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富貴瘋了
幾個男孩就提議,每人找根棍子拎着,女孩走後面,他們帶頭,說要是有荒狗子他們負責打,讓女孩子先跑。
這下女孩子都放了心,大膽地跟着去了。
不一會到了河堤根下,我們都興奮地往上爬着,專揀最陡峭的地方上,這樣才像爬山一樣。
一片土石滾落下來,我們三下兩下爬上了大堤。
眼前一片豁然開朗,天空藍藍的,風挺大,吹得人心情愉快。
更讓人興奮的是,遍地長滿了枸杞豆,一枝一枝掛滿了果實,紅紅的。摘下一顆,晶瑩剔透的,扔進嘴裏一股酸甜流到舌尖。
“哇!這邊還有泡酸呢,好大呀,都熟透了掉一地。”小菊在那邊喊我們,一聽說有泡酸,我們也不顧枸杞豆了,泡酸要比枸杞豆好吃多了。(泡酸是一種外形像燈籠一樣的果實,外面有層皮。很多年後我到東北吃到了種植的,叫“姑娘果”。)
真的是一地泡酸,黃黃的,我們一窩蜂地衝上去搶着,很甜很甜,不一會我們就把衣服口袋裝的滿滿,一個個美滋滋地吃着。
我們就這樣邊吃邊往前尋找着別的野果子,突然聽見一聲“啊呀!”的慘叫,把我們幾個小孩嚇了一跳。
慌忙的往四周看去,這片河灘上就我們幾個,沒有別人啊!可是我們明明都聽見了叫聲。
“不會是荒狗子吧?”小瑞嚇得趕緊拎起了棍子,其他人也都是一陣驚慌,拿着自己的棍子。
“別瞎說,荒狗子怎麼能說話?”小勇不信地說著。
大家一想也是,荒狗子也是狗,哪能說話呀,於是我們四處尋找那個聲音的來源。
就在前面不遠,那裏的荒草長得很茂密,走近一看,那裏是被雨水衝出來的一道大裂縫,寬寬的,很深很深,我們站在邊上,小心翼翼地伸着頭往裏看,恐怕自己掉下去。
突然下面的草叢一動,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漏了出來,當時看見的幾個人就嚇炸了鍋,哭喊喊着就往回跑。
我也是剛一伸頭就看見了,嚇得掉頭就跑,原來說要保護我們的幾個男孩逃的最快,遠遠地把我們甩在了後面。
我邊跑邊回頭,實在跑不動了,見也沒什麼東西追上來,就停了下來,大口的喘着氣,到底是什麼東西啊,黑乎乎的?
他們幾個也都停了下來,好奇地望着大裂縫那邊,一直也不見有什麼東西爬上來。
要不說小孩的好奇心害死貓。我們幾個為了看個究竟,又壯着膽回去了。
為了不驚動那個東西,我們一步一步慢慢地來到大裂縫前面,還沒等我們伸出頭來,突然一隻血淋淋的大手從大裂縫裏伸了出來。
就在我們被嚇呆的同時,那隻手扒住了地面,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和另一隻手也露出地縫,我們當場嚇得魂飛魄散,不顧一切地叫喊着轉臉就跑。
“別跑了,別跑了,好像是富貴大爺!”不知道是誰這麼喊着,驚慌中的我們回過神來,別說,那張臉上雖都是血和泥土,但還真是很像一個人,富貴。
等我再轉臉的時候,就在大裂縫前面站着一個人,衣服被劃得破爛不堪,血從鼻孔和嘴裏不停地流出來,他神情獃滯地看着我們,也不哭,也不笑,也不說話,特別嚇人。
不過一看是他,我們也不跑了,小勇離着幾步遠試探着問他:“你是富貴大爺嗎?你怎麼掉下去了?”
只見富貴像傻子一樣,咧嘴一笑,接着轉過身去,那笑一點也不像平時的他,我們都挺害怕的,還懷疑認錯了人。
就在這時,富貴抬着頭,也不看腳底,向前就邁了一步,就聽“嗵”一聲這個人又下去了,大裂縫底下傳來“哎呦,哎呦!”的痛苦叫聲。
我們一群小孩嚇慌了,一個個撒腿就往村裡跑。
我在慌忙中掉了鞋子,就在我撿起鞋一抬頭的時候,一個黃色身影唰一下從我眼前射了過去,在不遠的草叢裏消失了。
哪裏顧得上多想,我見人家都跑遠了,也拎着鞋一路狂奔回村上。
先進村的幾個男孩子大聲地喊着:“富貴要死了!”“富貴要死了!”
一幫大人都被喊了過來,問我們怎麼回事,富貴媳婦從屋裏竄了出來,“這些小b養孩子,瞎喊什麼,俺家你富貴大爺好好地,早晨趕集去了!”
不過聽我們七嘴八舌的一說,大人們也大概聽了個明白,趕緊往我們說的地方去找,不一會,一群大人抬着血淋淋的富貴回來了,後面跟着哭的死去活來的富貴媳婦。
富貴被抬回來時人就剩一口氣了,身上到處是傷,衣服破破爛爛的,滿臉的血跟鬼一樣。
有人趕緊去找來了黃大夫。
村裡沒有醫院就黃大夫一個會看病的,他拿着鑷子夾着棉花給富貴擦完血,上了葯,又給打了一針。
人們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把我們這幫小孩領到一旁盤問起來,一幫小孩嘰嘰喳喳地說著剛才看到的,亂七八糟的也聽不清,後來大人讓站成排,一個一個地說。
小勇笑呵呵地第一個站出來,挺着胸脯說:“就是摘泡酸……恩、看到地!”然後就撓撓後腦勺子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小瑞被拉了出了,他看看我們幾個,又看看大人們,結果又跳回隊伍裏面了,傻乎乎地吸着鼻子笑,我們也跟着傻笑。
到小菊時,她低着頭,扣着手指頭不說話,大人再追問幾句她就哇地哭了。
前面那幾個孩子也沒說出個頭緒來,輪到我時我就說了倆字:“自殺!”
當時在場的所有大人都懵了,連富貴媳婦也不哭了,瞪着大眼珠子瞅我,像是我把他家富貴推下去的一樣。我媽一把就把我拎了過去,不好意思地笑笑,拖着就往家走。
“你還不如不會說話呢!竟給我惹禍,你瞎說甚麼!”我媽一路不停地訓着我。
我在露天電影裏看過,他自己跳下去的,這難道不是自殺嗎?
富貴醒來以後就精神失常了,一會哭,一會笑的,還動不動就打他媳婦。
村裡人眾說紛紜,大多數人懷疑是遇到了荒狗子,是讓荒狗子給咬的沒處逃了才跳進大裂縫裏的。
於是大人們再也不讓小孩去那邊玩了。
有一回和老騙子聊天,我就提起了看見一個黃黃的影子從我眼前射過去的事,老騙子只是嘆了口氣笑笑,說什麼:“凡事有因必有果。”
我問他是不是那小黃浪子來報仇了,老騙子說:“他來報仇也是應該的,就算有一天找到我,那也是應該的。”
我那時還小,也不懂他啰哩啰嗦的說的甚麼。
轉過了年,上秋的時候,學校開學了,我也能說話了,爸媽就決定送我去學前班。(我們農村那時沒有什麼三年制的幼兒園,上一年學前班,就可以直接上小學了。)
記得那天,天氣稍稍涼快了一些,我穿着白色的新裙子,背着新書包,跟在我爸後面去學校報名,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裏撲通撲通直跳。
同去的還有村裏的五個孩子,他們的爸媽都忙着乾地里的活,就讓我爸一起捎去了。
我們一路上打打鬧鬧,捉着蜻蜓,采着野花,嘻嘻哈哈地看着那些高高大大的高年級學生,議論着他們脖子上的那塊紅布條子。
過了大隊部再往西不遠,就是學校了。
學校大門朝西開着,門前是一個挺大的操場。我爸告訴我們,大門上那幾個字念“趙莊小學”。
也就是那一天,我正式踏入了趙莊小學,在這六年的小學生活里,沒想到,小小的我竟然遇上了幾件不可思議的大事。
趙莊小學是離小趙莊最近的,所以就叫趙莊小學了,沒叫沉寶小學。就為這個,我們沒少跟小趙莊的孩子干仗。
我們學前班在學校的最東頭,靠着很矮的院牆,透過院牆能看到外面的大熟地,只有半間教室,那半間用磚砌了起來當校長室了。
課桌是又寬又長的大板凳,一排坐十來個孩子,天天掙地方打的吱哇亂叫。
我們村的六個孩子都坐在最後一排,還好人多力量大,小趙莊那兩三個孩經常被我們擠到牆角哭鼻子。
有一回給他們逼急眼了,放學了他們也不回家,等我們回家吃完飯,再回來一看,我們六個的小板凳全沒了,滿校園子找,原來被他們扔亂草科子裏去了。
哎呦我去!讓我們幾個好一頓毒打,再就沒敢。
雖然上了學前班,我也不怎麼愛說話。還是偶爾冒出一兩句驚人之語。
帶我們的女老師姓蔡,是我們前面村子上的,離得近,所以也知道我一些情況,愛說就說,不愛說也不逼着我。她還挺喜歡我的,每次她織毛衣的時候都給我一根棍子,讓我拎着轉悠,看哪個孩子愛咋呼就削哪個。
就這樣,雖然俺不愛說話,但是還挺有威信的,我們村的幾個孩子也沾了我的光,小趙莊那幾個,見了他們嚇的溜溜的,別的村的也挨個的被征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