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應試
第二日,烏野城中一年一度的科考,如期舉行。考場就設在烏野學館之內,王恆與謝塵,被安排在了一個考場。
進入考場的時候,謝塵以幾乎要把人活生生吞下去的目光,惡狠狠地盯住了王恆。王恆,則是一副淡然的神態,臉上帶着不以為意的表情。
“王恆,等着瞧吧。以後,你在烏野城中,將會寸步難行。這一次的科考,也沒你的份了。你不如現在就回家去,以免浪費筆墨。”謝塵湊到王恆耳邊,以陰冷的聲音道。
“是嗎?這烏野城,難道是你謝家一手遮天了?我好怕!”王恆微笑着道。他連城主的兒子賀桑都殺了,還會怕一個司吏的孫子?
“哼,等結果出來,你就知道了。”謝塵冷笑着道。
“那就等着瞧結果吧。”王恆淡淡道。陸展的爺爺陸如松,是城中的司學。這次科考,他才是主評官。王恆才不會擔心謝家仗勢打壓他。
試捲髮下來后,王恆看了看,今年科考的題目,是“論仁”。王恆瞧了題目,並未急於動筆,而是細細思索起來。
按照如今儒教理學的正統觀念,解這個題目,應當是先寫對仁的見解,說明白仁是什麼。接着,要寫讀書人怎麼做,才算是遵守仁義。最後,要講清楚,為什麼要遵守仁義,遵守仁義,有什麼樣的意義和效果。若能根據儒教典籍,講明白這幾點,那就算是一個標準的讀書人,通過這次考試,定然沒有問題。
然而王恆所學習的王家的學問,屬於儒學的另一個流派,心學。心學因為是前朝的學問,在如今的大殷王朝,已經沒落下去。如果以心學的學問來論仁,那就是另外一番光景。
王恆細細思索了很久,到底是要迎合主流,以理學的觀念論仁,還是要遵循自己所研究的內心,從心學的角度來論仁。
思索良久后,王恆心中有了決斷。他得了王家道統,學習了王家的學問。此時此刻,迎合潮流,以理學的學問來應考,那就違背了本心。日後就算名滿天下,卻只是作為理學的學問家被人尊敬的話,那心中不管怎樣,總會有些缺憾,會覺得對不起王家。
不論是讀書還是修道,不趨炎附勢,不迎合潮流,堅持自己的本心最為重要。決斷已定之後,王恆磨墨揮毫,提筆便寫下了一句“我欲仁,斯仁至矣”作為開題。接着,他便發揮心學的學問,洋洋洒洒數千字寫了下去,筆走龍蛇,將心學對於仁的見解,明明白白地寫了出來。
交完考卷后,王恆心中,鬆了一口氣。雖然這樣做,很可能因為離經叛道而導致自己名落孫山,但王恆心中卻是安穩無比。
入夜之後,學館主殿之中,燈火通明。烏野城中的司學陸如松、司吏謝淵,還有司禮唐冀,正在諸多從事、功曹、文書及小吏的協助下,評閱着今年的試卷。
城主賀雲,卻是沒有出現在其中。因為,他是沒有資格的。五年之前,駐守秦郡的威武王殷野,將科舉制度推行到了秦郡。在此之前,秦郡的官吏制度,是舉薦和拔擢。
為了打破秦王楊氏一族對於秦郡的門閥統治,威武王強行推動了科舉考試,五年之內通過科舉,培育了大批為朝廷所用的人才。為了防止地方官員對於科舉考試的干擾,威武王奏請皇上頒佈了專門針對秦郡的科舉制度。只有朝廷任命的官員,才有評閱科舉試卷的資格。以楊氏一族為主的秦郡地方統治者,被排除在了科舉考試之外。
陸如松、謝淵和唐冀三人,分別坐在三個角上,認真地研讀着一篇篇文章,讀完之後,作出是否入圍的結論。按照規則,判定一篇文章是否入圍,需要三人共同決定,最後以主評官陸如松的意見為主。而判定一篇文章出局,則任何一人,都可決斷。
批閱了不少考卷后,謝家家主謝淵,朝手下的一名從事道,“你去把今年這批學生中一個名叫王恆的考卷找過來,我要評閱一下他的文章。”
另外一頭的陸如松,聽到這句話,眉頭微微皺了皺,朝自己手下的一名從事吩咐道,“那王恆的文章,司吏大人看完后,你再拿過來給我看看。”
不一會,謝淵手下的人,就將王恆的文章,呈了上來。謝淵接過考卷,才看第一眼,臉上便顯出一股詫異之色。
他緊緊地看了下去,連原本準備批卷的毛筆,都是停頓在了空中,忘了移動。一滴滴的墨珠,滴答滴答地滴向地面。
謝淵讀着讀着,眼中閃現出激動的光芒,接着又憂慮起來。文章讀完,他依舊是提着筆沒有動彈,陷入了思索之中。
良久之後,謝淵將考卷重新封起來,放到一邊,道,“這份考卷,先放一邊。我要思索一番,才能批卷。”
這個時候,陸如鬆手下的從事,走到了謝淵旁邊,說是陸如松,點名要看王恆的考卷。
“陸老先生,也對於這位名叫王恆的考生,這麼感興趣嗎?”謝淵若有所思地望了大殿另一頭的陸如松一眼。
陸如松,微微笑了笑,示意從事把考卷拿過去給他看。看完考卷后,陸如松提筆批了兩個字,入圍。
第一輪評卷結束后,三人換了一個房間,坐到了一起。然後,把所有入圍的卷子集中起來,三個人一同來評閱。
三個人都認可的考卷,直接正式入圍。陸如松認可,其他二人反對的考卷,列入待定。陸如松和另外一人都反對的考卷,直接淘汰。
王恆的文章,陸如松同意入圍。謝淵斟酌一番,也同意入圍,於是順利進入最終的大名單。
最終的大名單定下來后,便開始評選名次。陸如松幾乎不假思索地,就將王恆的試卷,定為了第一名。
“陸公,你為何要定此子的文章為第一名?”謝淵以疑惑的眼神望着陸如松道。在他的預想之中,陸如松,必定是定陸展的文章為第一名才是。
“謝公,莫非你覺得此子的文章,不足以充當第一名?我知道,你肯定是想定你們家謝塵為第一名吧。”陸如松眼睛微微一眯,瞧着謝淵道。
謝淵搖了搖頭,“陸公,說來你也許會很驚訝。我心中的第一名,並不是我們家謝塵,也是此子。”
一旁的唐冀,不由睜大了眼睛,“你們二位,今天這是怎麼了?怎麼都放着自家人不定,去定一個外人為第一名?”
陸如松哈哈一笑,“唐公,我知道你心中的第一名,肯定是賀家的賀松。不過難得謝公有與我意見一致的時候,今年的第一名,咱們就不必再爭來爭去了。”
唐冀無奈地笑了笑,“第一名,你們兩個都選了此人。那第二名,就必須由我來定奪了。”
陸如鬆手揮了揮,“謝公,難得你支持我的意見。第三名,就你來定吧。”
謝淵點點頭,“那我就當仁不讓了。”
往年定名次,三人都是各持己見,爭論不休。到最後,往往要以道法比試來定奪。今年,就比往年省事多了。
“二位,恕我多嘴問一句,這王恆,到底是什麼來頭?你們連自家人都不定,要定他為第一名?”唐冀臉上帶着疑惑之色問道。
陸如松笑了笑,“此子文思敏捷,才華過人,加之又是道武雙修。假以時日,必成大器。我孫兒對他,非常推崇。主動提出讓我一定要點他為第一名。”
“原來是那陸展,主動讓賢,讓自己的爺爺點王恆為第一名。相形之下,我那孫兒,眼光和境界,卻是差遠了。”謝淵在心裏頭暗暗道。
“謝公,你又是因為什麼原因,要點此子為第一名?”唐冀見謝淵沒有回答,追問道。
謝淵笑了笑,“我點此子為第一的原因,尚不足為外人道。這,或許算是一種機緣吧。”
三人定下各位考生的名次之後,便準備打道回府。今年定這些名次顯得特別容易,因此此時時候還不算太晚。
唐冀率先告辭離去,謝淵待唐冀離去后,走到陸如松身邊,道,“陸公,那王恆,是在你家的學館裏頭求學吧?”
陸如松點點頭,“不錯。”
“他住在哪裏,我要見一見他。”謝淵道。
“謝公要見他,我明日替你通知他一聲,派人將他送往你府上拜見你便是。謝公親點他為第一名,他來拜見您,也是應該的。”陸如松道。
“我現在就要見他。”謝淵眼中流露出幾分熱切之意,道。
“我派人去請他過來。”陸如松說話間,便要吩咐下人去帶人。
謝淵擺了擺手,“你派人告訴我他住哪裏就行,我去見他。”
陸如松眼中顯出疑惑之色,“謝公,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對這小子,這麼上心?”
謝淵道,“我心中有一極大的疑問,需要找他驗證。”
“什麼事情,這麼緊急?連一個晚上都等不了?”陸如松目光灼灼地盯着謝淵,問道。
“待我確認之後,我會告訴你。這件事情,於你我二家,都是大事。”謝淵道。
陸如松不再多問,道,“我在府內等你的消息。你這老傢伙,神神秘秘的,搞的我都好奇起來。”說完,他便派人帶着謝淵去尋王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