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誰來幫幫我
重新回到樓內的金濤與顏立冬向藏着武器的房間走去，這裏樓內傳來了凄厲的叫聲。這些尖利的叫聲，使這幾乎沒有多少人的樓內，隱隱盤旋着一陣陣陰冷的風。
顏立冬下意識的縮縮脖子，跟隨在金濤的身後，兩人一起向里走去。
除過偶爾走過的，身上穿着白大褂的護士或者醫生之外，權充醫院的地方，因為不允許難民進來，因此並沒有更多的其他人。
這與金濤的記憶是不相符的，最少他知道南京唯一剩下的醫生是，外科醫師威爾遜和內科醫師C．S．特里默這兩位美國醫師，以及格蕾斯·鮑爾小姐和伊娃·海因茲小姐這兩位美國護士，而不是出現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醫療隊。
顯然由於他的到來，歷史已經發生了改變。至於變成什麼模樣，說真的那實在是使人無法預知的事情。
藏有武器的房間，就在醫院的附近。沉重的血腥味與不時傳來的呻吟與慘叫聲，更使顏立冬變得畏縮起來。他縮着脖子，儘管金濤還沒有開始“偷”武器，可他的表現已經像個賊了！
“誰來幫幫我……”
女性暗啞的嗓音說出的英語，絕對不會吸引任何人的注意。更不會引起剛剛掏出他的“戈博——鋼毅多功能工具鉗”，打算弄開門鎖的金濤的注意。
他背靠着門，手上的工具已湊近了掛着明鎖的房門。最少他相信憑着自己的腕力，這小小的鎖子根本就不是什麼問題。目光警惕的注意着對面發出聲音的房間，從他這兒可以看得到，那兒有一些受傷的人，只是他不能分辨那些是士兵還是平民。
“快來人，我需要幫助……”
雖然金濤並不懂得更多的英語，不過看多了大片的他，對於普通的又“快點”或者“幫助”之類的單詞還將就聽得明白。
“咔！”
一聲輕響，明鎖在他手腕的力量下，輕鬆的變成了什麼也不管用的破鐵塊。正當他打算推開門進去的時候，突然對面房間的，帶有紅十字的門帘一撩，接着衝出來一個白色的身影。
金濤立即就緊張起來，雖然他倒不怕被這兒的，沒什麼武力的人抓住。只是人家全都是在幫中國難民，而自己則到這兒偷竊武器彈藥，說出去實在過於難聽。
一轉眼，顏立冬則如同兔子一樣失去了蹤影，雖然斷定他不會跑遠，只是一定已經躲起來了。
“沒義氣的東西！”
對面的白大褂根本不管金濤的想法，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女性的小巧的手，倘若論及她的個頭，實在不適於來抓金濤這樣“巨大”的傢伙。
“喂……你……對，就是你，我們需要一個強壯的的人來幫忙！”
她的中國話並不純正，聽起來頗有一股子福建的味道。在福建長大的金濤，對於她倒有了些好感。基於這個感慨，他居然沒有來得及看清眼前白大褂的長相。
身不由己的被拖入到病房裏，血腥味與一些說不出來的腥臭味，混合著藥品的味道幾乎能夠使人窒息，被拖着的金濤跟着白大褂來到一張病床前。昏黃的油燈，讓他看清了床上的病人。
年輕的臉的就像是被塗了一層蠟，嘴唇上裂開一些小小的血口子，恰是敗血症的徵兆。兩隻昏昏沉沉的眼睛，看起來像注入了許多油那樣，閃現着反常的光芒。
“聽着大個子，我需要你按住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動一動。我得要給他開刀，把彈片取出來。如果再晚的話，我擔心就算是上帝也救不了他的命！”
腹部的傷口，明顯是受到了密集彈片的攻擊。血肉已經模糊一片，一股傷口化膿的味道，正預示着他年輕的生命恐怕就在不久的將來結束。
“壓緊，一定！”
女醫生的話，帶着權威命令的味道。
金濤的手聽話的伸出如同兩把鉗子那樣的大手，緊緊的壓在傷員的肩膀處。年輕的傷員，彷彿矇著油的眼睛變得恐懼起來，儘管醫生還沒有開始，他的眉頭已經緊緊的擠在一起，形成了深深的“川”字形。
金濤隨後拿了一塊，看起來還算乾淨的布團填進士兵的嘴裏的同時，咬着牙沖他沉重的喝了一聲。
“會痛，是爺們就忍着！無論如何要活下去，一直活到可以報仇的那一天！”
金濤咬着牙沖年輕的士兵叫，實際他內心中已經開始恐懼起來。並不是那些傷口使他害怕，也不是戰爭的殘酷使他擔心。只是一股噁心的感覺正在心中泛濫，他真怕自己忍不住會吐出來。
可他的話幾乎立即就引起了醫生的反駁，這時似乎救人不重要，但真理更重要！
“這裏是教會醫療隊，士兵，你不能說這樣的話！”
金濤對於這種所謂的人道主義一向有些厭惡，在他眼中的仇恨除過以血還血、以牙還牙，難道還有別的報復方式嗎？除非需要加上一個限制數量的詞——100倍，除非換一種武器——熱核彈！
他梗着脖子，沖一旁的醫生也叫了一句。
“我當然可以說，我的族人正在受到屠殺，有一個人道主義者可以結束這場屠殺嗎！你有人道主義是你的事，而我要帶着我的弟兄們報仇是我的事，這不是你們洋鬼子一向崇尚的自由嗎？”
也直到用眼睛瞪那個白大褂的時候，他才注意到這是一個有着如同中國人一樣面孔的混血女人，她還是相當漂亮的女人。而且還是個相當兇悍的，漂亮的女醫生。
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幫忙救眼前士兵的命。
夏琳.羅抬起她美麗的眼睛最後瞪了金濤一眼，她並不害怕這個巨人一樣的傢伙。雖然在東方這樣體格，而又這樣勻稱的人很少見。自己高度在他面前，連他的肩膀都不如。
除此之外眼前的“巨人”給了夏琳一個非常奇特的感覺，就是他與其他中國人全都不一樣，也與其他中國軍人不一樣。不過對於這個“巨人”的注意，也就僅僅於此結束，畢竟她的面前還有一個等着她救命的青年。
作為一個純粹的人道主義者，救誰並不重要，救人才重要！
夏琳.羅是美國志願援華醫療隊的主治外科醫師，實際他們醫療隊的人並不多。在美國人眼中日本人不值得喜歡，中國人也不值得同情。
當然這得排除下一種情況，她是美籍華人。
她的父親當年前往美國修築太平洋鐵路工程，並隨後在美國定居下來。雖然在美國生活了三代人後，華人依然是受到當地人歧視的種族。
但如同所有的中國孩子一樣，從小就努力學習的她，終於可以成為一個使人羨慕而又尊重的女醫生。醫療隊招集人手的時候並不容易，尤其多數的金錢都被用來購買了醫療物資的時候就更是如此。
而到達中國之後，這裏的醫療條件之壞，是她所無法理解的。就她所知道的一些事情，中國人並非沒有錢。許多到達美國的中國人兜里的美元，甚至使那些美國富豪們也不得不羨慕。
“可是中國為何是這個模樣呢？難道那些富裕了的中國人，沒有一個人想要中國的強大嗎？沒有一個想要協助自己的族人走出困境嗎？”
這些一直深深埋在心中的疑問，直到這個“巨人”出現的時候，才使她知道中國有的不僅僅是那種有錢混蛋！
“嗚嗚……”
痛苦的嘶喊在布團的阻礙下，就像是遙遠的火車頭的叫聲。在無邊的、遼闊的荒原上，鐵道就如同一條長長的傷口，而火車的聲音就如同大地在呼痛。
“當……當……當……”
伴隨着年輕人沉悶而又痛苦的喊叫聲里，一塊塊細小的鑄鋼彈片被從那些血肉模糊的傷口中鉗了出來。接着小巧的手術刀，精確的清除傷口處，那些已經開始腐爛的血肉。
直到這時，年輕軍人的嘶喊聲低了下去，變成了喉頭的含着血液的咕嚕的聲。隨後極度的痛苦，使他徹底停止了呼喊。曾經蠟黃的臉，這時則如同白大褂身上的衣服那樣白。
伸手摸了一下年輕的人頸動脈，這時已經完全沒有了跳動了的痕迹。生命的燈光在一瞬間已經完全熄滅，甚至金濤可以感覺得到，這陰風陣陣的醫院裏，來來往往着如此之多的牛頭、馬面。
一種悲哀緊緊的抓住了他，尤其當他檢查過青年的瞳孔之後。在燈光的照射下不，它被改變形狀時，已經失去了復原的功能。這標誌着青年的生命已經徹底離他而去，甚至心肺復蘇術也並不能再挽救他的生命。
“操！”
重重的粗口從金濤口中爆出來，失望的白大褂也抹下了自己的帽子。如雲的黑髮為了方便工作，被她完全挽在腦後。疲憊的黑色眸子中，一種若有若無的悲哀充盈在其中。
“呼……”
輕輕的嘆了口的她，伸手替青年拉高了他的被子，掩住了他年輕的臉頰。接着用手拍拍金源的胳膊，如果可以的話大約她是想拍金濤的肩。
“你儘力了，我……我想我們都盡了力！”
夏琳.羅無力的搖擺了一下身體，向沮喪的金濤說了一句安慰的話。令她沒想到的是，金濤卻搖了搖頭。
“不，是他儘力了，他用他的生命為他的族人盡了力！至於您，感謝您的努力。您真的是盡了力，相信他全都明白！而我……我能不能儘力，也許在隨後才會知道，再見！”
說罷，金濤感到自己不適於留在這兒。他大踏步向外走去，這時身後卻響起了這樣一句話。
“我會裝作沒看見，軍人在外面沒有武器會非常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