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最後的瘋狂(2)
蘇州城裏有一陣子在王同山眼裏似乎就是無人之境了。他有了錢可以隨意到處游竄,見好吃的就掏錢買,有時他甚至連價也不問,就掏錢成交。在外人的眼裏他王同山也成了暴發戶,出手大方,幾乎就是一個揮金如土的大款。可是,王同山仍不滿足只做表面上的大款,他有時還故意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幹部模樣。穿上了筆挺的西裝,領帶,墨鏡,外加一件瀟洒的風衣。這種衣飾打扮如果大搖大擺地走進某一所政府機關。守在門衛室里的老頭兒,還敢上前去問他是何許人嗎?有一次,王同山就是這種衣飾打扮,又在腋下多了個黑色的高檔公文包,就高視闊步地走進一幢區政府的辦公大樓。走廊里的男女幹部們見了王同山都恭敬地點頭致意,然後他就大搖大擺地直接走進一位區領導的辦公室。在那間富麗堂皇的辦公室里,王同山一眼就發現了區領導把一塊相當高級的手錶放在辦公桌上,但是機敏的王同山並沒有馬上下手。憑他多年的作案經驗,首先要四處偵察一下環境才行。他就到樓道的廁所轉了一圈,然後再次回到辦公室時,他終於下了順手牽羊的決心。王同山先把桌上的手錶一把抓起,戴在手腕上。然後再去翻那位領導掛在衣帽架上的外衣口袋,果然不出王同山所料,那位官員的衣袋裏竟裝着5000塊嶄新的人民幣!他當時連想也沒有想,就把那錢當成自己的一樣,往衣袋裏一裝,然後又高視闊步地走出辦公樓,順順噹噹地出了大門,揚長而去。
還有一次,王同山也採取這種黎明偷盜的手段,在蘇州某一家內部招待所里行竊。凌晨時分,招待所的大堂內外服務人員都睡覺了,他就一個人溜進了管理員辦公室。這間辦公室位於抬待所的後院,附近根本不見一個人影。王同山只用三下兩下,就把那門鎖給撬開了,然後他用一支袖珍手電筒在黑暗裏一照,嚯!好傢夥,內室里居然放着幾十條新購買的高級紅色俄羅斯進口毛毯。他知道像這種色澤鮮麗,質地優良的毛毯,在蘇州至少也要百餘元一條。雖然他明知道自己用不了這麼多毛毯,可是他還是跑到大街上喊叫來一輛三輪車,三下五除二就把那批新進的毛毯運回了他家裏。他家裏那時的百貨物品已經堆積如山了,如果再放下這麼多毛毯,即便他自己行走的空間也被擠掉了。這樣,王同山就決定讓他附近的左鄰右舍們受益。凡是他認識的鄰居,無論是否有過來往,每家每戶都會無償地奉送一條。王同山的理由非常簡單:我在外貿物資公司上班,這次是公司搞福利,每個職工都分幾十條毛毯,我哪用得上這麼多毛毯呀?所以還是讓大家來分享我的福利吧?那些不明真相的鄰居見王同山說得煞有介事,振振有詞,哪還會對這位熱心的老王起什麼疑心呢?當然一個個又是笑納。她們絕對不會知道,王同山每次無償轉送給他們的禮品和所謂“福利品”,都是地地道道的贓物!
在2000年春風吹皺蘇州園林那一泓碧綠湖波的時候,王同山已經再不是從前見人便牢騷滿腹,怨恨咻咻了。他的心緒如今忽然變得很舒暢,臉上的笑紋也比從前多了起來。他不但腰裏有花用不盡的紅紅綠綠鈔票,而且早已經沒了衣食之虞。在一些不明真相者的眼裏,王同山似乎也乘改革開放這場春風春雨,成了優先致富行列中的一員了。他那躇躊滿志的氣色就是他心理暫時得到平衡的生動體現。不過,王同山並沒有到此止步,他認為現在僅僅有了這些還遠遠不夠,他對物質生活的需求也和其他人沒有什麼兩樣,王同山同樣需要不為追求新的生活。
他在有了一定的物質享受以後,又開始追求新的目標了。那時候他很想把自己的家庭裝飾得更上檔次,因為王同山的家裏再也不是無人問津的寂寞之地,常常變得高朋滿座,笑語聲喧。在這種環境裏生活的王同山,同樣需要與他身份相適應的傢俱和擺設。沒有像樣的床,王同山便先到傢俱城去轉了一圈,雖然那裏的各式床榻五花八門,但這些大床王同山卻一張也沒有看中。不是嫌這些床的樣式不美,便是嫌色澤不夠富麗鮮艷,再就是感到他如果睡在這種床上會不舒服。後來,有一位哥們向他提議說:“為什麼不到醫院裏去看看呢?那裏有一種非常舒服的高低升降床,這可是外面任何人家都不可能有的!”
“高低升降床?”王同山聽了大為動心。這些年來他真想好好地休息享受生活了。迄今他還在回想當年在小茅山受到的那次吊梁拷打,那些造反派們可上從不按國法行事,只因為他越獄逃走就給他上了大掛,如今捆綁他的繩子仍在他肩膀上留下一條深深的印痕。想到這些讓人心悸的皮肉之苦,王同山越發產生本能的逆反心理。他必須要好好地休息,必須要舒服地打發自己晚年的生活。所以他第二天就到那小哥們指點的醫院裏去看“貨”了。
“果然不錯!”王同山選在一個中午時分走進了那家醫院。那是一個白壁白床的特護診室,這裏的醫生和護士,顯然與其他診室的人員一樣,都去醫院的食堂吃飯了。所以醫院在這個時間往往就是最適合他來造訪的時候。王同山把那張大床上下進行了一番調試,發現這是一張意大利產的高級病人檢查床,極適合高位截癱病人和骨折患者在此診治與檢查。如果他能睡在這張床上,那麼晚上如果躺在床上看電視,就可隨意把它搖起來,半倚半卧地觀看,肯定非常舒適。
“來呀,你們倆把這張大床給我抬走,每個人的車費20塊。如果嫌少的話還可以再加10塊。”王同山穿着風衣,戴着一頂很時髦的八角前進帽,顯得舉止深沉自若,兩個蹬車的工人見了他,當然不懷疑王同山讓他們大大方方從醫院診室里抬走這張床的合法性。於是這張床又不費吹灰之力就送到了王同山的家中。
有了床僅僅是新生活的開始,接下去還要添置一些高檔的傢俱與陳設。王同山照例還是不想把錢花在那些傢俱城和私人公司里,而是要走他自己的老路。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利用某一賓館現有的傢俱來裝飾自己的居室,更為方便快捷。於是王同山便來到了一家地處偏僻的小型賓館,他一眼就看中了大套間裏擺放的高檔紅木傢俱。這套傢俱如果放在他家的客廳里,肯定會給他的居室平添幾分富貴之氣。當然王同山取走這傢俱也不難,因為他已經看好了,凡是這類擺着豪華陳設的賓館裏,大多都沒有嚴格的防範意識。他仍然還是看準了一個機會,趁服務員們午夜偷懶睡覺,就把這套紅木傢俱運回了家中。
對於王同山來說,1999年出獄后的一段日子是快活而放蕩的。在他看來只要忘記了法律和社會責任的存在,他的生活本來有着非常廣闊的天地。為什麼要為戶口發愁呢?為什麼要為沒有固定的職業發愁?為什麼要為沒有工資收入發愁?為什麼要為沒有住宅發愁呢?為什麼還要為看着別人致富而自己貧困發愁呢?在王同山看來,只要這樣不管不顧地偷下去,他也可以像別人一樣致富,而且比別人致富還迅速,甚至不必像別人那樣花費那麼大精力和時間。有了這種思想,王同山便有了一系列行動去實踐他迅速改變貧困面貌的理想。有一天,天剛蒙蒙亮,他剛好來到蘇州某一家肉聯廠的大門前,見門衛室里沒有人,他便溜進大門去。轉到了冷凍倉庫的門前時,忽然發現那裏停着一輛電瓶車。再看車上,原來裝着一包包沉甸甸的食品袋,他也不清楚是剛從庫里提取出來,還是準備入庫的產品。總之王同山一眼就發現上面全是他喜歡吃的東西,諸如當時市面上緊俏的寬板刀魚、扁魚、海鮮,這些高檔海鮮品都裝在一隻只精緻的塑料泡沫盒裏。一看便知道這些海鮮品都是他當時急需的,於是王同山想也沒有多想,便騎上了那輛新式的電瓶三輪車,熟練地發動了馬達,一陣突突突的響聲過後,便旁若無人地衝出了那個形同虛設的大門。而門衛室的老頭兒還誤以為王同山就是那電瓶車的主人,因此對於剛才從他眼皮底下趾高氣揚衝過去的王同山,居然連追上去問的職責也沒有盡。王同山一直把那些海鮮產品搬進了他在山塘街租用的新居里,一盒盒美孜孜地搬進房子裏,然後再去心理得地去處理那輛可能給他惹來麻煩的電瓶車。最好的辦法對於他來說,當然是加足油門一口氣把它騎到郊外去,扔在河邊的樹叢中了事。如果哪個不識時務的把它當成便宜揀了去,豈不是剛好可以替他王同山遮風擋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