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章 蓋棺定論

第五百五十章 蓋棺定論

馬蘭一聽,慌了。旋即追出來,叫那正晃蕩着一個黑影的男人等等,回答的是,我也喝多了酒,你自己去吧。馬蘭又聞到一股從他身上散發的酒味,便打消了讓他帶路的意圖。心裏罵道:你們這些酒鬼。她轉回身,把房門鎖上就穿過一條燈光暗淡的巷道,上了繁華而明亮的街市,但她的心情越發幽暗,她幾乎是一陣小跑,直奔籠罩在夜幕中的縣人民醫院。

遠遠地看見縣人民醫院門樓頂端的紅十字彩燈,熠熠生輝。再走一段路就離她越來越近了,在她看來,那一道似乎在為患者祈求康復的紅光,彷彿一道噴涌的血光,讓她感到不安,便垂下目光,徑直上了縣人民醫院門樓的台階,進了門診部,除了大廳有燈光,挂號室、候診室和藥房等處都關了門,一團漆黑。她舉目四顧,走向有燈光的西邊走廊的那一頭,一間房子的門上寫着“夜班急診患者挂號處”,她走過去朝坐在裏面的一個女值班醫生打聽,請問,你看沒看到一個喝多了酒的男人被送來搶救?

是的,前一個小時,有一個醉酒男人引發了高血壓,據說挺厲害,現在急救室。那女值班醫生抬頭回答,還伸手指着走廊當頭。那兒的燈光倒很明亮,卻顯得特別寂靜,馬蘭走過去,心裏頓生一種莫名的壓抑感。

她抬頭望見一個門楣上像是寫了什麼字,走過去才看清楚是“急救室”三個字,那門半掩着,裏面有人說話,她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他的家屬怎麼還沒有來?

馬蘭伸手推門,裏面三四個穿白大褂的醫生正圍着一張病榻,其中一個醫生髮現來了一個少婦,就衝著她問,你是不是劉繼善的愛人?

馬蘭說,是的,剛才有人通知我,說劉繼善喝多了酒,引發了高血壓是不是?說到這裏,另幾個醫生都轉過頭看着馬蘭,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講,劉繼善不行了,現已進入高度昏迷狀況,我們正在對他實施搶救。

馬蘭走攏去,見病榻上的劉繼善鼻孔里插着癢氣管,臉色浮腫,眼珠像是見了白,不怎麼動了。馬蘭叫他,也不應,她嚇得心裏發慌,便放大嗓門叫,繼善,繼善……

一個醫生說,小聲點,最好不要叫他,他正在輸液。躺在病榻上的劉繼善吊著一瓶藥水,那插進針頭的手背上還巴着一帖膠布。

此刻,劉繼善身上彌散出的一股酒氣和病房裏的藥水味混合在空氣中,一個醫生把門窗打開通風,旨在消除這種味道。還一個醫生把馬蘭的手袖一拉,示意她跟他走出房門,到走廊上去,馬蘭剛一站定,他便談搶救費的事兒,馬蘭問要多少錢?那醫生說,你先交兩千吧!

馬蘭伸手一摸衣襟說,我來的時候,慌了,沒有帶錢。

那醫生催道,你現在回去拿錢交給挂號的值班醫生,你愛人的事就別擔心了,這麼多醫生圍着他會診,應該不會有問題。

馬蘭只好回去取錢,來回一趟約半個小時,把2000元錢交給門診值班醫生后,徑直往走廊那邊的急救室走。可是到了那兒,發現急救室的門關了,直瞅那開始就打開了的窗戶,裏面一團黑,這說明醫生把劉繼善轉到別處去了。

馬蘭返回到值班醫生這兒問,才知道急救室的醫生和病人都轉移了。

到哪兒去了呢?馬蘭盯着她問。她說,可能在住院部吧!你從這兒出去,到門診後邊的住院部去問一問。

馬蘭心裏忐忑不安,她剛走出門診那道走廊,就碰見那個催她交搶救費的醫生,尚未開口,那醫生語氣沉重地說,你愛人沒有搶救過來,走了。

馬蘭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衝著他講,你不要胡說,怎麼可能?

我們也沒有考慮到,竟然沒有搶救過來。我們在搶救室等了一陣,見家屬沒來,就將你愛人的遺體送進了太平間。

說著,那醫生就引領馬蘭走向住院部後面的太平間,他扯開一個存屍爐,丈夫的遺體就露出來了,他眼睛依然血紅,已經定住了,沒有閉合,也沒有光澤。望着丈夫死不瞑目的樣子,馬蘭頓時嚎哭起來,還用手摸他的眼瞼,巴望它閉合,因為這樣睜着,看上去既恐怖又凄慘。但是馬蘭用手摸了多次,那眼睛總是不能閉合。

她越發傷心,就低下頭,貼得更近,竟還聞到了他身上散發出的淡淡酒氣,便在哭聲中數落,夫哦,你患有高血壓病,不該喝過量的酒哦。

當下,那醫生說,請你節哀。這遺體不能久放,最好今天晚上或明天早晨你搞車子來把它運走,要不醫院還要收遺體寄存費。

聽這了話,馬蘭非常窩火,因為她剛才把2000元錢交給了門診值班醫生。只見她站起身退後一步,讓那醫生將存屍爐的口子門扇合上,便很兇地講,你們這是狗屁醫院,人都救不活,就知道收錢。

那醫生見她控制不了情緒,便不作解釋,知道越解釋,她會越激動。轉過身打算一走了之,可迎面是一束雪白的手電筒光柱,照得他眼花花的,只感覺來了一伙人,揉一揉眼睛,就看見一個身着白大褂的同事果然就領着一伙人來了,都是陌生的面孔。

他們對正在嚎哭的馬蘭說,我們是劉繼善廠里的人,現在要把他的遺體運走。那個白大褂已走近一排存屍爐,卻不知在哪個存屍爐里。

剛才打開馬蘭看其丈夫遺體的醫生,便貓着腰伸手再次打開那個有“貨”的存屍爐,並將劉繼善的遺體拖出來。

廠里的一伙人中有兩個中年人,一個將劉繼善的遺體托住,另一個把一匹白布抖開裹住遺體,然後前後兩人一個托頭,一個抓腳,把遺體抬出了太平間。馬蘭跟在後面,長一聲、短一聲,高一聲、低一聲地啼哭不止。

三天後,劉繼善的遺體在城市南郊殯儀館火化,所發生的安葬費等均由縣城宏發印刷廠支付,雖然劉繼善的死亡是其本人的責任,但出於人道主義,他所在的單位對於一個死去的人是寬容的,即使他生前有再大的不是,也不必去提,去計較。他的事可以蓋棺定論了,再說死人是天大的事,但斗酒可不是天大的事,也不是天大的錯,許多人斗酒後好好的,頂多醉一場,再厲害一點就送醫院輸液,過不了幾天,人的精神就恢復如初,照常上班了。所以說,劉繼善斗酒不是什麼大錯,許多同事都認為他背時,賠上了命,都為之扼腕長嘆。

廠長榮百順也是這麼認為,他在後來的一次工作例會議上,語重心長地說,你們今後在外面呼朋喚友打牙祭,一定不能過量飲酒,更不能斗酒,劉繼善就是例子。也許有人會說他是因為有高血壓,喝多了酒才導致發病而丟掉性命的。但是你們想想,縱然你們現在的身體好好的,沒有任何病,可是過量飲酒,會引發身體上的多種疾病,久而久之,人喝得爛醉如泥的時候,這樣的次數多了,難免重蹈劉繼善的覆轍。

應該說廠里對劉繼善的家屬還不錯,劉繼善走了后,按政策規定每月補給其遺屬——馬蘭的生活費200元。其實這個政策馬蘭不知道,是劉繼善的一個同事通知馬蘭去找廠里的,這是因為劉繼善臨終前有恩於這個同事。他知道自己不行了,就從衣眼裏掏出一張合同來交給這個同事,這是劉繼善與廣西的一個商家談妥一筆印刷業務所訂簽的合同,他還將對方當時給的40000萬元的定金摺子從內衣袋裏掏出來交給這位同事,氣息奄奄地說,你去……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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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割昏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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