝,遞過一瓶打開的牛奶,當然,那些牛奶都是一瓶一口,毫無懸念。看着伍泰這般有些失控的瘋狂進食,張岩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甚至是……有些羨慕。
若是伍泰這時看到張岩的眼神的話,一定會嚇一跳,因為自從他見到這個女孩后,這個眼神可以說是她最生動的一個神情了。即便是與張岩朝夕相處的爺爺見到了,也必然會大吃一驚。
就連張岩自己,也不由暗暗驚訝,自己竟可以有這種感覺。
大約三十分鐘后,張岩買回的食物都被伍泰席捲一空,只剩下買地的包裝袋和碎渣,而他的眼神和狀態也由剛剛的失控瘋狂慢慢恢復了平靜正常,坐在地上微喘着氣。
“我剛剛……吃相很可怕吧?”躊躇了一會,伍泰低聲問道。回想剛剛的狀態,吃東西時幾乎是無意識的,他自己都有點嚇到,想來要是再餓個十天半個月的,面前是個大活人他都能生撕活吃了。飢餓,真是他的第一天敵啊。
“還好。”張岩回答。
“對了,你好像還沒吃呢。”伍泰忽然發現,剛剛都是他自己一人在狂吃猛吞,而張岩則只靜靜地看着而已。不過現在再看,東西都已經被他吃完了,剩下的都是些渣滓,心底不禁有些歉然。
張岩搖頭道:“我不餓,通常我幾乎不吃飯的。”
這話聽到伍泰耳里,卻以為是張岩為了讓他寬心而說的客套話,忙起身說道:“我們再出去買點東西回來吃吧,你不吃飯怎麼行……”以己度人,他是覺得飢餓可算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感受之一了,自己一個人把所有東西都吃光,而讓一個女孩忍受飢餓,這對他來說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不用,我真的不餓。”張岩看着伍泰吃完剩下的滿地包裝袋,似乎頗有感慨地說道:“我十八年都沒有你一頓吃的多。”
這是張岩今晚第二次說“十八年沒有一天多”了。伍泰不由皺眉道:“你的意思是,你不僅沉默寡言,還有厭食症?”
張岩想了想,搖頭道:“不是厭食症,就是不想吃。不過,我也不需要吃什麼東西就是了。”
看來這女孩還真是自己的對等點啊,自己力大無窮,她則手無縛雞之力;自己可重千均,她則輕若鴻毛;自己身體可堅硬無匹刀槍不入,她則可穿牆過逢有如空氣;自己情緒容易失控,她則始終保持理性,冷靜得可怕;自己食量驚人,她則幾乎不用吃東西……
不知道還有什麼特點是相對的呢,伍泰看着眼前的張岩,她的身材很好,甚至略顯豐腴,有點嬰兒肥,兩條腿修長結實,胸部飽滿,蛇腰纖細,臀部翹挺,可是再細看的話,會發覺她整個人都透着一股纖弱的氣質。但怎麼看也不會覺得她是個抑鬱症和厭食症患者就是了。
兩個人將地上的包裝袋和碎渣收拾好后,又坐在床邊聊起了天。這回張岩沒有再飛上窗檯,而是同伍泰一起坐在床上。前者坐着,後者靠躺着。
“你能不能笑一個看看?”伍泰忽然說道。
“笑?”張岩搖頭:“為什麼要笑?”
“唔,笑容,是對人表示親近的一個方式,你看……”伍泰說著,對張岩微微一笑,“就是這樣,你有沒有什麼感覺?”
張岩還是搖頭。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中,剛剛吃完東西的伍泰一點都不困,而張岩更是不需睡眠,兩人就這麼一個坐着一個半躺着,相互發獃。
“張岩。”最先打破沉默的,還是伍泰。
“嗯。”
“那天……我也說不清是什麼時候,就是在你今天把我弄出來之前,你是不是也去看過我一次?”伍泰看着天花板,緩緩說道:“穿着一身的白衣?”
“嗯。”張岩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簡潔明了。
伍泰想起那時,自己被飢餓和壓抑搞得近乎崩潰,看到一身白衣的張岩竟就那麼穿過他無論如何都砸不開的鋼鐵牆壁,居高臨下地俯視着自己。當時,他就認為自己不是見着鬼就是見着天使了。反正不管是見着哪一種,都是說明自己快死了。
可是最後,他沒有死,反是被張岩救了出來,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她也可算得上是他的“天使”吧。想到這裏,他不由嘿嘿笑了起來,對張岩說道:“你穿那套白衣很好看。”
聽到這話,張岩愣了一下,心底閃過一絲說不清的感覺,嘴上則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哦。”
而後兩人再度陷入了沉默中,過了一會,張岩起身去關了燈,讓伍泰早點睡覺,而她自己則再次輕飄飄地飛到了窗台上,坐在月光下,怔怔地出神。眯着眼藉著窗外的月光偷偷望着那張雖冰冷卻清秀美麗的臉龐,心中猜想:她平時難道也是每晚這麼待坐着度過么?這麼想來,不能睡覺似乎也不是什麼好事呀。
這一個夜晚,似乎過得特別的漫長。
伍泰翻來覆去半天還是睡不着,倒是他幾百斤的體重把床壓得咯吱咯吱直哼哼,每次翻身都能弄出大片動靜,在這寂靜的夜裏尤顯刺耳。
終於,伍泰沒法再繼續躺着睡覺了,他一下爬起來,想再找張岩聊聊天,他可以感覺得出來,張岩對他已不若初時那麼冷淡了,這是個好兆頭。而他與她在一起時,也覺得很安心,這種感覺也讓他從一定程度上相信了張岩所說的那個對等點理論,無形中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但當他望向窗檯時,卻發現張岩已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