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一章 產子（三）

椒房殿。

唐婉君到的時候，李治早已經在了，而武昭則跟在她的後面到來。

王霓裳現在看到武昭便厭煩，早知如此，當日就該聽父親勸告，將她弄回寺里。雖然昨晚張僉正一再保證，她的脈象與普通懷孕婦人的無異，但是唐婉君的醫術她是見識過的，武昭突然提議讓唐婉君給自己診脈，肯定沒安好心。而蕭淑妃又在一旁虎視眈眈，一想到這些，她的心跳就忍不住快了幾分。

請過安后，唐婉君便開始給皇后診脈。若是沒有皇帝在場，王霓裳倒有信心可以推脫，而眼前她只能乖乖地伸出手的份。

摸上皇後手腕的那一刻，唐婉君覺得自己可能懷疑錯人了。可是，下一刻她便覺得皇后的脈象確實有些不一樣。在幾個月前她可能沒這麼確定，但這幾個月來她經常給劉美人請脈，對於懷胎婦人的脈象可以說是熟記在心。可真要說有不同，卻很難仔細說出來。怕診錯，她反覆確認。若是稍不留神，這種差異便會被忽略。

可惜秋楓的手札里對脈象的記錄並不是很仔細，所以她不能十分確定皇后是不是真的服用了禁藥。

武昭一直都在留意唐婉君的一舉一動，她坐的位置剛好能看到她的眼神變化。診脈的時間有點久了，她便關心地問道：“唐醫女，為何反覆診脈？可是皇后的脈象有什麼不妥？”

她這話惹得皇后臉色一變，臉沉了下來，責怪道：“武妹妹，你這麼說是何用意？難不成是在詛咒陛下的皇兒不成？”

武昭連呼不敢，辯解道：“皇后請息怒，臣妾只是見唐醫女診脈時間比較長，擔心您的鳳體，一時情急，才會胡言亂語。皇后您大人有大量，請饒恕了臣妾吧。”

李治也覺得這診脈的時間確實長了，他開口為武昭解圍：“昭兒也是一番好意，梓童何必動怒。”見唐婉君終於收回了手，立刻關心道：“唐醫女，皇后的身體可好？”

唐婉君在心中斟酌着用詞，思量了一番，決定如實說。“皇后的脈象看似與其他懷胎婦人沒什麼兩樣，可若再細心一點，便會發現脈象有些許的不一樣。奴婢才疏學淺，並不能確定皇後到底是因何變成這樣的。因為脈象不甚明朗，請恕奴婢無能，不敢為皇后準備葯膳。”

皇后一聽，心下一松。她朝張僉正遞了個眼色。

張僉正立刻上前道：“回皇上，最近老臣一直為皇后診脈，並沒有發現不妥。只是最近皇后因憂心生產，情緒對脈象影響頗大，唐醫女年紀輕，經驗尚不是很豐富，感到異常也是很正常的。”

唐婉君垂眸，斂下眼中的瞭然。看來這張僉正是皇后的人。想起來，高湛與張僉正聯繫密切起來，也是皇後有孕前後的事，所以對於高湛的死，張僉正也是知情的。

這一發現，讓她不由得感慨，權力真的會腐蝕人心。只是，這事，良辰知道嗎？

就在唐婉君胡思亂想之際，忽然聽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她連忙回神，看向說話的人。是武昭在向皇帝請罪，說不該自作主張請她來為皇后診脈。

唐婉君看着武昭表情真摯的側臉，心中忍不住又痛了一下。以前的武昭，是真的完完全全不存在了。不過這種感慨很快就被忽略了，她的感慨已經夠多了，若是一直沉溺在過去，只會讓自己不快。

請脈過後，唐婉君被皇後身邊的宮女送了出去。猶豫再三，唐婉君秉着醫者的守則，把憋在心裏的話說了。“請代為轉告皇后，為了鳳體着想，請皇后儘早生產。”

那宮女笑盈盈地應了聲“是”之後，便進去了。再三思量之下，她決定將唐婉君的話當作沒聽過。皇后早已私底下算好了發動的吉時，並嚴令身邊的人不要對外說。皇后肚子裏的有可能是未來的太子，皇后十分看重。給她十個膽，也不敢去勸皇后。

唐婉君並不知道自己的這番話並沒有傳到皇后耳里，只知道自己盡了責，其他的就交給老天爺吧。

在椒房殿發生的事，蕭淑妃自然也知道了。她揮退宮女們，獨自一個人坐在榻上，想着最近發生的一切。

雖然她得到了王家的人在外蓄養有孕婦人的消息，也找到了人證，但是單憑這一點，無法將皇后怎麼樣。若真是被外人知道，王家大可以弄成是王家在行善，憑王家的勢力，即便有什麼流言蜚語，也傳不出來。而在宮裏，流言蜚語並不能撼動皇后的地位。所以她還需要找到其他證據才行。

她想到了武昭。她一直認為武昭不是個甘於平淡的女人，能讓皇帝頂着朝臣也要接回宮的女人，關鍵這個女人還是先帝的妃子，如今還得寵了，肯定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瞧瞧武昭這幾個月做的的一切，手段可真是老道。武昭不會無緣無故提出要讓唐婉君給皇后請脈的，而且武昭與新任首醫女良辰接觸頗多，讓她不得不懷疑，武昭此舉，是知道了些什麼。

青鸞的求見驚醒了正在沉思的蕭淑妃，她略有些不悅。她明明吩咐過，想靜靜不要打擾。不過青鸞是她身邊最得力的人，對她忠心耿耿，若是沒什麼急事，應該不會違抗命令才對。

“說吧，怎麼了？”

青鸞附在蕭淑妃的耳邊，一五一十地說了。

蕭淑妃聽完，直起了身子。“你可確定？”

青鸞點頭，“奴婢在典醫監有一個熟悉的醫女，親自拜託她向首醫女借出來確認過。”

蕭淑妃緩緩地點點頭。由於武昭突然與新任首醫女良辰交好，她便讓青鸞在暗中注意良辰的舉動。本來沒指望能有什麼發現，沒想到竟然有這樣的意外收穫。

她雖沒和秋楓打過交道，但是宮裏的老人們，提起這位前司膳局典侍莫不誇獎。聽說秋楓經常到宮外，見過不少疑難雜症，所以對於良辰突然反覆翻看秋楓的手札，並且把其中一頁折起來，她覺得良辰應該是發現了什麼。

青鸞說的癥狀，她從沒聽過。沒有懷孕，卻有懷胎之象，世上真有這種禁藥的存在？

唐婉君和良辰交好，在宮裏不是什麼秘密。而且秋楓和唐婉君的感情很深，所以唐婉君也很有可能知道這種癥狀。

想到唐婉君，蕭淑妃不由得想起了她派在椒房殿的人說，唐婉君診脈出來后，曾讓皇後身邊的宮女轉告皇后要儘早生產。青鸞說，秋楓在其札記寫了，若是能早日生產，那位婦人可能還能活。

亂七八糟的想法，在蕭淑妃的腦袋中亂沖亂撞，讓她覺得有些脹痛。忽然，她想起前陣子關於皇后不能生的謠言來。當時她以為自己被人擺了一道，可是如今把這些都連起來一起想，她覺得皇后的懷胎肯定有異常！

蕭淑妃連忙讓青鸞再去仔細查良辰這一年來的舉動。“記得，要詳細。特別是和皇后相關的。”

過了三四天，蕭淑妃聽着得回來的消息，終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蕭淑妃為這一發現感到熱血沸騰。當初與后位擦肩而過，如今，她終於能出了那口怨氣了！

她略一分析，便知，若是想把王霓裳徹底拉下來，讓王霓裳在眾目睽睽之下生產，那就是有力的明證。王霓裳肯定已經佈置好，生產時，必定只會留下自己人。她定不能讓她如願！

蕭淑妃以為自己是黃雀，殊不知，黃雀另有其人。

良辰知道蕭淑妃在調查自己，武昭在瞞着自己做些小動作。她們都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可她們都不知道自己其實什麼都知道。

蕭淑妃已經在行動了，而武昭，豈能不跟上？

良辰立刻把蕭淑妃派人打聽秋楓手札的事告訴了武昭，武昭見到她手中的手札，欣喜若狂。

“有了這力證，我們只要抓住皇后‘生’下來的東西，便能讓皇后無從辯解！”

良辰點頭。“是的。所以皇後生產，我們必須在場。這便要靠娘娘您了。”她緩了緩，繼續道：“既然我們有了這札記，你就放過婉君吧。”

竟然還沒有死心，看來唐婉君的人緣是真的好。

武昭看着良辰的一臉堅持，猶豫了一下，終於點頭了。“隨你吧。”

良辰真誠道謝，投桃報李地主動給武昭診脈。“娘娘的脈象很好，要尤其注意別讓衝撞了肚子，在房事上也要節制一二。”

武昭雖早經人事，可被良辰這麼直白地指出來，難免有些羞惱。在胎沒坐穩之前，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所以她連皇帝都沒有告訴。皇帝年輕，需求難免會多。如今良辰這麼一說，她倒有些頭疼了，在想着該用什麼借口推脫比較好。

良辰不知武昭心中所想，秉着醫者的本分，把其中的利害都對武昭說了。見武昭似乎臉色不虞，也不想再多說什麼了，借口有事便離開。

待良辰一走，守在一旁的子意便憂心道：“娘娘，奴婢覺得良辰是首醫女，說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武昭抬手阻止她，“不說這個了，我心裏有數。盯緊蕭淑妃那邊，有什麼異動立刻通知我。”

她沒想到蕭淑妃竟然會懷疑到皇后的肚子身上，之前她還真是小看了她。

蕭淑妃肯定會做些什麼，她如今最怕的是，自己的苦心謀划，被蕭淑妃搶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