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章 產子(二)
皇后誕下皇子李忠劉美人誕下公主義陽公主長子李素
唐婉君從昭仁殿出來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良辰。去了典醫監,卻撲了個空。
問了吟非,才知道良辰這幾個月經常去椒房殿。
“良辰去椒房殿,是奉召前去的?”唐婉君問道。
吟非回想了下,搖了搖頭,“不清楚。我很少看到椒房殿的人來典醫監,來找良辰的更是少了。不過,我不確定。這幾個月我被分配去掖庭,偶爾也去昭仁殿,留在典醫監的時間不長。說不定皇后的人來的時候,剛好碰到我出去了。”
吟非問唐婉君是不是良辰出了什麼事,唐婉君搪塞過去了。這件事少一個人知道,便少一份事。
唐婉君時間不多,不能長時間留在典醫監。她等了會,沒見着良辰回來,便去找了個借口去翻典醫監的當值記錄,裏面記載了醫女醫官們的出診記錄。
良辰出診得很頻繁,乍一看並沒有什麼異常。但是去椒房殿的時候最多,由頭也五花八門。但有一個共同點,良辰並沒有給皇后診脈。
自從上任首醫女被貶之後,皇后便沒有再指定新的醫女為她診斷,而是找了張僉正。但張僉正畢竟是外男,有些檢查不便的時候,總需要醫女協助。但冊子裏,並沒有找到相關記錄。這未免奇怪了些。
聯想到武昭突然問的關於禁藥的事,還有高湛在離宮前的異常,唐婉君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相關的。腦海中有很多想法閃過,她卻抓不住。
就在她思考的時候,梨竹苑的宮女來了。唐婉君知道這是劉美人不滿了,她沒再逗留,心裏暗暗打算在給劉美人問診過後,翻看秋楓留給她的手札,看能不能找到與武昭所說那種葯相關的描述。
回到梨竹苑,劉美人果然藉機發作。不過唐婉君奉了口諭,而且她私底下與元寶公公確認過自己能逗留多久,沒問題她才去典醫監的。她說起來道理一套一套的,把劉美人氣得沒話說了。因着快臨盆的關係,劉美人也不敢太作,“不小心”打破幾個茶杯,就方唐婉君回去休息了。
劉美人的這些情緒,對唐婉君來說,已經算不上什麼傷害了。反而,她有點可憐劉美人。要在這偌大的後宮中生活一輩子,如今能光明正大發泄自己的不痛快,還算是幸福的。日後若是受冷落,那可得縮着頭做人,即便在自己的宮殿裏,怒氣也只能咽下去。
唐婉君把秋楓留下的醫術和手札都看了,翻了半天,都沒有找到關於這種葯的描述。翻得有些累了,她便順手翻了一頁,就停了下來。
她給自己倒了杯茶,猛灌下去。太急了,導致有幾滴灑在了札記上。她連忙用手絹擦拭,生怕字跡被暈染了。幸好灑的是空白處,並沒有什麼影響。
擦着擦着,她的手忽然停了下來。她翻到的這一頁是秋楓在邊塞行醫時,遇到了一個令她費解的癥狀。一位婦人足月發動后,生下的居然是一顆肉瘤,而且產後血流不止。若不是秋楓,這位婦人估計就救不活了。事後秋楓細細詢問了這位婦人在懷胎時的癥狀,發現與普通懷胎婦人並沒有什麼兩樣,但是越是到後期,腹痛越是厲害。可惜,該婦人的親人都將這件事視作不詳的預兆,之後無論秋楓再怎麼詢問,都再也不肯說一個字。秋楓猜測是婦人吃了什麼東西,導致脈象有異,卻一直沒有得到答案。
唐婉君本來想隔日再去找良辰,不過沒等她找到借口離開梨竹苑,良辰自己找來了。
兩人靜靜地坐了許久,似乎一直在等對方開口。
過了好半晌,良辰幽幽道:“婉君,你去找過武昭了?”
這是肯定句。
唐婉君不答反問道:“武昭說的禁藥,你可知道?”
良辰在來這之前還抱有一絲的希望,希望武昭還有那麼點良心,不會把唐婉君牽扯進來。如今看來,她是天真過了頭了。“知道。但是不確定。”
說完,良辰忽然拉過唐婉君的手,“婉君,這件事你別管了。劉美人快生了,上官長風也快回來了,你走吧。走得遠遠的,別再理會宮裏這些破事了。”越到後面,手勁越大,把唐婉君疼得皺眉了都渾然不覺,表情變得有些縹緲。
“良辰,你聽我說!”唐婉君沒掙脫,反握住良辰的手,企圖讓她清醒。見良辰依然沒反應,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口中說著顛三倒四的話,只好提高音量,雙手用力,將良辰按坐在位置上。“良辰!”
良辰回過神,察覺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收回自己的雙手,交握在一起。“婉君,對不起。”
唐婉君甩了甩髮疼的手腕,坐在良辰的對面,認真道:“良辰,你老實告訴我,害死高湛的幕後之人,是不是……”她停了下來,靠近良辰的耳邊,“兇手是不是皇后?”
良辰先是震驚,很快就平靜下來。她早該想到的,婉君是如此聰明,又有武昭的提點,怎麼可能猜不出她要報復的對象是誰呢。“你別管了,婉君。由我去吧。”
“由着你去做傻事嗎?”唐婉君痛心道,“就算給你證實了皇后真的服了禁藥又如何,皇后的背後是整個王家,皇后做出這種事,最多便是被廢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王家會不會放過你呢?你手上沾的那些鮮血,那些人會不會放過你呢?我雖不知道高湛為何會摻和到這種事裏來,但是他若是泉下有知,絕對不會想看到你這樣替他報仇的。你這樣是以卵擊石!”
換做是以前的唐婉君,未必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可是這些年來,她經歷了生生死死,不自量力的正義感已經被歲月侵蝕了。她也是越來越明白,身為一個醫者最想做和最希望看到的事是什麼。那便是,活下去。最不想看到和最痛恨的是,輕賤生命。在她看來,皇后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來博取權力,一個對自己都能下得去手的人,真讓人覺得可憐又可恨。
良辰張了張口,很想對眼前的人說出自己的痛苦和自責,告訴她,高湛是因為自己才死的。可是她不能。“婉君,你如果是我,你會在明知心上人是怎麼死的之後,放棄報仇嗎?”
“不會,但更加不會選擇與虎謀皮。武昭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清楚,你也清楚。我們是醫者,雙手是用來救人的,不是害人的。這個是我們必須堅持的底線,良辰,你還記得你自己的身份嗎?你的良心能安嗎?”
唐婉君痛心的不是良辰討公道,而是她所用的手段,簡直在玩火。
良辰驀地起身,語氣冷硬道:“我的事你別管。”說完,朝門外走去。
唐婉君混沌的腦中忽然閃過一個想法,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厲聲質問道:“良辰,其實你不是真的要和武昭合作,你的最終目的是要皇后死,是不是?”
良辰低頭斂住所有的情緒。這是她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她不能承認。之前她曾向婉君借閱過秋楓的手札和醫書,對於皇后所服的禁藥,雖沒有直接找到答案,但翻到一個類似的癥狀描述,她決定賭。若是真能讓皇后在“生產”那日沒命,那自然是好的。若不能,奪走皇后最重視的東西,憑皇后現在的身體,也撐不過幾年。
“我是想皇后死,所以才和武昭合作,奪走她最重視的東西,那可是她視若生命的權力啊,沒了,對她來說,是比死還難受。我又何須多做些什麼呢?”良辰不欲多說,最後勸一句:“婉君,珍惜眼前人!不要管其他事了。”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唐婉君看着良辰離開的背影,喃道:“是啊,你是不用多做什麼,你這是在拖時間。”秋楓在手札上寫得很清楚,這婦人超了好幾天才有臨盆的徵兆,若是能早點發動,危險便少一些。
唐婉君現在只能祈禱皇后能早日發動,免得為此丟了性命。她不由得在心裏問自己,若是皇后真到了危急關頭,她會不會袖手旁觀?
情感告訴她,她不要救。一想到高湛的死,她的心裏就難以平靜。可是理智對她說,要救,因為這是身為醫者的責任和底線。皇后做錯事,自有懲罰她的律法,沒有人可以充當判官。
唐婉君決定在皇後分娩當日,必定要守在椒房殿。可是良辰卻打定主意,不讓唐婉君插手這件事。
可惜良辰最終還是沒能阻止唐婉君被牽扯進來。因為在這場賭局裏,不止有她們,還有武昭。
武昭說服了皇帝讓唐婉君給皇后請脈,理由很是充足,皇后自己說自己身體不適。這不適都大半個月了,張僉正也沒能說出個原因,所以想請唐婉君給診診脈,看能不能開些葯膳幫助生產。
旨意下了之後,良辰曾找武昭理論,被武昭用一句話打發了:“本宮要為肚子裏的孩兒鋪路,誰擋了,本宮便和誰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