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朋友
如果說有什麼是可以讓浪子在意的,那就只有朋友。
朋友可以為你兩肋插刀,自己的後背完全可以交給他們——
小劍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不過,能夠被小劍認可的朋友,不多。人的一生,能有那麼幾個就足夠了。
小劍是江湖浪子。
江湖浪子最愛的便是美酒。
所以小劍喜歡喝酒,而且只在兩種情況下喝。
他自己一個人喝酒,他和他的朋友喝酒。
一個人喝酒,他喝很多。
和朋友喝酒,他喝得更多。
他完全可以在朋友面前喝得一塌糊塗,醉生夢死。因為他相信,朋友可以替他擋下任何一柄要命的劍,他願意用命去賭。
浪子小劍的朋友不多,真的不多。而且,也不會是在這裏的人,絕不是。
陳旭空不是。劉大福也不是。那位正發抖得厲害只顧低着頭的侍女更不會是。
小劍其實並不喜歡殺人,但他更不喜歡被人追殺,所以凡是向他舉劍的人,他一定毫不留情。換個角度來說,沒有威脅性的人他也不會動手。
比如說眼前這位發抖的侍女。
“可惜了這桌美酒。”小劍嘆道,“不必害怕,我是不會傷害你的。”這裏沒有別人,最後一句自然是對着那侍女說的了。
那侍女只是在發著抖,愣聲不吭。
小劍轉過身,走了幾步,又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侍女顫抖着聲音回答:“小,小芳。”
小劍不再說什麼,飄飄然下了船,往不遠處的岸上躍去。
“浪子只會和朋友喝酒。”慕容絕天站起來,往內室踱去,“你說,他的朋友都會是誰?”刀疤男接道:“回老爺,小的不清楚,但是知道絕不會是小的。”
“呵呵,可以和他喝酒,確是一件美事,可惜,難啊。”彷彿是嘆息般的聲音逐漸遠去。
刀疤男依舊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彎着腰。
許久,刀疤男用手擦了下額頭,然後沉默地看着那隻手,上面赫然是多得驚人的汗水,而且冷到了極致。
郊外,木屋,屋裏有人。
一男一女。還有桌子,桌子上的酒菜。
女人坐着,一副乖巧的模樣。
男人喝酒,小口小口地品。
酒菜多,不是兩個人就能吃完的。所以他們在等人。
他們等的人也沒有讓他們等得太久。
一個人推開木門走了進來,手裏握着長劍。然後那個人笑了笑,道:“我是來喝酒的。”
聞言,坐在桌邊的男人也笑了:“這裏的酒,你不隨便喝就是看不起我。”
小劍坐在男人對面,把劍擱在桌子上,隨手拿起裝滿酒的杯子,一飲而盡。小劍很開心,因為他在這裏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喝,直到醉生夢死——在這裏的不是別人,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中的其中一個。
“秦風,這又是從哪弄來的好酒?”小劍閉起眼,嘆道。
“自會有人送來的了。”男人,也就是秦風,舉起手中的酒杯道,“小劍,這次謝謝了。”
“要謝我,就不醉不休。”
“一定。”
秦風就是請小劍殺劉大福的人,這裏也就他可以讓小劍喝上一杯。因為他是小劍的朋友。
秦風沒有問劉大福的生死。因為他知道沒有小劍殺不了的人。其實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舊患突然發作,直到現在都還無法動武,又怎麼會需要小劍出手?
秦風沒有問,但是不代表沒有人問。那女人,秦風的妻子,輕輕問道:“敢問劉大福生死?”
小劍與秦風相視一眼,傲然笑道:“劉大福敬我酒,我沒喝。”
“自然是死了?”秦風的妻子叫雅淑,言語舉止果都與她的名字相配,連生死問題都可以問得如此雲淡風輕。
“是。”小劍皺了皺眉,喝了杯酒,淡然應道。
秦風看着,笑了笑,往小劍的酒杯倒滿酒,道:“小劍見笑了。”
“無妨。”小劍嘴角微微揚起,與秦風乾了一杯。
秦風與雅淑是半年前結成連理的,大婚當天小劍也有去,只是與雅淑沒有多大的接觸。
秦風望了眼他的妻子,道:“小劍要誰死,那個人必死,雅淑你記着。”
雅淑乖巧地點點頭道:“是。”
秦風與小劍對視着,放聲笑起來。
女人看了看秦風,又看了看小劍,忽然也笑起來,而且似乎笑得比他們還要開心。秦風停住了笑,小劍也停住了笑。但是女人仍在笑。
秦風皺眉,道:“雅淑,你笑什麼。”
雅淑笑了好一會,才止住笑,她道:“我在笑你,還有他。”
“哦?”小劍放下酒杯,望着雅淑。
雅淑道:“你們果真是好朋友。”
“那是自然。”
“連隨便說說的事情也可當真。”雅淑說到這裏,又開始笑了。
秦風臉色變了,他沉聲道:“你想說什麼。”
雅淑沒有回答,卻又問道:“劉大福果真是死了?”
“死了。”小劍看着手上的空酒杯,道。
“死得好。”雅淑笑得更加開心,“殺得更好。”
“雅淑!”秦風用力一拍桌子,桌上的酒菜抖了抖。
“真想知道?”雅淑緩緩站起來,走到小劍身邊,巧手竟撫上後者的臉,她嬌笑道,“三天前,劉大福的確碰了我,這點不假。可那是我自己送上門去的,引誘他的人是我。”
秦風的臉色沉了下來,握着酒杯的手開始發抖。
“哦?是嗎?”小劍輕輕把手放在劍上,問道,“為什麼?”
雅淑彷彿沒有看見這一切,她只是慢慢轉到小劍身後,雙手親昵地搭在小劍的肩膀上。她笑道:“很簡單,因為我很不喜歡你,所以我不想你再在我面前出現。”
“何以見得?”
“呵呵,聽別人說,只要你手中有劍,任誰都殺不了你?”雅淑臉上露出詭異的神情,笑道,“那你現在就拔出你的劍吧。”
秦風看着,沒有動。小劍的手放在劍上,也沒有動。
“拔不出來?呵呵。”雅淑的手移到小劍的手上,道,“那需不需要我幫你拔出來呢?”
秦風寒聲道:“你在酒里下了葯!”
“‘軟骨漿’雖然只能讓你在幾個時辰里失去功力,但是在這幾個時辰里,只要是會一點武功的人,都可以輕易把你殺死,對吧。”女人很是開心,整個人幾乎趴上了小劍的背,笑得花枝亂顫。而她的手上,卻已經握着一枚髮釵,尖銳的寒芒輕輕抵着小劍的脖子。
小劍的瞳孔縮了縮——也只有在他的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雅淑!”秦風怒喝着,卻不敢有所動作,“小劍是我的好朋友!”
“是,我知道,我都知道。”雅淑抬起頭,直盯着秦風道,“因為就連在床上,你閉口開口都是他!你說能打敗你的人不多,但是小劍就是其中一個!你說只要小劍的手中有劍,任誰都殺不了他!”說著說著,雅淑就笑了,“相公,我現在就殺了他,替你除去一個對手,可好?”
小劍閉起眼,沒有出聲。秦風鐵青着臉,終於還是站了起來。可是秦風也喝了酒,即使他的舊患沒有發作,似乎也阻止不了現在的雅淑——如果她真的要殺小劍。
雅淑的手動了,慢慢拔出擱在桌上的劍,笑道:“呵呵,浪子小劍,今天你便死在你自己的劍下罷。”
小劍仍是閉着眼,放在劍鞘的手能清楚地感覺到劍被拔出的輕微的震動感。秦風往前斜跨了步,瞳孔突然縮了縮。
拔了一半的劍,沒有再繼續被拔出。雅淑的笑容僵持在臉上,因為一抹寒意正透過她的背,傳到瘋狂躍動的心臟。那是一柄劍,一柄抵在雅淑背上的劍,握着劍的人也是個女人——
那個女人冷冷地道:“不見得吧。”
沒有人發現她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雅淑默然放下劍,卻沒有移開小劍脖子上的髮釵。她問道:“你想幹什麼?”
那個女人道:“我想帶一個人走。”
雅淑道:“誰?”
“他。”
“為什麼要帶他走?”
“你沒必要知道,不想死就站到一邊去。”
雅淑微咬下唇,不甘地收起髮釵,道:“你到底是誰?”
“我姓劉。”那個女人道,“叫小芳。”
小劍猛然睜開了眼——
那個女人繼續道:“我叫劉小芳,是劉大福的女兒。”
“你要帶我去哪裏?”小劍開口問道。
“你不需要知道。”
“為什麼?”
“因為你是浪子小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