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安娜蘇”
上禮拜我發現鐳射頭在誘拐一名大學女生,便派張寶去找這名女子查證。
“我戀愛了!”第二天張寶對我說。
“她是誰?”“安娜蘇。”“安娜酥?”“她在百貨公司的安娜蘇專櫃工作。”“安娜酥裏麵包什麼?蛋黃嗎?”“安娜蘇是一種化妝品,擦了后臉像一個布丁。”“等一等,你愛上了鐳射頭在誘拐的大學生?”“她是鐳射頭的妹妹!”好極了,我極力想陷害的情敵並沒有誘拐少女,而我的軍師卻愛上了幼齒。
“你不能愛上她!她對你來說太年輕。”“你從來沒有愛過大學生,不懂得青春的美麗。”張寶說,“從小,我們被教導要按步驟、守規矩。情竇初開時,他們要我們考上建中再想女生。考上建中后,他們要我們進入台大再覓佳人。然後是先留學、先拿Ph.D.、先找工作、先升上經理。曾經有人在植物園等我,我失約回家研究牛頓運動定律。曾經有人從台北大老遠跑到岡山空軍基地,我卻躲在營房準備GMAT.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我咬牙告訴自己:只要得到功名,愛情會像空氣一樣容易。現在我一切關卡都通過了,突然發現青春像公交車過站不停,而我站在行人路上竟完全沒有注意。我的年輕是一連串的手段,只為了達到今日的高薪和一大串用不到的員工福利。我總是在為未來而活,今天永遠是某種過渡時期。功名拿到,愛卻早已睡着,我不再年輕,在日漸稀薄的空氣中感到窒息。昨天我看到安娜蘇,外面下着大雨,我的心卻第一次放晴。她長得像變壞了的布蘭妮,卻有宇多田的大眼睛。她直接、熱情、大聲喧嘩、百無禁忌。她不穿內衣、吸過毒品、小腿有刺青、耳環戴在肚臍。她公開談性,好像只是在介紹化妝品。她第一次見面就親吻我的嘴唇,我感到死而復生!我終於呼吸到新鮮空氣,它讓我從30多年的沉睡中蘇醒。”“你提前進入中年危機,你需要吃鎮定劑。”“我不需要鎮定劑,我需要愛情。過去30多年我活得像木乃伊,早上睜開眼就開始盤算如何逃避。安娜蘇讓我覺得愛情不再遙不可及,愛可以像自來水,打開龍頭就源源不絕。”“你付不起這種水費。聽着,應付中年危機有更簡單的方法,你可以買一輛法拉利。”“你這個物質的奴隸。”“張寶,你聽我說,你要理智一點。”“我不要理智,理智誤了我30年。”“理智讓你每個月30號固定領到薪水。”“我不稀罕,為了她我可以辭職。我們再討論一起去西藏探險。”“你不能和她去西藏,你甚至不該跟她去711.”“為什麼?”“因為你不能和她在一起。你們的年齡相差太大,不說別的,有一天當她到達性慾的高峰期,你可能已經在選合適的輪椅。”“她愛我,她不會在意。”“她愛你,她怎麼可能愛你?她們愛的是日劇,她愛你的程度恐怕還不及金城武賣的手機。”“你不懂我們的愛,昨天第一次見面她就當眾親吻我,激烈到壓壞了我的眼鏡。我人不帥,又沒有錢,如果不是真愛那是什麼?”“她只是想跟你玩玩。你是典型的壓抑的中產階級:穿黑襪、坐捷運、為搶到位子而沾沾自喜,把一個月一次的shopping當成是心靈洗滌。她知道你花半年考慮買哪個廠家的空調機,花一年計劃三天的泰國之旅。她知道你吃了一顆巧克力就罪惡地三天不吃早餐,加入健身房卻從來沒時間去。她知道你渴望冒險、刺激和危險性遊戲。她愛你是要解放你,她把跟你交往當作是一場革命、一種證明。”“不要說了,你只是妒嫉。”“好,就算我們不計較她的動機,你難道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你?”“我不在乎。伍迪愛倫的太太還不是比他年輕。”“伍迪愛倫是藝術家,你是銀行經理。”張寶甩掉我向遠方走去,堅定的態度彷彿國父孫中山當年要推翻清廷。我該如何拯救我的好友?我該如何說服他:自來水也可以致命?
“486”
上禮拜我發現張寶愛上大學女生,我勸他這是沒有結果的感情。他不聽,我決定直接去找這名少女。
我走到她上班的安娜蘇專櫃,震懾於她年輕的美。她打扮得像光緒帝的愛妃,嘴唇紅得像新鮮的草莓。
“小姐,我可不可以看看那個眼影?”她對着鏡子試眼影,完全無視我的存在。
“小姐——”“我不會離開他的!”“你說什麼?”“你是張寶的朋友,你想勸我離開張寶……,我看過你們的畢業照。”說完她和同事換班,朝百貨公司地下室的美食街走去。我一路追趕,在她的桌前坐下。
“你們不適合,他老得可以當你爸爸。”“我愛他,年齡不是問題。”“小妹,相信我,年齡永遠是問題。你們的生活完全沒有交集。他喜歡馬龍·白蘭度的電影,對你來說馬龍·白蘭度只是人必須減肥的原因。他喜歡空中補給的歌曲,對你來說空中補給只是做愛的一道程序。他喜歡余光中的鄉愁四韻,你的鄉愁是兩天沒去台北東區。他穿的夾克價格一百一,你的衣服清一色是agnesb.他喜歡吃桃源街的大滷麵,你只喝水果味的礦泉水。他喜歡拼裝二次大戰的飛機模型,你對機械的興趣僅止於Nokia的新型手機。他有餘錢通通去買共同基金,你的薪水全部花在HelloKitty.他的偶像是白手起家的王永慶,你所崇拜的是金髮碧眼的男孩特區。他休假時陪老媽去大陸探親,你唯一和你媽講話的機會大概是房租到期。他每晚走在街上尋找的是LOVE,你每晚走在街上尋找的是BCBG.他像植樹節,很少人記得它存在的原因,沒有人把它放在眼裏。你像聖誕夜,明明是聖潔的時間,狂歡縱情卻藉它橫行。他人生的目標是——”“你怎麼沒戴安全帽?”“安全帽?”“是啊,因為你沒有安全感,所以才把我們看得如此簡單。我不喜歡HelloKitty,也不喜歡男孩特區。我喜歡”岸上風雲“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我現在努力存錢,希望一年後能買我的第一架相機。兩年後我要去拍西藏和南極的風景,三年後我要去紐約視覺藝術學院拿一個攝影的degree.當然這些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在你的世界,這些都是功課不好的人搞的玩意。”我確實吃了一驚,當你有那樣的臉蛋和身材,通常你不用計劃周末以外的事情。“好極了,那你應該好好追求你的理想,何必為愛情分心?”“分心?你年紀大我一倍,對愛了解不及我的二分之一。對你來說,愛是第四台節目屏幕旁跑過的字,是一種分心,不是主體。是一種額外資訊,不是壓軸好戲。是一種調劑,可以選擇使用的地點和日期。是一種演習,程序繁複但沒有血肉痕迹。是一種點滴,慢慢流過沒有劇烈的反應。是一種日記,適合回憶但不能履行。你坐在家裏,讀幾本簡·奧斯丁,租兩部法國電影,就以為自己懂得愛情,你懂個屁!我告訴你愛是什麼。愛是一場即興劇,台詞不順但充滿驚喜。愛是一場大雨,來去匆匆你毫無逃避的餘地。愛像”拯救雷恩大兵“,生與死不憑技巧只看運氣。愛像一場車禍,剎那發生追究不清原因。愛像照胃鏡,痛苦不堪但完整徹底。愛像這個……”她拿出一顆葯,放在我眼前,“你知道486是什麼?”“一種舊式的微處理器?”她吞下藥,“RU486是口服墮胎藥。”我張大眼睛,她喝水將葯衝下,我立刻抓到把柄,“虧你還好意思告訴我愛是什麼,你和張寶只是性而已!”她不屑地站起來走開,我跟上去,她說:“你根本沒聽懂我的話。我已經告訴你愛無法準備、無法預期,性當然也是同樣道理。你以為性和愛是兩種東西,發生有固定的程序,像吃荔枝要先剝皮?視窗98之前一定是97?那樣的愛無從着力,那樣的性只是升旗典禮。真正的愛與性是同一樣東西,像一隻籃球,前後只看你從哪個角度看而已。”我雖明知她在強詞奪理,一時卻不知如何反擊,我使出最後絕招,“張寶已經有女友了!”她停下,“是誰?”“她……她……她是他銀行的同事,她是一個蛋白質女孩。”她笑一笑,“另一個MBA?哼,我知道這種女人,典型的中產階級,拿到信用卡的帳單立刻付清,半年前就開始等待三天的連續假期。為TVBS又開始播艾莉的異想世界而高興不已,整天讀EQ的書卻沒摸過男人的鬍鬚。上班唯一的樂趣是把笑話forward給陌生人,下班唱KTV永遠點同一首歌曲。張寶會愛上她?我不信!”我不但沒有說服她離開張寶,她的話反而讓我懷疑起我和蛋白質的感情。蛋白質真的這麼平淡?我對愛情真的這麼懶散?她在追求激情浪漫,我只要長治久安?張寶解放了,那我呢?
“百分之十的肉體”
上禮拜我去找張寶的大學生女友,她充滿生命力,不但讓我不再反對他們的戀情,也讓我開始懷疑我的蛋白質女孩是否因太過完美而缺少人氣。
“電影裏那些天使不是都自願下凡到人間體驗喜怒哀樂生老病死,因為那才叫真正活着。蛋白質是一個還留在天堂的天使,永遠微笑,永遠好脾氣,永遠在對不起,永遠記得吃維他命C.和她在一起我覺得在演戲,活得完全不見底。”張寶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只知道她是一個好女孩,辜負了她你可以下地獄。”我決定約蛋白質出來,激發她醜惡的人性。為了激怒她,我告訴她我在暗中陷害鐳射頭。她竟然倒在我懷裏,眼睛眯成一條細線,“在你和鐳射頭之間,我永遠會選擇你。”“為什麼?我又瘦又矮又不帥,信用卡的帳永遠付不出來。”“你有幽默感。”“我?我最喜歡的電影是柏格曼的”第七封印“,看”哈啦瑪莉“的反應像在看”拯救雷恩大兵“。”“我愛你只有一個原因:因為你是你!”剎那間天堂大開,溫暖的陽光射下來。當你經過多年的被拒絕,你慢慢忘記愛這個字該怎麼寫。你開始相信愛情是貴族的特權,而自己生來貧賤。你開始相信愛情是一種生意,有成交的條件和行情。你不再相信自己,只相信手中握有的資金。你拚命賺錢、努力成名,社會地位一點一滴地累積。你好像在說:你不愛我沒關係,你可以愛我擁有的東西。你不再記得多年以前的夏季,隔壁班女生假裝來問你數學習題,那時你的青春痘像數字一樣沒有止盡,成績是班上的第54名。你不再記得你曾和兩百多人擠在一個小房間補習,那個中山的女生突然轉過頭來看你,下課後她朋友來問你朋友,約你到她們學校看“甘地”。你不記得愛曾經是沒有條件、不合邏輯,唯心唯性的一種東西。我愛你,因為你是你。
我抱着感恩的心向蛋白質靠近。她打開我的鈕扣,我拿掉她的眼鏡。她收起我的鋼筆,我關掉她的手機。她解開我的皮帶,我摸到她的……
“然後呢?”第二天張寶問。
“然後我發現我不能繼續。”“為什麼?”“因為她是一個聖女!”“聖女又怎樣?”“她溫柔善良、賢慧端莊,我仰慕她,想頒給她一張獎狀,我充滿敬意,接吻途中想跟她行禮。我不能和我仰慕的對象發生親密關係!”“為什麼?”“因為她太神聖了!昨晚當我和蛋白質在一起,我感覺自己在參加升旗典禮,一切是那麼純凈、正義,我完全沒有任何色情的情緒。”“你需要看心理醫生。照你這種理論,只有連環殺手才是理想情人。”“也許不用到連環殺手的程度,但至少不可以是循規蹈矩的好女生。”張寶要反駁,我說:“想想你喜歡的安娜蘇……”他無言以對。
“所以我說,性是百分之百的心理……”我們同時回憶起僅有的幾次經驗,然後我自動修正,“好吧,也許有百分之十是肉體。”第二天蛋白質打電話給我,我沒有回。她又打了三天,我告訴自己加班加得很累。
“你這個蠢蛋!”張寶罵我,“蛋白質在台灣教育體制下成長,當然不可能像唐朝女子那樣豪放。她們高中不能留頭髮,大學10點前得趕回家。牽手就要驗孕,接吻就要結婚。但就因為她如此純真,愛她才有無限可能。你們的愛可以像空中英語,每天學新的字句。搞懂安全期要拿出計算機,找到性感區得花一個星期。你們的愛可以不斷拍續集,每一集都有新意。”“你講得也有道理。天啊,我迷惑了,我不知道我出了什麼問題。”“你的問題很普遍,你和很多男人一樣:賤!”他的直接將我點醒!沒錯,女人是複雜的動物,男人都是豬。我們費盡心思追求的東西,到手后卻棄如敝屣。不再擁有的感情,突然間都變成黃金。是,不再擁有的感情……
我立刻打電話給蛋白質。
她媽媽說她跟男朋友出去了……
“艾薩阿西莫夫”
上禮拜我未曾珍惜的蛋白質女孩變成別人的女友,為了麻醉自己,我和張寶跑到台北最大的舞廳。
我一走進,艾薩阿西莫夫就發生了。
“”艾薩阿西莫夫“?”張寶問。
“艾薩阿西莫夫是美國科幻小說家。他有一個短篇叫”夜“,講在一個遙遠的星球,星星1000年只出現一次。當它們出現時,那景緻太過美麗,全星球的人都發了瘋……”我邊說,邊指着吧枱旁身材弧度像北斗七星的女人,“那就是1000年只出現一次的星星!”張寶搖頭笑笑,“30乘以9等於多少?”“270.”“你能追到她,就像你能活到270歲的機率。”我們看着一名美女。唉,美女,多麼貧乏的字眼,好像稱鯨魚為魚,不合邏輯,只是突顯了我們缺乏想像力。她獨自站在那裏,自成一個星系。一群男人環繞着她,彷彿人造衛星。她冷漠,沒有人敢上,好像知道她的大氣層缺氧。她好身材,沒有人敢多看,怕褲子突然變小不能穿。她的嘴唇發光,像誘導的燈塔。她的腿長,適於緊急迫降。
“她和我們不屬於同一聯盟。”張寶說。
“聯盟?”“每一種職業運動都有聯盟,實力相同或地域接近的球隊分在同一聯盟。愛情也是。你想不想認識蕭薔?當然想,但她一件衣服抵得上我們一年的房租,所以她和我們不屬於同一聯盟。吧枱旁的女人,不但和我們不同聯盟,她根本和我們是不同的運動!”“我的愛能飛越聯盟!”“你的愛爬都爬不動。這就是你交不到女朋友的原因,你自不量力,精神都耗費在無謂的期望和傷心。幻想那些遙不可及的女人,你的心會痛得像被狗啃。你要相信,那些女人拒絕的不是你,而是你的階級。”“你乾脆一次告訴我,哪些女人和我們不屬於同一聯盟。”“在以英文名字互稱的公司上班的女人、公司有”助理副總裁“這種頭銜的女人、辦公室在20樓以上的女人、用”Project“這個字眼來描述手邊工作的女人、迷戀財務槓桿或其他大型槓桿的女人、懂得”台股期指“和”殖利率“到底是什麼東西的女人、意大利字知道得比英文字多的女人、頭髮挑染成紅棕色的女人、去香港的頻率超過去萬華的女人、因為認真而美麗的女人、EPHONE廣告中的女人、日常對話中會用到”宰制“、”父權“,或”后殖民論述“等字眼的女人、穿黑色內衣的女人、戴紫色墨鏡的女人、家裏有兩面鏡子以上的女人、有流動電話卻從不開機的女人、去過瑞士的女人、會咬着一根紅玫瑰跳探戈的女人、吹長笛或彈鋼琴的女人,還有任何知道S&M不代表Sales&Marketing的女人。”“照你這樣講,這世上和我們同一聯盟的女人只剩下我阿媽。”“或許再加上我們公司倒垃圾的歐巴桑。”“你怎麼這麼沒自信?”我教訓張寶,“好歹我們也大專畢業,混過美國的野雞大學。現在的薪水雖然不高,至少有年假和勞保。吧枱旁那個女人雖然漂亮,但智力也許還停留在麗嬰房,她沒通過托福的聽力測驗,出國通常是兩周而不是兩年。她以為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種家禽,托爾斯泰是一家泰國餐廳。她以為梵谷是一個地方,塞尚通常用來灌腸。”“梵谷不是一個地方?”“你要相信:文化讓我們有氣質,學歷讓我們有魅力。”“你怎麼這麼迂腐?”張寶說,“這不是台大同學會,誰在乎你畢業后又拿到什麼學位?你如果上去跟她搭訕,她不問你的學歷,只看你的Porsche.你如果帶她回家,她不看你的獎狀,只問你的銀行。”“我就不信。”說完我正要走過去。
“你完全沒有成長。弱水三千,你要飲掉一缸。出身貧賤,偏偏愛擺排場。你難道不記得我們是高維修女子的手下敗將,發誓從此要追求善良而不是胸腔?你現在又去找這種火山爆髮型的女人,想靠她的岩漿讓自己解渴清涼。你知道她永遠不會和你捲起袖子拼裝IKEA,下班后趕到醫院探望你媽。你永遠不可能請她吃貢丸湯、15塊的蛋餅就讓她高興一早上。”“我知道我們的差異,但是愛可以讓我們合為一體。”“你明明知道她不可能愛你,勉強和你在一起也只有性和shopping.你永遠都會懷疑她愛你的動機,每一天都在緊張你的幸運會突然到期。當她在你身邊時你不准她接手機,她談起別的男人你就認定他們有曖昧關係。她不在時你覺得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到她家時會仔細尋找不是自己的男性內衣。於是你步步進逼,一定要她每天說愛你愛你。半小時查一次勤,她每天下班你都說”我送你“。最後她終於承受不住壓力,不願再與你的不安全感為敵。”我同意張寶的每一句話,但我的腳卻一步步走向她。我有一百個不要和她搭訕的理由,但此時我唯一能想到的是她能把我變成野獸。當星星出現時,那景緻太過美麗,全星球的人都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