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學院
夜深，風起。
溫鋒碾轉反側，無法睡去。內心深處對未來的迷茫令他憂慮重重，何況躺在這堅硬的木板床榻之上，還有那無比難受的方形木枕，更不用說全身被一股風束環繞。
深夜進城后，段剛令溫鋒同他共處一室。之後在漫長深夜中，他也因過於警醒而被折騰的死去活來，最後實在無法忍受，段剛索性喊起溫鋒，伴着燭光兩人小酌起來。
這客棧酒水頗乾澀難咽，溫鋒仿若未覺，酒入愁腸，心裏嘴中苦澀十足。他滿腦子小隊戰友一一死去的畫面，那席捲沙漠的爆炸也僅僅結果了一幫狗腿，任務物品已消散在爆炸中，足夠那背後黑手鬱悶一陣的。可惜自己已無法回頭，有種大仇無望的憤懣。
喝酒時溫鋒被束縛着，只能俯身叼杯，杯杯一飲而盡。段剛見他面色陰鬱，沉默着酒越喝越快，而自己彷彿成了酒僮，酒沒喝幾杯，全在他倒酒。無奈之下，段剛連忙寬慰起溫鋒來。什麼勿要擔心，回到學院若能通過檢測，自己會幫他在那軍中謀個職位……什麼大丈夫在世，當要洒脫一些云云，趁着溫鋒聆聽之際，段剛趕緊三杯下肚，這才渾身舒坦無比。
兩個好酒之人，自會喝出情分來。有句話如何講的，願意陪你喝酒到天亮的人怎麼也壞不到那裏去。
邊喝邊聊，溫鋒倒也了解了段剛的幾分性格。堅毅、沉穩、嗜酒但有底線，屬於那種值得信賴的漢子。
段剛對溫鋒的態度略有轉變。在他心中，溫鋒儼然成了一個迷途悲情的可憐人兒，不過喝酒夠爽快，如不是來歷詭異，倒很值得結交一番。
酒是越喝越多，眼睛是越喝越明亮。兩人關係漸漸緩和，溫鋒也從段剛嘴中對這個世界有了些大體了解。
生靈大陸，浩渺無邊，至今人類未探索完全，更無論那海上群島大洋深處。神賜森林縱貫大陸東西，其中奇珍異獸數不勝數卻危險之極。以森林中軸，南北呈列着人類數個國家勢力。塞外沙漠之國陀羅王朝，北極冰川腳下的群熊部落，東北平原大陸最大的帝國聖獅國，東南富甲天下的天猿國度，以及西南群山環繞之下神秘的鳳凰王朝，當然還有溫鋒腳下九蛇國在內六個小國組成的棲盟。
眾國各有接壤，卻鮮有席捲大陸之戰，充其量是邊境的小打小鬧。這讓溫鋒百思不解，難道這裏的人如此懂得大局，愛好和平？這和人類這個物種質太過矛盾。
大陸有神，唯一的創世女神——梅林。大陸有宗教，唯一的宗教——以梅林代言人之稱的創世神教。
段剛介紹到這裏，神情頓時嚴肅莊重，眼裏露出虔誠神色。
段剛甚至告訴溫鋒，女神不僅創世，在大陸遭遇外敵入侵的那場萬年前的大陸戰爭中，甚至親自出手拯救世人，避免大陸生靈塗炭，又賜予大陸眾生抵禦外敵之力，這種力量被稱魂力。擁有魂力的人被稱尊者。之後，強大尊者帶領眾生將外敵驅逐出大陸，才結束了上萬年前的那場大戰。
大戰之後重建家園，強大尊者以家族主，建立眾多國家。物競天擇，眾強者家族興衰榮辱，才逐漸形成目前大陸格局。
尊者身擁有一種天賦紋印，能覺醒紋印之人算是天之驕子，在大陸億萬人口中千不足一，甚至連那最低階尊者都能在任何朝**隊中獲取一官半職。
溫鋒對此頗感興趣，不禁追問起來。段剛盤桓一會兒，此人倒也不像是奸詐陰險之輩，再者這也算是大陸人人皆知之事，便徐徐道來。
生靈大陸普通人壽命一百五十歲左右，尊者則更加長久。從十五歲至二十五歲，天賦覺醒期。覺醒天賦者，胸口浮現天賜獸紋，之後通過融合妖獸魂核獲得妖獸技能，並修習魂力有成才算踏上尊者之路。
段剛邊說邊展示，溫鋒見他胸口處浮現出一隻巴掌大小渾身冒火的公牛紋印，活靈活現，猶若當日在森林所見，頓時心癢難耐。
經段剛娓娓道來，溫鋒恍然，當初自己所見並非魔法，而是被他們稱“魂技”的一種源於妖獸的技能。尊者的強大，除身體素質和壽命超越常人之外，擁有強悍魂技才是他們傲然於世的基礎。
根據溫鋒的理解，將獸紋比作核心，那魂力就是能量，魂技則是手段效果，這是一種前所未見的力量體系。據段剛言，強大尊者可化身妖獸，毀天滅地，翱翔九天，一人可抵千萬大軍。不過他卻不以然，如若有如此強者，世界早已失衡，又怎有這和平盛世？難道真有所謂的狗屁強者協議，不參與世間凡事？
漫漫長夜便在二人舉杯交錯之間落下帷幕。
清晨，眾人踏上歸途。路上，在王童四人灼灼的疑惑目光之下，兩人頂着熊貓眼圈，噴着酒氣，鎮定自若的前行。
行至半途，徹夜未眠的後果在二人身上靈驗。溫鋒是連日在陌生世界危機四伏的叢林中過於緊張，昨晚一時鬆弛，此時睏倦之意湧上心頭。而段剛也因身懷帶隊責任，步步謹慎，昨夜暢飲一番此時變得頗無精打采。兩人蹣跚而行，隊伍前進速度變得有些緩慢。
兩人如此模樣自然惹得眾人不滿，尤其是兩個女孩兒面若寒霜，令段剛不得不放棄隊長的威嚴，滿臉賠笑着坦然自己昨夜只是和溫鋒喝了幾杯而已，下不例。
眾人皆知段剛一切都好，沉穩決斷，處事不驚，是上佳的隊長人選，除了有些好酒之外。
藍胖子扳着粗短的手指，煞有其事的說道：“哦，下不例這句話應該是段師兄說的第一百四十二次了……”
段剛連忙用殺人的目光使勁瞪藍胖子。蘇雲卻撅着小嘴看着段剛道：“師兄，這次出來任務前你說絕不飲酒的。”段剛頓時尷尬傻笑。
這時，華秀也上前婉然一笑，輕盈道：“老規矩。”段剛頓時大驚失色：“爾等不是如此狠心吧。”四人皆點頭稱是。
段剛絕望的看着眾人，頓時頹然低頭，咬牙切齒道：“好吧。扣就扣吧，誰讓咱沒碰上更多的妖獸呢。”
蘇雲心軟，看到段剛如喪考批的摸樣，左右看了看，就想開口說情，卻被王童擋住，“自作孽，不可活。他又不是一次兩次了，師妹絕對不能心軟。”段剛這才放棄似的賭氣轉身走人。
溫鋒看到這一幕，急忙湊過去追問原因。經此一折騰，倒讓眾人對他敵意大減。藍胖子故意大聲搶着解釋道，隊伍每次獲取魂核按貢獻大小分成，然後在學院換取貢獻積分。段剛之前喝酒誤事，便制定了每次任務期間如果自己喝酒就扣除三分之一所得的懲罰規矩。
溫鋒感慨道：“確實啊，喝酒誤事。不過只扣三分之一何來效果？應該加大處罰力度。”眾人皆點頭稱是，認確實罰得太輕，不足以以儆效尤。藍胖子隨即議，是否這次加大處罰，比如全部扣除等等。
段剛不禁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他回過頭來，咬牙切齒道：“你們，你們太無恥了。”眾人大笑，一時其樂融融。
溫鋒笑着，眼睛卻有些濕潤。這一幕彷彿就在昨日，在自己深愛的鳳刺小隊之中常常出現。
一路跋山涉水，倒讓溫鋒見識了異界的地理風光。這九蛇國是典型的江南水鄉，河流眾多，清澈見底。河上石橋橫立，橋上往往有九頭靈蛇浮雕，活靈活現；橋下，則是絡繹不絕的舟船來往。
傍晚時分，眾人抵達九蛇國都城九靈城。入眼看去，溫鋒心中就冒出一個詞：壯麗。和竹業城相比，九靈城最突出的感受就是雄偉中多了幾分婉約和大氣。
九靈城依山而建，三面環水。城牆雄壯，旌旗上九頭靈蛇迎風飄揚，箭樓弩車，一應俱全。衛兵身着光鮮重胄，手握長戟，以十人一隊，巡邏往返。城門可容八馬并行，往來旅人接踵摩肩，透過城門，依稀可見城內宮殿樓閣林立。根據段剛等人介紹，九靈城建造至今，已有兩千多年，從未被攻克過。
接近城門，溫鋒便看到來往商客隊伍排成長龍，秩序井然的接受城衛檢查。段剛等人腳不停歇，直接穿過隊伍，朝着城門走去。溫鋒不禁問道：“我們不用排隊嗎？”段剛笑笑，手指衣襟處的波浪白紋轉身前行。果然，那守衛城門的衛兵見了段剛眾人，不僅沒有喝止禁行，反而恭敬的彎腰行禮。
溫鋒耳尖，聽到排隊的眾人中傳來交談聲。“他們是何人？居然不用排隊……”有外來人士驚詫的問道。“噓，小聲點。那是柔水學院的尊者大人們，豈能和我等一樣？”有人解釋道。
“階級果然哪裏都存在啊！”溫鋒感慨的想到。
學院座落在都城西北角，佔地千畝。溫鋒還未近前，便已聽得裏面傳出猶若軍隊的操練聲，只是聲音頗有幾分稚嫩。“這是還未融合魂核的新生在體練。”藍胖子看溫鋒有疑問，自覺解釋道。
傍晚，夕陽西下。落日餘暉照射在學府門前，門上匾額龍飛鳳舞兩個大字：柔水。院門大開，兩旁分列錦衣銀甲侍衛，身着猩紅披風，腰佩長劍，目不斜視，與城門衛兵相比，裝備更加精良，氣質更加威嚴，還多了幾分傲氣。
進門后溫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座屹立廣場中央的銅像。銅像高約四丈，是一名身着淡藍長裙，容貌端莊，眼神深邃的中年女子。她左手捏印，右手持鞭，背後浮刻九頭靈蛇。整個銅像遠遠看去，猶若活了過來，栩栩如生。
“我學院第一任院長，大地級尊者，沐飛雪大人。”段剛聲音嚴肅莊重。說完，便與眾人走上前，並排恭敬行禮。
廣場約百畝，四角處建有巨石擂台，正北方最大擂台高約十丈，寬有五百多坪，一路延伸直至正殿樓閣台下。廣場俱是青石板鋪成，光潔整齊，然此時除了東北角落約有二十多個藍衫少年正在舉石奔跑之外，卻頗冷清。
“貴院有多少人？怎麼如此清冷。”溫鋒直言直語。
“這個時辰，除了未融合魂核的新生之外，尊者學生都在跟隨自己的師傅修習呢。”華秀驕傲的答道，並順手給溫鋒解除了束縛。
眾人沿着廣場大道邊走邊聊，直到一座樓宇前停住。溫鋒抬頭一看，“醒水堂”三個大字映入眼前。段剛先行進入通報，半盞茶功夫才出來帶領眾人進入其中。
醒水堂二樓是百坪的大廳。此時廳內空蕩，北牆處整齊排列一人多高，四尺見方的青銅鼎。鼎壁浮刻張牙舞爪的各類妖獸，鼎底則鑲嵌有白色晶石。
其中一座鼎前，有兩人前後站立。後者着黑袍，袖口綉有銀色“水”字，年約四旬，臉若板磚，神色古板嚴肅。前者是一古稀老者，花白頭髮，身材矮小，身着絳色長袍，袖口卻赫然綉有金色“水”字。
“段家小子，他就是你在神賜森林遇到的幽冥人士？”老者背負雙手，回頭打量了一下溫鋒，開口道。
老者聲若洪鐘，不怒自威，尤其是看向溫鋒的那一眼，直入靈魂，瞬間讓他心口似被錘擊，不面色煞白。溫鋒不敢怠慢，上前行禮，心中卻疑惑重重：“幽冥人士？何意？”
段剛上前兩步，有些歉意的看了溫鋒一眼，恭聲道：“谷長老，我們也只是懷疑……”
谷長老不耐的揮揮手，轉身吩咐黑袍中年人：“馬騰，測試一下他。”
“是，長老。”馬騰允道，然後朝着溫鋒惜字若金的說道：“你，過來，進去。”
溫鋒轉頭看向段剛，見段剛目光遊離，臉色略顯尷尬，便淡然一笑，按照馬騰說的翻入青銅鼎內，站立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