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啞巴你會說話?
就在老騙子剛剛念出那句咒語之時,迅速的手一揮,拍出了一張閃光的黃紙,黃紙粘在了女人額頭上着了起來,一瞬間,渾身都是火光。
老騙子連忙將胳膊從女人的魔抓里拔了出來,疼的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喚着,扯下一塊衣襟包紮起來。
再看那女人十分痛苦地哭喊着,掙扎着,卻怎麼也沖不出那團火,她哀怨又陰狠地瞪着老騙子,似乎想要衝出來把撕碎。
突然她像想起了什麼,目光急急地搜尋着,就見那隻小黃郎子驚慌地奔她跑了過來,嗓子裏發出哀戚戚地嚎叫,眼裏滿是驚慌和恐懼。
那女人被燒得越來越透明,越來越模糊,她沖小黃郎子哭喊着,“孩子快逃,快逃……”
可是小黃鼠狼圍着她叫喊,一步也不離開,就像一個小孩看見媽媽受傷一樣傷心,一樣不顧一切。
很快那女人燒得就剩一個模糊的影子了,也聽不見了她的哭喊聲,她滿臉是淚,看着那口型也知道是讓小黃郎子快跑。
老騙子嘆了口氣,從地上起來,一抬手就要拍向那隻小黃郎子,我看見他手裏又是一張黃色的符紙。
小黃郎子挨着母親,驚恐地看着拍過來的符紙,眼看就要喪命,卻不逃跑。
突然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老騙子住手!”
當時喊出了這一嗓子,我確實把自己都嚇了一跳。老騙子更是一驚,手上的動作一頓,他一回頭,見是我從草垛後面竄了出來。
我趕緊跑過去伸開雙手,用身體擋在了小黃郎子前面。
老頭望着我,我也望着他,兩個人眼都不眨,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我見老騙子的眼睛突然變小,嘴巴驟然變大,“嘿!小丫頭蛋子,再叫聲老騙子給爺爺聽聽?”
那天夜裏,老騙子答應了我放過小黃郎子,不過他也有個條件:這事不要跟任何人說,而且讓我經常來聽他講故事,他教我什麼,我都必須認真學。
我想了想這還不簡單,我本來就喜歡聽故事,至於他能教我什麼我也不知道。
就這樣,我救下了那隻小黃郎子,也沒有原因,可能就是因為她母親臨死前,那傷心又難捨的眼淚吧!
我想到了我的母親,她為我流下的那些眼淚讓我心酸,讓我發慌,讓我想要不顧一切。
看着小黃郎子在那頓火前不管不顧地哭喊,儘管她的母親早已灰飛煙滅了,它還是不肯離開,直到雞叫時才茫然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往墳地里跑去。
老騙子朝着它遠去的背影說:“要報仇,找我老頭子一個。”
我不太懂老騙子的話,但是那晚我真的挺難受的。我第一次知道,這世界上不僅僅有我們,還有妖;不僅僅我們有感情,妖也有。
第二天一早,就聽三嬸扯着大嗓門滿村跳着罵,說誰家孩子乾的,大人趕緊來給她道個歉,要不,不算完。
還能因為什麼呀?我一想就知道是昨晚上我那個沒挖完的坑。
好在村裏的人早已習慣了她,該做飯的做飯,該幹活的幹活,也沒人理會她,除了一幫小屁孩跟在三嬸後面,看她耍猴一樣地表演。(我們村裏有的小孩早早就學會罵人了,連我家前面那個小啞巴都會一句,那都是三嬸的功勞。)
三嬸罵到我家門口時,我正靠在院門外樂呵呵地瞧着她,她一見我氣就不打一處來,嗓門更大了,跳的更高了。
小勇他們幾個在她身後,排成了隊,學着她的動作,三嬸一回頭,嚇得他們幾個撒丫子就跑,鞋都不敢回來撿。
三嬸見我爸媽一直不出門,覺得再罵下去也沒意思了,斜了我一眼轉身要走,嘴裏還沒好氣地說:“你個小啞巴樣呢!”
沒走出兩步就聽後面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你才啞巴!”
三嬸猛地回過頭,瞪着眼珠子,左右看看,確定只有我一個孩子在那裏,她不敢相信地揉揉眼,伸長了脖子指着我說:“你、你再說一遍?”
“你全家都啞巴!”我很平靜地望着她笑。
我本來以為三嬸會打我的,跑的準備都做好了。可是三嬸只是稍稍一愣,隨即就大呼小叫起來,叫來了鄰居,叫來了我爸媽,硬說是她教會了我說話。
那後來的十幾天裏,天天去我家蹭吃蹭喝,我也不知道她臉皮怎麼就能這麼厚,可我爸媽竟然也能不計前嫌,好吃好喝款待,一直都沒煩她。
其實我一直都很想和那些飛來飛去影子交流交流,以前我不會說話,看見他們只能比劃手勢,可是他們多數想看不見我一樣,也不搭理我。
會說話后,我常常晚上房前屋后地轉悠,不過一直也沒遇上,還被我媽罵了。
那天天熱,我們家在院子裏吃晚飯,我媽端上來一盆熱騰騰的手擀麵,還有一盤醬豆子炒雞蛋,老遠都飄着香味。
我媽一碗一碗地盛出麵條冷着,突然她身後一個黑影閃過,接着停了下來,眼睛直勾勾地盯桌子,手捂在肚子上直咽吐沫。
我一下子就樂了,終於來了一個,我得找他聊聊。
“你也想吃嗎?”我問他。
他一愣,不過看了看我傻傻地笑了,點點頭。
我把碗往前一推說:“你吃吧!”
他高興地直點頭,嘴一吸一吸的,不一會拍拍自己的肚子很滿足的樣子,他沖我笑笑一轉眼飛走了。
“他爸,他爸,不好了,你快來看你閨女,嚇人吧啦地,你看她跟誰說話呢?”我媽都要哭了,她本來在盛飯,一見我對着她身後嬉皮笑臉地說話,可把她嚇壞了,她以為我是魔怔了,又不敢大聲喊醒我,怕把魂嚇跑了。
我見她一邊往屋裏退,一邊喊我爸出來。
他倆小心翼翼地來到我跟前晃晃手說:“你怎麼了丫頭?”
“我餓啦!”我說。
“你看這不沒事嗎?你一天天的就知道大驚小怪的。”我爸一邊訓我媽,一邊端起麵條就吃。
“不對啊丫頭,你剛才明明說話了呀?”我媽特別不解。
“哦,他走了,你沒看見嗎?”我嘴裏吃着麵條,指着我媽身後說。
就聽噹啷一下,我媽的勺子都掉在地上,她跳到我爸跟前一把抓住我把袖子,轉過身哆哆嗦嗦地看了半天。
“哎!我說你快吃飯吧,你閨女可能是白天睡多了,還迷糊着呢,她說啥你都信!”我爸也回頭看了半天什麼也沒有。
“哎,不對呀!這面是不是有點捂了,怎麼一點面味也沒有?”我爸邊吃邊說。
“誰說的,挺香的啊!”我媽坐下來吃了一口說。
“恩,香!爸你那碗,讓那個人吃了……”我吞着麵條,口齒不清地說。
這回我爸媽都愣了,他倆誰也不說話,看着我,默默地交換了麵條,不一會,他們臉色慘白,誰也不吃了,連桌子都抬進了屋。
後來,他們叫來了老騙子,老騙子在院子裏的樹上貼了張符,說沒什麼事。
第二天老騙子偷偷把我叫到一旁,告訴我說:“你昨晚見到那個是餓死鬼!你只要招呼他吃,他肯定會吃你的東西的。不過你也是一番好心,他自然不會害你,就是別人再去吃他剩下的食物也沒有害處,只不過沒味吧了。”
“啊?餓死鬼啊?那我見到的那些影子都是什麼鬼?”
“噓!以後再見到啥不許說出去,否則會很麻煩,因為他們啊,都看不見,也不相信,只有咱爺倆能看見。”老騙子神神秘秘地跟我說。
可不是嗎?第二天我的麻煩就來了,我媽不放心我,以為我是得了什麼怪病,硬是帶我到鎮醫院去看看。
一個穿白大褂的大長臉阿姨問我媽:“都什麼癥狀?”
我媽想了想說:“晚上亂說話。”
“那也叫病啊?”白大褂不樂意地翻了個白眼。
她叫我坐下,上去扒了扒我的眼皮,也不知道她看見啥了,拿大針管子就在我中指上抽了一管血,後來還給我媽一包花花綠綠的藥片讓我吃,看着好看,還真是難吃,無奈我媽拿着尺棒子逼着我吃。
從那以後我都心驚膽戰的,看見什麼也不敢亂說話了。
自從我會說話后,我的人緣就變得特好,村裏的小孩就喜歡來找我玩,說是聽聽啞巴是怎麼說話的。
每天我家門口都能圍上一大群孩子,鬧鬧哄哄的,跳皮筋,彈溜仔,打花牌(用紙疊的一種玩具,在地上互相拍打,誰先把對方的牌打翻,誰就贏了。)總之五花八門,玩什麼的都要。
那天一大早,我家還沒吃早飯,門口就圍了六七個小孩等我,因為我們昨天約好的,今天去東邊爬山、摘野果子去。
要說我們這邊屬於平原地區,地勢平坦,根本沒有山,都沒出過遠門,連山是什麼樣都不知道。
不過我們東邊的大河堤高高的,比屋脊還要高,在我們看來那就是山了。
龍河的河堤上到處是沙土,黃黃的,裏面混着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沙漿石。在這種沙土上不好種莊稼,所以有的村莊在上面栽了桃樹,有的栽桑樹,我們村東邊的這一片荒着,什麼也沒栽,上面長着各種茂盛的野生植物,有幾種可以結出好吃的果實來,因此我們都愛去那裏玩。
從老騙子來了以後,大人們就不讓我們去那裏玩了,說是有荒狗子吃小孩。
我們誰也沒見過荒狗子,半信半疑的,大河灘的吸引力太大,儘管心裏都有些害怕,還是停不下嚮往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