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軍統雲南站站長沈醉不敢怠慢,他親自駕車趕往昆明巫家壩機場將徐遠舉等人接到了家中。
沈醉此時方寸已亂,心中去留彷徨。馬上離開昆明吧,將來到台灣必受處分,不走吧,昆明眼看就要解放,尤其是盧漢,種種跡象表明,他會走起義這條路。何去何從,沈醉心如湯澆,始終舉棋不定。
因為毛人鳳兩次給他們發來了絕密電,一再提到臨別所談任務,必須充分準備妥當,電令一到立即執行。這幾個月來,他倒是準備好了,可就是不見毛人鳳的執行電報到。話又說回來,名單上那麼多人,可真正被制裁了幾個?
徐遠舉勸慰沈醉,這些人動不動,還得總裁視情而定,大家都不能輕舉妄動。至於在雲南還要辛苦一下,他以為沒什麼了不起。不就擔心盧某人嗎?雖說四川已不保,但西昌、雲南還在我們手中,現今張長官到了昆明,至少這幾天之內不會出問題。以他和盧漢的交情,完全可以說服盧漢,局勢可穩定下來。實在不行,沈醉還可以隨張群一起走。
末了,徐遠舉幾乎是以斬釘截鐵的口吻,一錘定音,他認為:即便雲南不保,那盧漢也會和我們一起去台灣的,或者去國外做個寓公,肯定不會投共。
但沈醉似卻不這麼認為。其實,在他看來,正是因為張群的到來,才有促成盧漢提前起義的可能。
事實上,在此之前,他在昆明為暗殺名單上的那幾個人,作了積極制裁的準備。10月初,毛人鳳在昆明進行了一個月的活動,這是他任軍統頭目以來,在一個地方停留最久的一次,然而,由於盧漢的敷衍和抵制,他一直想在昆明對革命志士進行大屠殺,卻終未遂心。臨別時,他命沈醉不要忘了那張暗殺名單,隨時掌握情況,嚴密監視盧漢、安恩溥等人,確保雲南萬無一失。至於制裁這些人,要隨時做好準備,專等來電,即可動手。
沈醉領命后,還真下了不少功夫。他首先利用盧漢身邊那些中高層軍政人員既擁護盧漢又害怕共產黨的心理,時常進行挑撥離間,讓這些人紛紛把家眷送往香港。沈醉裝出古道熱腸的樣子,除了隨時提供機票外,還為這些人在香港找房子。
同時,沈醉還千方百計利用各種關係,隨時掌握盧漢的動態與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並制定了趁亂解決名單上雲南4人的制裁計劃。
但沈醉對於盧漢已經準備起義的跡象有了充分的判斷。
吃罷午飯,沈醉將與徐遠舉一同來的軍統另外兩個處長成希超和郭旭安排去了市內較豪華的皇后酒店,徐遠舉則留在了沈醉的官邸。一直心神不定的周養浩則拎過行李,固執地住到了朋友家中,專等明天的飛機去台灣。
沈醉知他一向與徐遠舉不睦,彼此瞧不上眼,不住在一起,也算減少了摩擦。客套了一番后,他送走了周養浩。當他返身回家時,徐遠舉猙獰着一張扭曲的臉,仰躺在沙發上,已酣然入睡。
他正欲走上前,安排徐遠舉進房間休息。突然,傳令兵送來一張手令。沈醉展開一看,是剛到昆明的西南軍政長張群送來的通知,擬邀請他去五華山盧漢家中開會,共商昆明的防務大計。已知箭在弦上的沈醉看罷手令,心中卻頓生狐疑。以眼下情形,會不會有什麼陰謀?因為盧漢一直在對自己採取躲避、推脫、敷衍的辦法,從不邀請自己開什麼會,再說,張群辦事不急不躁,怎麼一到昆明休都不休息,當夜就要急迫地開會呢?
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了心頭,沈醉捧着通知,怔在了那裏。
稍有響動便有警覺的徐遠舉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過來,他見沈醉這等表情,心中早明白了八九分,他霍地從沙發上翻滾下來,走上前,猛地一把從沈醉手中搶過通知,仔細查看了起來。
“徐處長,”沈醉緊皺着眉,問道,“這裏會不會有什麼詐?你長期在張長官身邊,這是他寫的嗎?”
徐遠舉的一雙鷹眼像是欲將通知盯穿似的,他仔細看着手令上那枚鮮紅的圖章,肯定地點着頭,“與張長官打交道也就那幾個月功夫,但他的圖章就是燒成灰我也能認得清。這手令上的圖章就是他平常所用,不會有什麼問題。”
“你肯定?”沈醉不放心地追問一句。
徐遠舉將通知遞給沈醉手中,不屑中卻是滿目得意,“你我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吃這碗飯,沒點手段怎麼混?告訴你吧,沈老弟,對金石字畫的鑒定,我徐某人也是行家。張長官的圖章印信我看過一回,就明白了特徵。這一枚沒有假,你盡可放心。”
當晚,沈醉給毛人鳳發了封電報,簡略報告了昆明的情況,然後他煞有介事地召集了手下的大小特務開了個短會,令他們作好預防於萬一的準備。並稱,如當夜11點沒有電話回來,便把檔案名冊等資料一併銷毀,然後全副武裝衝到附近的國民黨余程萬指揮的第二十六軍部隊中去。
佈置完后,沈醉又將他一直潛藏在手、從不離身的手槍、日記本、密電碼交與其副處長。那位副處長驚疑地問道:“處座,這些東西你帶上方便些。”
沈醉故作輕鬆地答道:“去了那裏,這些還用得着嗎?你們不要擔心什麼,我很快就會回來。”
但他這一次卻註定回不來了。
硬着頭皮的沈醉駕一輛越野車穿過夜幕,直朝五華山駛去。結果,省府的人告訴他,開會地點在盧漢青雲路官邸。沈醉一拍腦門,這才猛然想起,自己居然連通知上的地址都搞錯了。他立即掉轉車頭,駛往青雲路盧漢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