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夜奪屍

第四章 月夜奪屍

鍾盛富朝掌心啐一口唾沫,束了束腰帶,躬着裸身,讓隆起的鍵子肉在陽光下熠熠閃光,樣子非常生猛。

“喂,男子漢大丈夫,有種的上!”

向科武與曾英勇小聲嘀咕:“你從右邊進攻,我守左,當心他的橫力。”

鍾盛富聽到了:“喂,你們懂不懂規矩,還是什麼武林高手,一對一!”向科武先上:“一對一就一對一。”說罷擺開馬步,運氣上身。

鍾盛富叉着腰叫道:“喂喂,你這是什麼動作?過來,我們兩人抱在一起,誰先倒下去誰就是甭種。”

彭昆插話:“哪有這種比試法?武術講的是技巧,抱在一起不叫比武,叫摔跤。”

鍾盛富頭一昂:“我說的就是‘摔跤’,我們大粗人不懂花拳秀腿。憑這,弟兄們都服我,不信看他們聽不聽你使喚!”

梁再堂算是見世面的人,出來圓場:“諸位不要爭了,我提議比試分兩項進行,先搏擊,后摔跤。”

鍾盛富:“不行,先摔跤,后玩花拳秀腿!”

向科武自持一身大力氣,隨手把衣服一脫,束緊腰帶,和鍾盛富按摔跤的規矩抱成一團。

一位搬運工見鍾盛富在地勢佔了優勢,叫道:“開始!”

兩位大漢同時使勁,都恨不得把對方摔趴在地,渾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充分繃緊,四排牙齒咬得格格響,較量了大約三分鐘,向科武雖有過人武藝,無奈兩人緊貼在一處無法施展,沒堅持多久就被鍾盛富重重地摔在地上。碼頭工人歡呼雀躍,把鍾盛富舉起來向空中高拋以示慶祝。

梁再堂見工人眾多自知凶多吉少,本欲撤退,無奈向科武、曾英勇感到面子上過不去非要“搏擊”。彭昆也在旁邊慫恿。

鍾盛富被眾人抬下來,感到掙足了面子,當向科武提出“比武”,橫蠻地揮着拳叫道:“你輸了還不滾,想找死呀!”

彭昆插嘴道:“你還守不守信用?事前說好了要比試搏擊的。”

鍾盛富雙目圓睜:“哪裏冒出來的馬臉漢,這裏也輪到你說話?弟兄們,扁他!”

碼頭工人呼啦一下如缺了堤的洪水,揮着棍捧向“同鄉會”撲過去,一時打殺聲,棍棒聲亂做一團。

梁再堂早有準備,在心腹的護駕下逃之夭夭,其餘同鄉會人員都被打得頭破血流哭爹叫娘。

碼頭工人大獲全勝,鍾盛富如鬥勝的公雞,蹬着腳,紅光滿面地在碼頭上來回走動。

暫時脫離了危險。陳余祥、何南在鍾盛富工棚里互道別後經歷,頗多感慨,認為人還是平平安安地活着好,一旦陷入江湖恩怨,一生難脫干係,時刻像在刀刃火口上跳舞。前兩年,陳余祥在廣州呆過一段時間,並加入了洪門組織,拜武功高深的洪門掌門人萬雲飛為師,后因師父捲入江湖恩怨被人追殺,分手前勸陳余祥千萬不要捲入江湖,一生平安是最大的幸福。此時香珠最關心母親的下落,在她多次追問下,陳百威垂下頭說:“我沒有找到她。我想她應該不會有事的。”

香珠早就有預感,此時見陳百威吞吞吐吐,更加證實了,眼淚如斷線的珠子:“阿威你不要騙我了,直接告訴我還好受些。”

陳百威望着何南,何南會意,把一隻手搭在陳百威肩上,聲音哽咽道:“不必瞞了,如果出了事,遲早是會知道的。”

陳百威只好說:“我回去晚了,趕到時表嬸的遺體已被他們帶走……我在梁府聽他們自己人說的。”

“媽——”香珠趴在鍾盛富床頭傷心哭了起來……何南坐下,拍着女兒的背:“孩子,大聲哭,這樣才會好受點……是我對不起你們,不該接你們來香港……”說完淚如雨下。

陳余祥、陳百威也跟着抹眼淚。

南叔道:“就這樣死了,屍體總得要見一見。”

陳余祥:“梁再堂、彭昆已經沒事了,這場恩怨就是他們欠我們的,首先必須把嬸娘的遺體找到,其他的以後再慢慢說。”何南要文貴看着香珠,拍陳余祥的肩:“我們找個地方商議一下。”三個人走到一偏靜處坐下。

陳百威氣先開口:“南叔,這件事你打算如何處理?”

南叔望了一眼陳余祥:“我正要跟你們商量,祥仔,你也是在外面混過的人,這事該如何處理?”

陳余祥道:“人命關天,當然得討個公道。這事若發生在廣州,解決的辦法就是‘講數’。”

何南不解:“什麼叫‘講數’?”

陳余祥道:“‘講數’就是評理,這是江湖上的做法。比如同鄉會方面打死了嬸娘,就得有一個人償命,如果對方不服,那麼就只能採取決鬥的辦法,雙方派出武功最好的人約定到人跡罕至的荒野決鬥,直至其中一方被打死,這件事就算了結了。”

南叔拈着須:“只是我們沒有一個組織,算不上江湖幫派,他們同鄉會也是一盤散沙的組織。”

陳余祥說:“那麼就只能見官——也就是說打官司,這是一般百性討回公道的慣用辦法。”

南叔道:“能討回公道當然好,只是官府歷來是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梁再堂有的是錢,社會地位也高,是太平紳士,和總督都有來往,我們豈不明擺着要吃虧?”

陳余祥說:“如果這兩個辦法都無法討回公道,我就殺了蘇小飛和彭昆,然後離開香港,永不露面,不過這是下下策,一旦如此,就會冤冤相報,你們也不能呆在這裏,還會連累很多人,比如文貴、鍾盛富、還有管名花。”

三個人沉默良久,何南:“人反正已經死了,先把屍體找到,再找官府,憑他們的良心,要怎樣判就怎樣判。我知道這樣對不起死去的內人,對不起阿珠……為了大家,我也只能這樣做了……”

陳余祥:“難得南叔如此深明大義,如果我們當初能忍一忍,就不會釀成今天的後果。”

南叔道:“人在他鄉,能忍則忍,所謂吃虧是福,正是這道理。事情就這樣定了,明天一早請文貴出面,跟梁再堂協商。”次日南叔一干人仍回筲箕灣住房,把打爛的牆、瓦收撿好,家什該修的修,該丟的丟,到下午時分方搞妥當。

文貴在傍晚時分醉薰薰回來了,他向何南、陳余祥他們敘述梁府的情況。

承認下手打死南嬸,並願意化干戈為玉帛。只是屍體已經扔下大海,確實無從尋找,鑒於此梁再堂願意一次性給兩千大洋做為補償。另外,梁再堂還特意帶來口信,他非常賞識陳余祥、陳百威兩位願出高價聘請兩位。

文貴拍陳余祥的肩:“恭喜兩位、賀喜兩位,給你們帶來了好消息,今後千萬別忘了我。”

陳余祥不屑道:“我們如願意當打手,也用不着大老遠來香港謀生,廣州堂口多如牛毛,不瞞你說,我這一生就是不想陷入江湖!表叔,對梁再堂的答覆你有何想法?”

何南摸着下巴:“錢乃身外物,多少都在其次,只是不見屍首,這斷然不成,生死闊別,就算我開通,香珠也不會幹。”

陳余祥偷偷看一眼房內的香珠,見她睡得很沉,小聲道:“文貴叔,煩你再辛苦一趟,轉告梁再堂,補償金就不必了,必須把死者的遺體找到,這是第一;第二,我對他的好意心領了,只是藝不高,膽不大,難以擔負重任。”

文貴苦着臉:“你們這是怎麼啦?見了錢都不會要,活着到底為的是個啥。”

陳余祥說:“活着當然為了過得舒服,但比較起來人格和尊嚴更重要,辛苦你了。”文貴搖着頭離開去到自己家裏,黃丑蓮正在燈下納鞋底,見文貴來了,轉身背對着他。

文貴藉著酒性攀她的肩:“老婆,老公回來怎麼這個樣子?”

黃丑蓮已發過誓不再理文貴,可見了面心就軟了,委屈道:“你還當我是老婆?出門連個招呼都不打,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文貴嘻嘻笑道:“怎麼會呢,其實這些天我每時每刻都在惦念你,連做夢都和你在一起,只是被人追殺,回不來嘛。”

黃丑蓮被文貴一番花言巧語說得破泣為笑:“你在騙我吧?”文貴道:“我什麼時候騙你了。”說完斜躺在床上:“來,幫我脫衣服,褲叉好久沒洗,該換了,我好多天沒洗澡了,身上很臟,燒一鍋熱水,讓老婆擦背最舒服,阿嚏——”

何南這邊在商討以後的出路,大家認為目前誰都沒有什麼錢,應該一邊做生意一邊想辦法促使梁再堂手下尋找南嬸的屍體。

次日,幾個人挑着魚去春園街出售,仍像過去一樣,只是沒有了彭昆等人的騷憂。

原來“同鄉會”在灣仔碼頭吃了虧,都惶恐不已,尤其蘇小飛更是如坐針氈,時刻提心弔膽,問彭昆:“昆哥,你說我該怎麼辦?”

彭昆心中早有了如意算盤,對蘇小飛的今後也做出了安排,此時卻故意反問:“你自己想該怎麼辦?”

蘇小飛苦着臉:“我就是沒有主意才來問你。”

彭昆說:“你總不會連什麼念頭都沒有吧。”

蘇小飛眨巴着眼:“我、我想躲起來,離開香港。”

彭昆以關心的口吻說:“萬萬不可以。麻煩不惹已經惹了,官府、東莞仔都會找你,找不到他們會拿同鄉會開刀,這樣就會逼着大夥把你交出去。”

蘇小飛哭喪着臉:“我既不能逃,留在這又有危險,我、我……”彭昆乾咳:“我本來可以救你,就怕你這傢伙忘恩負義,到時不忠心於我。”

蘇小飛納頭便拜:“只要昆哥能救我,你就是我的再生父親,今生今世,哪怕肝腦塗地也要報效昆哥!”

彭昆點點頭:“這樣就好。要救你唯一的辦法是大家齊心協力,促使梁再堂把同鄉會辦成一個正兒八經的組織,弟兄們今後就專干打打殺殺的事。只要這個組織成立了,你的事就是大夥的事,區區失手打死一個老太婆又算什麼?”

蘇小飛點頭,“這當然好,只怕梁叔捨不得拿出大筆錢養我們。”

彭昆道:“這就需要籌劃了,你過來,我授你一計,照我說的去做梁再堂再小氣也會同意。”

彭昆對蘇小飛耳語。兩人相視一笑,彭昆拍着蘇小飛的肩道:“快把你哥叫來,須得讓他扮演一個角色。”

再說梁再堂從碼頭回來,整日悶悶不樂,時刻擔心東莞人來找麻煩。

這天,他把彭昆叫到室內,開門見山說:“阿昆,現在我們該怎麼辦?等着別人上門收拾?”

彭昆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梁叔急什麼?古人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東莞人來了,弟兄們一齊上,打他個落花流水。”

梁再堂搖頭:“這固然是個辦法,只怕他們一夥窮鬼把事情鬧大屁股一拍,一走了之。我呢,有頭有臉,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富人跟窮人玩命,吃虧的終究是富人。”

彭昆獻媚道:“原來梁叔是害怕他們玩命,這好辦,大不了我這幫兄弟從今天起就不離你左右,你只管供吃、供穿,打打殺殺的事包在我們身上。”梁再堂皺眉:“這當然也是個辦法,不過還有沒有其他更好的策略?”

彭昆知道梁再堂小氣,靠他一個人遊說斷難成事,於是乾咳一聲:“策略呢,不是沒有,但梁叔必須保密,不要說這點子是我想出來的。”

梁再堂點頭:“儘管講,我不會出賣你。”

彭昆說:“辦法很簡單,老太婆是阿飛失手打死的,東莞仔尋上門來就把阿飛交出去,說這事與同鄉會毫無關係,冤有頭,債有主,要殺要砍都由他們,絕不報官。”

梁再堂喜道:“真有你的,和我一去了,只是這樣委屈了阿飛,我心裏不安。”

彭昆道:“你沒必要這樣,他是自討的,誰叫他一錯再錯:一錯失手打死人;二錯不該太張狂把底細告訴了陳百威;三錯低估了陳百威,讓他逃了。”

梁再堂點點頭:“說得有理。我也不會虧了他,以後每年他的忌日我會給他多燒紙錢。”

彭昆得意道:“梁叔,就這樣了,我可什麼也沒說,阿飛以後的事都與我無關。我走了。”

梁再堂:“慢,我們怎樣把阿飛交給東莞人?”

彭昆冷笑:“梁叔想試探我啊?要不連你這麼精明的人怎會不知道‘掩人耳目’這一句話?”

梁再堂哈哈大笑:“就你鬼精,好罷,我也請你保密,計劃我已經想好了,你先去和陳余祥他們講清楚,再把蘇小飛支開,故意讓東莞人抓了他!”

彭昆擊掌:“姜還是老的辣,此計實在是妙,梁叔可真是脫了干係,嘿嘿——”

彭昆話音未落,冷不防門“轟”地被人撞開,蘇小飛一進來就跪在梁再堂身前:“梁叔行行好不要把我交出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彭昆趁機想溜,恰在此時,二、三十位參與打架的同鄉一齊進來問原委:“這是怎麼了?”

蘇小飛哭道:“梁叔要把我交給東莞仔,看在同鄉的情份上,大家幫我說說好話。”

蘇小楓叫道,“梁叔,你真要這樣做?”

梁再堂尷尬地看了彭昆一眼:“沒有,沒有,我正跟阿昆討論如何對付東莞人的報復,阿昆,你說是不是?”

彭昆忙道:“是的,梁叔根本沒有想過把小飛交給仇人。”

蘇小飛指着彭昆:“你還抵賴這鬼點子是你出的,從頭至尾我聽得真真切切!”

蘇小楓走近梁再堂:“梁叔,既是這樣,我們就離開這裏,永不回來。”

眾人異口同聲:“我們一起走,永不回來。”

蘇小楓把地上跪着的蘇小飛拽起來:“小飛,我們今天回廣州。”

梁再堂萬沒料到會成這樣的結局,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彭昆趁機說:“梁叔,大事不好了,弟兄們這一走,你就成兇手。”

梁再堂搓着手:“這,這場面該如何收拾?”

彭昆:“我一時急的也想不出辦法來,單知道後面會有兩種結局,一是他們告官,二是找你要人,反正都找到你頭上,一旦他們告你以勢欺人、草菅人命,你這‘太平紳士’的頭銜斷然難保。”

梁再堂急道:“快,快勸他們回來。”

彭昆道:“沒用的,我憑什麼去勸呢?”

梁再堂:“那你說怎麼勸?”

彭昆故做苦思:“唯一的辦法是正式成立一個同鄉會組織,大家擰成一股繩,共同對付外來勢力。這些人我了解你答應,年輕好鬥,有過剩的精力,如果讓他們專干打打殺殺的事,沒有不喜歡的。”

梁再堂嘆道:“好吧,你去說服他們。”

彭昆竊喜不已,梁再堂終於中了圈套。那些人其實沒有走遠,在彭昆租房等聽消息,然後一個個歡呼雀躍。

是日,彭昆正在梁府編排隊伍,有人報告文貴帶了何南的話要跟梁再堂商量。

梁再堂估計不會有好事,招彭昆做陪,沒想到對方願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文貴說:“本來呢,那兩個姓陳的小子都戀着何南女兒,且各不相讓,為了討女人歡喜,互相鬥氣,要替死者報仇,我知道這事鬧大了不好,雙方會兩敗俱傷,這冤冤相報何時才得了?憑着我這三寸不爛之舌,饒以利害,說服了何南父女,答應只要你們交出兇手蘇小飛,盛殮死者,這事就算了結。”

梁再堂望着彭昆。

彭昆道:“這事斷然不成,死者行將就木,風蝕殘年,隨時都有死的可能,蘇小飛才二十來歲,不要說這種交易不公平,最重要一點,阿飛不是有意殺人。”

文貴道:“阿昆別急,我話還沒說完嘛,人命關天,一命償一命這是自古的王法規矩,哪有年老、年少之分?若這來說,我也不管了。”

梁再堂說:“文先生息怒,我知道你做了不少工作,我會謝你的,你接著說。”

文貴道:“後來我鼓動三寸不爛之舌,說人已經死了,如果非要以命償命,就沒有個了結,古人云,進一步山窮水盡,退一步海闊天空,最後阿南提出只要求你們交出屍體,給一筆安葬費。”

梁再堂十分歡喜:“多謝文先生,今天一定要在這裏喝酒,以表謝意。”文貴道:“謝當然是要謝的,沒有我出面,誰願這樣讓步,阿昆,你說呢?”

彭昆表面平靜,內心卻十分焦急,一旦這件事就此平息,梁再堂定會解散同鄉會,自己才剛剛到手的頭領很快就要當不成,他此刻的心情真是唯恐天下太平。梁再堂見彭昆久未答話,說:“人家已經想通了,如果還不依,全香港人都會說我們不講道理。”

彭昆依然愁苦着臉,吃飯之前,和蘇小飛關在一間小房裏密議:“大事不好了,我們這個組織很快就要解散。”蘇小飛不解:“此話怎講?”彭昆嘆道:“何南那老小子提出講和,要求只要盛殮老太婆的屍首就算完事。這樣一來,梁再堂肯定變卦,捨不得出錢養一批閑人。”

蘇小飛聽說不再找他麻煩,內心歡喜:“這樣豈不更好?從此天下太平了。”

彭昆滴溜着小眼睛:“太平個屁,你以為他們真的肯放過我們?這是緩兵之計,知道我們有了防備,陳余祥傷未痊癒,陳百威在洞裏關了十多天也才出來,一旦恢復了體力,肯定上門尋仇,頭一個要殺的不是別人,正是你蘇小飛!”

蘇小飛嚇得目瞪口呆,很久才回過神來:“那、那我如何才可保住性命?”彭昆趁機道:“保住組織才能保住你的性命,現在他們用緩兵之計來迷惑梁叔,我們必須想辦法保住組織!老太婆的屍體你扔在哪裏?”

蘇小飛答道:“埋在曬魚場的小山坡上。”彭昆:“有沒有其他人知道?”

“那晚一起去筲箕灣的弟兄們全都知道。”

彭昆:“我給你個任務,立即想辦法把屍體轉移。”

蘇小飛不解:“這樣幹嗎?”

彭昆罵道:“笨豬!過來,我告訴你!”

蘇小飛一拍大腿:“妙、妙,昆哥不愧是諸葛亮再世。”只是那晚天太黑,估不清方向,那裏的小山坡又多,這個……

彭昆命令道:“我不管你這個那個,反正屍首非轉移不可,這事牽繫到你自己的性命。等會我叫你,你一定要照我剛才吩咐的回答梁叔。”

彭昆開門出去,梁再堂、文貴還在客廳等他:“阿昆去了哪裏?”彭昆道:“不好意思去了一趟廁所。”

文貴道:“不介意,都是老朋友了,剛才我和梁先生談妥了,麻煩你找到何南老婆的屍體。”

彭昆說:“這個不難,蘇小飛,進來,梁叔找你。”天井裏應了一聲,一會蘇小飛跑步進來,站在餐桌旁望着梁再堂。

梁再堂:“阿飛,何南老婆的屍體安置哪裏你還記得吧?”

蘇小飛回道:“報告梁叔,那晚上因天太黑,弟兄們迷了路,走的又累,只好把屍體扔了大海。”

梁再堂怒斥:“混帳,你怎麼能這樣!”

蘇小飛裝做低聲下氣:“梁叔息怒,只怨小飛年輕無知……”

梁再堂聞言:“你你你,看你現在如何向人家交代。”

文貴急道:“梁先生,這就不好辦了,阿飛,扔什麼地方還能找到嗎?”蘇小飛搖搖頭:“記不得了,天太黑,又漲潮,剛扔下去就被大浪捲走了。”

梁再堂急得直跺腳。

彭昆罵道:“阿飛,還不滾!梁叔、文貴喝酒、喝酒!”

飯畢,文貴已有些醉意,梁再堂令人伺候他休息,把彭昆叫到內室商量。

“人家的要求已經很低了,如果連屍體都交不出來,我怎好交代?我是生意人,如果連這點信用都不講,今後誰敢和我交往?”

彭昆道:“梁叔何苦只往一方面說,可不可以換一種想法呢?”

梁再堂不解,望着他。

“比如這只是陳余祥的一個陰謀,他們事前已經把屍體藏到一個無人知道的地方,然後再裝出願意吃虧地姿態,故意不提任何條件,只要屍體?”梁再堂愕然:“會是這樣嗎?”

彭昆說:“可能就是這樣。他明知你交不出屍體,一味苦苦相逼,在天下人看來,這要求很低,且又合情合理,公理和社會輿論都偏向他,故意使你難堪。”

梁再堂摸着下巴:“這一招果然厲害,不知他目的何在。”

彭昆說:“很簡單,最後名正言順報仇,說得更具體一點,他這是一個‘緩兵之計’——目前陳余祥、陳百威都有傷在身,需要時間養精蓄銳,一旦恢復了元氣,立即反撲。”

梁再堂點頭:“原來如此,阿昆,現在我任你為同鄉會的頭領,你說,我們該如何對策?”

彭昆滴溜溜眨巴着狡詰的小眼睛:“這個不難,我們就來個將計就計,就說屍首無處可找,願意給一筆錢,如果答應,那就是為了錢,一旦連錢也不要,非逼着要屍體,那他們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梁再堂聽罷:“說得有理,你下去打理,我這就跟文貴去說,需要什麼回頭我們商量。”

彭昆忙道:“目前還不需要什麼,只是我們這幫人都是雜牌軍,雖個個好鬥好勇,但無真本事,希望梁叔請個武林高手天天指點操練我們。”

梁再堂高興道:“這建議很好,我同意採納,只是聘高手沒這必要,旺發賭館的向科武、曾英勇武功不錯,可由他們指點,這並不是梁叔小氣,其實也省不了幾個錢……”

彭昆終於鬆了口氣,他的計劃已成功了大半,進展出乎意料的順利,只剩下最後一步,他找來蘇小楓,令他去灣仔碼頭、春園街打探陳余祥春來的行蹤。

次日上午,蘇小楓回來報告,說何南、陳余祥、陳百威在筲箕灣魚場販魚去春園街擺攤。彭昆暗忖:他們是真的怕惹麻煩,春來我得想辦法挑起事端。

彭昆糾集幾十個同鄉會成員準備赴春園街搗亂。這時,文貴帶着何南的口信來回梁再堂的話。

彭昆令手下整裝待發,自己隨文貴去探聽虛實。

梁再堂昨日傍晚送走文貴就等着這一刻,見他來了,起身讓坐,令傭人砌茶,然後單刀直入問話,“文先生已經把我的意思轉告了何南,他是什麼態度?”

文貴施禮:“梁先生吩咐的事我不敢怠慢,昨天回到筲箕灣居地我就直奔何南家,除余祥、陳百威正好也在。”

梁再堂問彭昆:“何南在筲箕灣的住所不是給小飛他們砸了么?”

彭昆正要回答,文貴忙說:“何南他們還提出要賠償房屋、傢具的損失,後來我憑着一張三寸不爛之舌勸通了。只是屍體的問題他們斷然不會讓步。”

彭昆竊喜,問道:“一具屍體臭兮兮的,我們把她海葬了就已經幫了大忙,梁先生答應賠償幾千銀子,此等好事,哪裏去找?”

梁再堂說:“文先生,一具屍體能值得幾個錢,莫非他們另有用意?”

文貴思忖片刻說:“這個我不太清楚。按道理屍首是不值幾個錢,可何南千叮萬囑要我轉告梁先生,說錢乃身外物,給與不給都無所謂,死者和他共同生活了幾十年加之育有女兒,生死離別最後一次見面非常重要,務必請梁先生想辦法尋遍維多利亞水域也要找到。”

彭昆道:“梁叔,你可聽清楚了?維多利亞海域寬廣,一具屍體那麼淼小,您老就算能活三百歲也斷然難找到,不要再浪費口舌了,人家有意刁難。”

文貴愕然:“阿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人家阿南連連讓步,一片誠意,你還說出這種話來,要不,我也不管了。”

彭昆見時機成熟:“梁叔,屍體肯定已經到了何南手中,現在故意出難題。還有這位文貴也是他們一夥的,我建議把他轟走!”

梁再堂說:“文貴,我本打算成事之後重償你,沒想到你和他們是一起的。”

文貴盯着彭昆半晌,說:“你還真有幾下子,我倒是小瞧了你。”轉對梁再堂:“梁先生,我倆能不能單獨談談?”

彭昆唬地站起:“來人啦,把這個姦細轟走!”

話音甫落,蘇小楓、蘇小飛衝進來反剪了文貴的雙手,駕着往外推。文貴一路喊叫:“梁先生,你千萬不能相信彭昆,他會害你!”彭昆用眼睛示意,蘇小楓等人會意用手掌文貴嘴巴,不讓他亂說話。

梁再堂見彭昆要走,叫住道:“阿昆,我問你,阿南老婆的屍體是真不見了嗎?”

彭昆知道梁再堂對他產生了懷疑,越是到了關健時刻越要冷靜他反問:“梁叔,你是相信別人呢,還是相信自己人?”

梁再堂不語,望着彭昆。

彭昆道:“關於何南老婆的事,從頭至尾我一概不知,都是阿飛跟你說的,梁叔如果要懷疑的話,再去盤問他好了,到目前為止,我可一直和你在一起。”

梁再堂本是多疑之人,想想這兩天彭昆一直不離左右,懷疑消了大半說:“我沒有懷疑你,把一具屍體藏起來,對你沒有好處。如果他們另有企圖,你說,我們應該怎樣對付?”彭昆緊繃的神經松馳了,坐回了原處。這是梁府的正廳,梁再堂與彭昆各坐一方,面朝天井,中間是一張四方紅木桌子,桌子上供奉天地國師神位。

彭昆瘦削的屁股在太師椅上移動幾次,儘可能讓自己舒服:“我們轟走了文貴,這傢伙回去一定添油加醋挑唆,這更好,說明我們有底氣、有防備,在心理上對他們造成了威協。我說過,不到一定時機,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等到陳余祥、陳百威恢復了元氣他們才有所行動。所以,我們當務之急是操練隊伍,聘請武林高手,有向科武、曾英勇還是不夠,那天你都看見了,連碼頭搬運工都能把他摔在地上。”

梁再堂皺了皺眉頭,彭昆從這細微的表情里看出了梁再堂的心思,知道他捨不得花錢,稍停片刻又道:“梁叔應該有遠見,弟兄們不會白讓你養,一旦學成武藝,還可以開設鏢局、賭局、妓院,從多種渠道賺錢。”

梁再堂不耐煩起來:“那都是以後的事,現在走一步算一步。”

文貴被蘇小楓反剪雙手推出梁府,雙膊疼痛,一路罵罵咧咧回了春園街市場。

已是正午時分,市場上少有顧客,小販們或請點零鈔或東倒西歪打盹,十分冷靜。

何南、陳余祥、陳百威見文貴回來,一齊上來問道:“姓梁的如何答付?”

傍邊的香珠戴着孝,眼如桃腫,巴巴地望着文貴——她的嗓子已經哭啞了,不便說話。

文貴搖搖頭:“問題比我們估計的還要嚴重。”

眾人面面相覷,何南道:“我已經讓步到這份上,姓梁的難道還有什麼話說?”

文貴道:“問題不是梁再堂,那位彭昆野心不小,頭一回我捎去你的話,梁再堂很高興,表示願意化干戈為玉帛,誰想吃飯之前,彭昆偷偷溜到一間密室與蘇小飛嘀咕些什麼,當時我就感到納悶,待到吃飯時,梁再堂問蘇小飛提起南嬸的屍體,那小子就一口咬定屍體已扔進大海了。聯想起彭昆前後的反常表現,這事值得懷疑。”

陳余祥問道:“彭昆有什麼反常表現?”

文貴道:“開飯前,那小子臉色緊張,似有心事,後來和蘇小飛碰了頭,便是一臉的得意,這細微的表現他騙得了別人,瞞不過我,我文貴最擅強察顏觀色。”

陳余祥點頭:“真不明白彭昆為什麼要這樣,按常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文貴拍着陳余祥的肩:“當時我也是這樣認為,雖心裏懷疑彭昆有意把屍體藏了起來,就是猜不透他的用意何在,今天我一去,彭昆嘴臉與昨天然截然兩樣,一口咬定是你們藏了屍體,有意向梁再堂發難。這時候我想起彭昆一直在着組織一個流氓團伙,專干打打殺殺的事,就是苦於沒有後台,他曾經多次向梁再堂提議,梁再堂覺得花一大筆錢養一群閑人不合算,彭昆才搞出現在這個不倫不類的‘同鄉會’來。這次彭昆把梁再堂拉扯到這場糾紛中,局面越難收撿越對他有益,可促使梁再堂拍板承認他們。”

眾人恍然大悟,明白了彭昆唯恐天下不亂的用心。香珠聽說母親的屍首不見,又止不住熱淚長流。陳余祥揭開飯籃上的毛巾說:“大家先吃飯,以後慢慢商量對策。”說著,率先端了一缽飯。眾人都餓了,各自端了一缽蹲在一處邊吃邊討議。陳余祥走近文貴問道:“文貴叔,嬸娘的屍體是不是真找不到了?”

文貴搖頭:“可以找到。我想,當天晚上他們扛了屍體不會走得太遠,應該說,凡和蘇小飛一起的人都知道,這樣一來,彭昆肯定不放心,會設法轉移屍體,可惜我們失去了機會——昨晚上派一個人盯梢蘇小飛絕對可以找到。”

陳余祥點頭,說:“我認為還有希望,當時黑燈瞎火,掩埋時不會想到還要轉移,因此不可能記得很仔細,貴叔的分析很正確,昨晚他們絕對去尋找了,至於是否找到,不能肯定。”

文貴點頭:“阿祥說得很有道理,今晚我們一定要派人去盯梢蘇小飛。一旦找到證據,我們一紙訴狀,向法庭討個公道。”

文貴還沒說完,市場大門口出現一彪人馬,一個個拿着棒棍,殺氣騰騰。

陳百威眼尖,叫道:“不好,彭昆領人來了!”

陳余祥、南叔、文貴忙放下飯缽,紛紛拿起扁擔準備應戰。

今天的彭昆不全是衝著何南等人而來,見人就打,見東西就砸,還一路狂妄地叫喊:“你們這些人都討厭我,老子沒有隊伍,一直忍氣吞聲,今天老子抖起來了,先給你們這樣狗眼看人低的混帳一點顏色瞧瞧,弟兄們,打呀!”

一時間市場大亂,打殺聲,哭叫聲、砸東西的聲音亂做一團,膽小的抱頭鼠躥,哭爹叫娘。膽大的收拾東西逃走。

陳余祥一馬當先迎上去:“彭昆,休要連累別人!”

彭昆滴溜着一對小眼睛:“這是我跟他們之間的恩怨,你們既然送上門來了,也要一起收拾,弟兄們,上!”

同鄉會的人都領教過陳氏兄弟的武功,見兩位站立在前,都有點膽怯。

彭昆叫道:“不要怕,他倆一個殘廢,一個活埋了十多天,好收拾!”

眾人果然膽子大了,揮棍撲了過來。

陳余祥、陳百威分兩路迎戰。

同鄉會雖人多勢眾,但是一群烏合之眾,沒經過正規訓練,或砸了自己、或傷了同夥、或被二陳用扁擔擊倒在地。

彭昆站在賣豬肉的案桌上指揮叫喊。

菜市場棍棒叮噹響做一團,魚、海鮮、肉、蔬菜遍地都是。

陳余祥畢竟傷未痊癒,行動不便,一不小心挨了幾棍,漸漸不支。

陳百威的體力也大不如前,也慢慢招架不住,準備撤退。

站在高處的彭昆見了,手舞足蹈,大聲叫好。

香珠提籃躲在暗處,右手捏着一個飯缽,想幫忙又怕打了自己人,聽彭昆的聲音,於是奮力將飯缽擲去。

彭昆冷不防後腦勺挨了一下,回過頭來,恰逢香珠第二個飯缽擲來,扣在臉上……傍邊的蘇小飛忙幫摘彭昆馬臉上粘着的飯粒,叫道:“抓住她開葷!”

蘇小楓是個好色之徒,一見香珠身子就酥了,聽了彭昆的命令,跳下案桌,向香珠撲去。

香珠見有人撲來,迅速躲向另一木柱上,與蘇小楓捉起了迷藏。

蘇小楓見香珠腰上束着一道“孝帶”,把身子束緊了,胸部上的一對東西比平常聳得更高,這撩起了他的慾火,恨不得一把摟在懷裏。無奈香珠機靈,左右躲閃,只好不追了,涎着臉嘻嘻笑道:“我不抓你,我們親親嘴就可以放你走,還有你的奶子我也想摸一摸。”

香珠乃黃花閨女,有人當面說這種下流話,羞得把籃子裏的飯缽一個接一個扔來,雖沒打中,蘇小楓臉上卻濺滿了飯粒。

飯缽扔完了,蘇小楓又撲了過來,香珠一急,回頭便跑。蘇小楓見香珠離開了躲藏的廊柱,喜不自禁,像一頭淫性大發的公豬,奮力追趕。

香珠前面只有了一條通往告士打道的路,邊跑邊叫喊:“祥哥救命——”陳余祥與陳百威正在吃力招架,哪裏聽得到。躲在案底下的文貴看見了,對正在廝打的何南叫道:“阿南,流氓追你女兒!”

何南本無力氣招架,見那邊有人追她女兒,急了,叫道:“祥仔、威仔,快救阿珠——”說完扔追了上去,文貴,也緊隨其後。

陳余祥、陳百威早想撤退,只是擔心南叔、香珠,這時聽到何南說有人追阿珠,回頭一看,見他們撤退,也撥腿趕在文貴後面。

市場裏的彭昆見自己人佔着上風,使悠閑地摘臉上飯粒。

彭昆雖然長着一張馬臉,膚色黑如牛糞,卻極愛講究,了的是博取女人喜歡,此時他一面照鏡,一面摘飯粒,唯恐漏掉,待到有人來報告陳余祥跑了,才回過神來吼叫:“還不快追!”

手下忙道:“報告彭頭領,他們已經跑遠了。”

彭昆把鏡子裝入口袋,從案桌上跳下來,罵罵咧咧清點人數,發現少了蘇小楓。

再說香珠捨命逃跑,蘇小楓在後追趕,眼見距離越縮越近。在一拐彎處,香珠腳下拌了石子跌倒在地,蘇小楓想着這是老天腸他艷福,撲上去心肝寶貝地邊叫邊親嘴,冷不防何南隨後趕上,照着蘇小楓叉開的雙腿根部亂踢。

蘇小楓的寶貝給踢了,痛得連忙起身,見是何南便不放在眼裏,啐道:“呸,我說是誰,原來是個臭老頭,乖乖地讓你女兒脫了褲子就饒你老命,否則休怨我出手太狠——”說罷拉大旗做虎皮地擺開架勢,“晦晦”叫着。這時,文貴、陳余祥、陳百威隨後趕來。

蘇小楓立即斂起兇相,嘻嘻笑道:“我在跟南叔鬧着玩,小侄就此告辭。”言罷,抽空要逃。

何南叔早有準備,並擋住了蘇小楓的去路。

前有何南、後有二陳,蘇小楓突然捧着襠里的寶貝尖叫:“哎呀,南叔,你剛才踢得我好疼——”陳百威不吃他這一套打得他眼冒金花,又是當胸幾拳,趴在地上哼哼嘰嘰。

文貴要打“落水狗”,陳余祥阻住:“慢,不能打死,我要問他。”

文貴笑道:“我正是要嚇唬嚇唬他,不然他會說假話。”

陳余祥抓了蘇小楓的后領提起來:“我問你話必須老老實實回答,否則宰了你!”

蘇小楓哆嗦着:“陳爺爺饒命。”陳余祥提起又是一摔,喝問道:“我嬸娘的屍體在哪裏?”

蘇小楓:“我真的不知道,是我弟弟蘇小飛一手操辦的,那天晚上我,我在……追兩位陳爺爺。”

陳余祥清楚這傢伙不見棺材不流淚,“嗖”地從腰上撥出匕首,“再不說實話馬上送你上西天。”

蘇小楓看發亮的刀刃,全身發顫:“我說,我說。老太太的遺體埋在筲箕灣曬魚場的土坡上,我的話全是實話,絕無半點虛假,陳爺爺饒命,可憐我活到十九歲還沒娶老婆。”

陳余祥和文貴互望一眼,他們的猜測果然正確。

陳余祥把蘇小楓帶到灣仔碼頭捆綁好,嘴裏塞了毛巾,然後和陳百威扮成小販去筲箕灣曬魚場尋找蘇小飛。

筲箕灣曬魚場濱臨大海,遠處白帆點點,海邊泊了幾艘魚船,漁民們正抬着大筐大筐的鮮魚或批發、或拿去涼曬;右邊是奇力島,海浪拍岸,一尊尊海石兀然而立……二陳混雜在販魚的人群里,斗笠斜戴,遮住面孔。

尋了一遭沒有結果,想着蘇小飛可能不在人群里,須另闢途徑。這時陳百威看到山坡上有一個人,正是蘇小飛。

陳余祥也看到了,兩人商量先不打草驚蛇,既然蘇小楓說的都是實話,說明遺體一定在這裏。

蘇小飛此時正在堪測、察看,估計他白天是不敢挖掘的,但晚上肯定會來。余祥、陳百威於是仍尋原路回到灣仔碼頭,幫助何南父女置辦棺木、香燭、紙錢,操辦靈堂。

夜晚八點,一切辦理妥當,文貴去灣仔碼頭請來鍾盛富守護靈堂,提防彭昆搗亂。陳余祥、陳百威仍藉著夜色去筲箕灣曬魚場潛伏。

六月天氣晴朗。夜色中的筲箕灣曬魚場沐浴月色,陳余祥、陳百威來到香港頭一次逢上這麼明朗的夜晚。晚潮拍擊着海岸,傳來嘩嘩的濤聲,陳余祥、陳百威迎着帶海腥味的海風來到了曬魚場,旋即便逼近白天蘇小飛留連的山坡。

夜幕下空無一人,遠處的漁燈細如螢火,和天際繁星混雜構成一幅美麗的夜景。兩個人躲在一塊岩石后屏聲息氣,注視着西邊入口。

約九點半鐘,一條黑影映入眼帘,向這邊逼近……黑影青衣青褲,拿一把鋼鏟,在一塊空地停了下來,鬼鬼崇崇四處張望……他自認四周無人,便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放在旁邊,鏟起土來……此人正是蘇小飛,他剛剛放下的東西是兩條麻袋,在月光下依稀可見。

陳余祥、陳百威說好了,要等到蘇小飛起出屍體才能露面……蘇小飛吃力地挖掘,約半個鐘頭后,他放下鋼鏟從麻袋裏掏出一個電筒,喃喃自語道:“很好,還沒爛。”陳徐祥臨走也談到過屍體腐爛的問題,何南說:“曬魚場臨海,土質含鹽,屍體很難腐臭。”看來此話真有道理。蘇小飛終於把屍體拖出來放置到一塊乾淨地方他沒有急着用麻袋殮屍,而是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屠刀。兩位意識到情況不妙,如神兵天降般大喝一聲:“不許割屍體!”蘇小飛如五雷轟頂,三魂盡散、七魄全飛,跪在地上哆嗦:“爺爺饒命,這事與我無關,全是阿昆要我乾的……”陳余祥一腳踏在他的胸口上:“難道殺人也是彭昆指使你?!”蘇小飛:“不、不,打死人是失手,我與她今世無仇、來世無冤……”陳百威道:“我不殺你,你把屍體給我背回何南家裏。”

蘇小飛忙爬起來:“我背,我背,要用麻袋裝好了才能背。”陳百威問道:“你帶上屠刀幹什麼?”

蘇小飛說:“帶上屠刀是防着如果屍體保存完好,肢解了用兩條麻袋挑着輕鬆些,這辦法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蘇小飛套好屍體,陳余祥為提防他中途棄屍逃跑,用成布條把屍體綁在蘇小飛背上。

此時約深夜十一點,濤聲如故,灣仔碼頭方向不時傳來客輪的汽笛聲,曬魚場南邊則是一片靜寂。

蘇小飛負着屍體問陳余祥:“怎麼走?”陳余祥想到彭昆乃奸詐之徒,在蘇小飛久去不回的情況下肯定會對曬魚場有所警惕,正想着如何繞過曬魚場這片暴露在月色下的開闊平地時,身後轉來了尖尖的怪笑聲:“哈哈哈,果不出我所料!弟兄們,給我上!”

陳余祥、陳百威心裏一驚,來者正是彭昆,巨石後面還跟了一群虎視耽耽的青衣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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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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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月夜奪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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