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同歸於盡
“燕姐,你說電視裏整天都在講金融危機,金融危機的,這兩個月為什麼我們生意這麼火呢?”小藍狐問家華頭牌青海第一燕。
青海第一燕道:“看你這小狐狸這麼高興的,你這個月賺了多少啊?”
小藍狐道:“兩萬七,呵呵,數都數不完。”
青海第一眼笑道:“瞧你這出息?才這點錢就數不完了,你這麼漂亮,把技術練練,趕明兒我跟江哥說說,也調你到火鳳凰俱樂部去,在俱樂部啊,運氣好三個晚上就賺到這點錢了。”
小藍狐道:“算了吧,全東莞只有四十九個囡囡有資格入選火鳳凰俱樂部,還包括那些兼職的模特,整個家華除了燕姐,就上了朝天椒了,連張姐、粉條、大眼睛都被淘汰了,聽說朝天椒都找了江哥的後門,我下輩子重新投胎吧。”
青海第一燕道:“你啊,就應該送到尼泊爾樹格法師那裏,伺候一下上師什麼技術都會了,好蓮花都是金剛搗出來的。你這樣好吃懶學的,活該成不了火鳳凰。”
小藍狐道:“現在也不錯啊,我明天去銀行把這兩萬多塊全部換成一塊的,然後這個月每天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不知道多爽了。你們這些名鳳就不要逼我們這些小家雀成才了,呵呵。”
青海第一燕道:“真得謝謝江哥,他的龍騰方略一上正軌,酒店生意一下就火了。聽明姐說整個東莞的酒店業績都回升到了最佳時期,這還是各店抽出了王牌組建火鳳凰俱樂部的情況下。你說現在男人的錢都從哪裏來的,青海月薪兩千的都算好工作了,我在俱樂部很多男人都好像錢是撿的一樣。”
秀秀道:“我聽江哥說過,中國有一個龐大的黑領階級,他們的錢是數據體現不出來的,所以金融危機影響不到我們這個行業。就像內地的公務員,明賬里一個局長也就一個月兩千七百塊錢,暗地裏多少誰也不知道。你看看我們東莞,有多少內地的局長在揮金如土,他們真的就兩千七一個月?”
青海第一燕道:“那就不管他們了,只要給錢我們就是好人。”
秀秀道:“你知道為什麼這個月生意這麼好嗎?因為東莞不準開新店了,也不準降價什麼的,老店生意當然會好。而且老闆們聯合起來,聯繫了好多大人物來照顧我們的生意,很多人組團來東莞,生意當然好了,還有李哥的香湯跟和寶同歸於盡了,好多在常平玩的又回到了厚街。於是就米西米西來錢錢了。”
我正巧在隔壁喝茶,聽到這些議論走過去打斷道:“以後香湯和寶的事情就不要談了,另外龍騰也不是我一個人折騰出來的,記住了,我只是跑龍套的,衛哥才是老闆。燕,現在下午一點了,休息一下。你下午三點要去俱樂部陪馬來西亞外貿局的陳司長,抓緊點;五點到七點去陪香港的霍公子吃晚飯,這個是個大頭,機靈點別被狗仔隊拍到;晚上九點回家華陪馬少將去總統房,記住要快,晚上十一點務必督促將軍趕回惠州,他要視察空軍夜飛,這人自制力弱你一定要強硬點;十一點後市委黃主任請你吃夜宵,他老婆很厲害,不管他怎麼央求,不要陪他過夜;凌晨一點我派司機接你回家華,美國的密斯特金等了你兩周了,今晚多少留點時間給他,畢竟也是世界五百強企業的高層,太怠慢了也不好,李市長說影響東莞的招商引資。”
青海第一燕道:“好的,江哥,明天我可以休息一下吧?我已經連續二十天沒有休息了”
我道:“明天上午睡到八點,九點鐘要陪衛哥出席工商聯的一個慶典活動,穿紅色旗袍,紅色高跟,黑蕾絲絲襪。十點五十你們開車去佛山南海,指導一下莞式連鎖店的師妹們,在南海吃中飯,順便可以在千燈湖玩會,下午三點南海區政府舉行廣佛同城南海雙城發展戰略推演會,衛哥的意思是讓你跟當地建委的李書記認識一下,他十天前在俱樂部見過你,這段時間老是在衛哥耳邊嘀咕,食不甘味,而衛哥又準備在南海拿塊地皮,這個推不掉。下午五點……”
“夠了!”青海第一燕嘟着嘴巴道:“以前何青也像我這麼累嗎?”
何青,好遙遠的名字,我看了看窗外道:“你還比不過何青,你剛夠上花船的資格而已。”
青海第一燕睜圓眼睛,跺着蠻腳,嗔道:“哼,我可是三藏第一美人,真比不過一個退役的傳說。”
是啊,她早已不在江湖,江湖卻有她的傳說。我嘴裏道:“你也不錯,多加努力。以後也是何青級的名鳳。”
青海第一燕嘟着嘴道:“我已經是了啊!”
衛哥站在落地窗前,無限感嘆道:“這次香湯與和寶同歸於盡,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啊。”
我道:“衛哥,還是我們贏了,大黑崽倒下了,基本沒有機會爬起。但李鷹我們再扶他一把,另一個香湯又起來了。”
衛哥搖頭道:“沒有贏,平局。大黑崽只是個代理人,他無足輕重,和寶表現出來的戰鬥力,尤其是利用中國官場的能力,超過了我們的想像,這才是恐怖的地方。”
我和衛哥一起對着窗外發怔,是啊,能把衛哥的人在東莞這一畝三分地逼到同歸於盡,這需要怎麼盤根錯節的關係,又是怎樣的社會能量,要明白,在中國開酒店的,其實拼的就是後台,沒有哪個酒店不是官商勾結的。
李鷹戰大黑崽,按照衛哥的指示,採用了幾年前對付白馬舞廳的戰術。買通了當地一個一直交好的鎮稅務所芝麻官,魏所長,然後讓魏所長每天三次過去查偷稅漏稅,這個方法非常毒,中國所有開桑拿的都偷稅漏稅,請問你去玩囡囡會開發票嗎?我想給客人開,客人都不敢要啊。所以一抓一個死,因此講句題外話,中國不管什麼商人,表面如何風光,其實都是顆棋子,下棋的人一般不直接經商,只直接抽成。所以胡潤富翁榜一個接一個入獄,這不奇怪,抓起九層來,也還有大量漏網的,這叫原罪。中央以前下過了文件,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對這個問題不承認不否認不公開不爭論。
大黑崽也算老於世故,幾年五星級酒店的皮鞋不是白擦的。他很快報告了股東,第二天下午,這個稅務所所長受到了內部警告,同天晚上他收到了純金打造的小牛。所長馬上把他的為難處告訴了衛哥,衛哥是什麼人,當晚讓李鷹砸去了兩百萬,並聲稱如果擺平了這件事,兩年內幫他升副處級,如果升不了再給他三百萬養老。
接着魏所長化身為了反偷稅鬥士,連上級發話都不聽,為了國家的稅收他勇敢的和黑惡勢力做着鬥爭。他公開將金牛退給大黑崽,指着身後的黨旗說:“如果我不能盡忠職守,我對不起這面鮮紅的旗子,對不起稅務幹部的身份。”
為了配合所長的正義行動,周記者在李鷹的暗示與車馬費鼓勵下又一次出手了,一篇長篇報道《金山銀山買不來對黨的忠誠》在東莞日報發表,配的圖片就是那個退還的巨大金牛。這個報道圖文並茂,很有衝擊力,尤其在這個物慾橫流渴望英雄的年代,魏所長的事迹迅速在好幾個媒體上發表,魏所長很快就得到了省組織部的表彰。周記者憑藉這篇報道,在圈內獲得了巨大的榮譽,年底時被評為優秀記者,后選調到了廣州日報,省級喉舌。這是后話,在此不表。
李鷹見到文章后微微一笑,免費請周記者到香湯來了個“健康桑拿”,衛哥又請他到家華做了個“綠色沐浴”,第三天我帶着他去了一趟火鳳凰俱樂部,玩了個“文明休閑”。回來後周記者就邀請好幾家媒體的朋友對着和寶來了個追蹤報道。
周記者對着電視鏡頭義憤填膺道:“這家逃稅漏稅又行賄的沐浴,據知情者報告,竟然很有可能隱藏着色情服務,如果是真的,這樣的毒瘤不剷除,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如何展開,我們注意到,在一街之隔的地方,還有一個小學,每天有無數的小學生從和寶曖昧的廣告牌前面走過,讓我不僅想起魯迅在《狂人日記》裏講的話:救救孩子……”
李鷹很滿意,又請了他一周的綠色沐浴。
這一組組合拳下來,和寶搖搖欲墜,但奇怪的是,這個本來很快就要炒熱的題材,迅速地偃旗息鼓了,報社電視台都不再報道。本來已經被省里內定樹為典型了的魏所長不僅沒有陞官,而且招到了冷遇,很快就把他平調到了宣教文衛科做了科長,誰都知道跟稅務所比,那是個清水衙門。衛哥只好迅速支付了他一百萬,讓他安心養老。
不論如何,和寶畢竟出了事,被停業整頓了,樹大招風,生意一落千丈。但一周后,香湯莫名其妙地起了一場火災,沒有人員傷亡,是由一個爛仔不小心扔煙頭引起了,還沒有報119,消防隊很巧合的第一時間趕來了,撲滅了熊熊小火,一檢查發現,香湯消防設施不達標,有嚴重的安全隱患。當地一家電視台迅速做出了報道:深圳的悲劇尚未忘卻,東莞歡場安全走向何方。這報道一看就受了深諳政壇心理的高人指點,把這小火迅速地跟驚動中央的深圳火災事件掛上了勾,刺激了很多政客最敏感的神經,你撈錢沒問題,掃黃時配合一下就行了,但你不能在我任期內搞出負面新聞了,更不能給我惹事,尤其是重大安全事故。於是香湯也無限期停業整頓。為此,衛哥找了周秘書,周秘書表示省里知道了,而且聽到的傳言很誇張,說差點燒死了三十多個人,他不方便也不可能說話。
同一天,香湯跟和寶都關了門。李鷹跟大黑崽都被拘留,兩天後都被取保候審。
我跟衛哥抽着煙,分明感受到衛哥的一種憂慮,香湯與和寶的同歸於盡,互相弄不死對方,說明小日本竟然有實力在客場單挑他這個東道主了,要知道衛哥雖然還沒有完全實力一統東莞(也不可能),但通過花會和望牛墩會議,他隱約已是東莞這全國最豪奢之地的夜場盟主了。
“江部長,有個小孩子搗亂。”我趕忙回到酒店大堂。一個十二三的小男孩正在大廳耍潑,我過去一看,樂了,這人我還曾想輔導他功課了,是個二世祖,長期包養過白素素姐姐,以前我和李鷹火拚時,他算是幫過我大忙,正大聲嚷嚷着要找他的素素姐姐了。
我道:“你素素姐嫁人了,不在這上班了。”
小男孩非常憤怒:“胡說,姐姐說過要嫁給我的。”
我忍住笑道:“你這麼久不來看姐姐,姐姐生氣了,就嫁了。”
小男孩忍住眼淚低頭道:“她嫁去哪裏了,我要去找她。我放假去了澳大利亞,後來爸爸逼着我學英語,耽誤了幾個月。本來素素姐姐教我就是最好了。”
我笑道:“我也不知道她嫁哪裏去了,呵呵,要不要再家華重新找個姐姐,輔導你寫作業,幫你暖被子?”
小男孩低頭抽泣道:“不了,我只要素素姐姐。”
小男孩轉身離開大堂,道:“我肯定會找到她的,我有錢,我請香港的私家偵探。”
素素一進店鋪,就迅速成為了陳村一景。在順德人BBS里,她有了一個外號:順聯西施。素素的店很熱鬧,每天無數男人裝模作樣地進去看衣服,看着看着就變成看老闆娘了。但人多不代表生意好。她的衣服賣得很貴,精明的順德女人並不怎麼買賬,而男人們,往往帶着自己的女人來買衣服,看看素素,又看看自己的黃臉婆,看着看着很憤怒,都不樂意掏錢了。所以剛開始,白素素還興緻勃勃了,沒過一個月,生意慘淡,就興緻黯然了。
張小盛看着收銀台驚喜道:“素素,這個星期真不錯,純利潤就有八百多啊?!”白素素耷拉着頭道:“還不如我以前一個鍾呢。”
房屋已經開建,暫時還是住在租的二室一廳里,這一家人也都算和美。老人心疼這白嫩嫩的媳婦,基本不讓她幹家務,但白素素還是很懂事,雖然基本不下廚做菜,但主動洗碗;雖然基本不拖地洗衣,但主動倒垃圾。
有一次晚上,白素素正在廚房洗碗,聽見老太太大罵:“這個臭婊子,破壞人家庭。”白素素聽得有些鬱悶的,含着笑走出來一看,老太太看着電視還在生氣了,電視裏一個男人被一個妓院的狐狸精勾引,然後不顧家庭,把自己生病的患難與共的妻子,還有三歲的小女兒棄之不理。”
老太太很有正義感地一聲聲婊子的罵著。白素素低頭玩着手指,張小盛一笑,搶過媽媽的遙控器換成了體育頻道,誰知這一下子讓白素素更生氣了,直勾勾地盯着張小盛。轉過頭去生起悶氣來。
厚街西郊要建一個小的陶瓷廠,這廠的老闆和牛仔是“連襟兄弟”,迷楚妖精迷得五迷三道的,見牛仔這個建築公司雖然沒有什麼資質,但來招標的公關經理居然是夢中情人,當場就給了楚妖精一個面子,送了個工程給牛仔做,隨手給了牛仔一張圖紙,讓他按照紙上畫的東西的造。牛仔一看,簡單,在一個車間頂上建一根二十五米煙囪,工期兩個月,造價二十八萬,這玩意牛仔在鄉下見過摸過還爬上去玩過,當場就答應了。
這是牛仔妖精好不容於接到的第一個工程,不過廠老闆要求牛仔先墊資,兩個月後工程驗收后再給錢,這也是行里的規矩。楚妖精立馬幫墊了。於是牛仔成為了東莞建築業最小的老闆,江湖人蔑稱“牛瘸子”。
“牛瘸子”喜滋滋地帶上一群農民工,聯繫了幾個磚泥廠,就動起工來。少林寺的人就是踏實,接到工程第一天,就再工地披星戴月挑紅磚。別的包工頭一般也就變成嘴力勞動者了,牛仔卻幹得比手下還賣力,工錢給得也足,只有一個不好,天天帶着整個隊伍吃豆腐。
沒過兩周,手下都感覺到了老闆的呆,個個都開始偷懶,牛仔也不多說什麼,只是一個勁的吃豆腐,幹活。當然送豆腐來的,是一個姓宋的寡婦,長得也沒有楚妖精說的那麼難看,大眾臉,挺樸實的一寡婦,兩人一見面就都樂呵呵地笑。楚妖精見工地灰塵瀰漫,來了一次后就基本沒來過了,於是兩人就在這個楚妖精爭取來的工地里公然地好上了。
宋寡婦給牛仔擦擦汗道:“老弟,怎麼感謝你啊?”
牛仔笑地陽光燦爛,道:“俺不要感謝。”
宋寡婦道:“俺也知道你的心思,你是好人,你要不嫌棄,今晚俺陪你睏覺吧。”
牛仔拍掌道:“那感情好,俺一直想着哩。”
東莞的建築業的複雜,不亞於酒店業,利益多的行業都複雜,這符合經濟規律。偷工減料那是行規,最離譜的是有人居然用篾片代替鋼筋修大橋的。單說東莞,黑社會組織或者說黑社會性質的組織到處都是,單是紅磚和水泥的供應,就被一個叫綠源的廠子很霸道地壟斷了,價格比市面高很多,但幾乎東莞所有的工程都只敢用它們的東西。牛仔不認這個理,跑出很遠,跑到深圳買來磚頭和水泥。一開始,因為他的工程實在太小了,綠源廠也沒有注意到。但古道熱腸的牛仔很自然地向其它工程隊好心勸說,提醒他們磚和水泥買貴了。
終於綠源廠派來了兩個梳着鸚鵡頭,紋着青龍的漢子來找牛仔麻煩了,逼着牛仔買他們廠的東西,否則就要砸場子。
牛仔喜道:“嘛?你們要打架?好咧,好咧,俺洗個手出來陪你們。”
兩大漢十分憤怒,這殘疾人是不想活,拿出匕首就捅。牛仔讓開,關了水龍頭,大喜道:“兵器,好,一寸短一寸險,但短兵器不是這樣用的。”兩手一揮,兩漢子脫臼了。牛仔幫他們接上,道:“剛才不算,重來。”
兩漢子面面相覷,又揮拳攻來,再脫臼。牛仔又幫他們接上,多麼富有白求恩精神啊。牛仔道:“這次也不算,重來。”
兩人抓狂了,同時罵道:“等着瞧。”轉身要跑,牛仔喝住他們,他們居然就停下了,平心而論,雖然他們打不過牛仔,但跑,牛仔現在的狀態是追不上的,但他們都停下了。牛仔走上前,勾着兩人的肩膀,很虔誠地道:“咦!你們身上的小蛇畫得可好咧,誰畫的,讓他幫俺也畫一個。”
兩人跑后,偷懶的工人突然勤快了一點。
黃昏時間,牛仔和眾人正在煮豆腐魚,一輛吉普車帶着七八個大漢,手拿着鐵棍又過來了。
牛仔的手下對着老闆使眼色,讓他快躲躲。做建築工的人見打架都見多了,也不怎麼緊張。牛仔一望,喜形於色,拿着塊磚頭踏着歡快的小碎步沖了出來……結果……好像缺乏寫的必要,這七八個大漢瞬間明白了什麼叫拍磚。牛仔因為瘸子,也挨了好幾棍子。
牛仔道:“過癮,過癮,澳門回來就沒有這麼過癮過。你們明天多帶點人來好嗎?多打打功夫才會高。”
此戰之後,牛仔在江湖中也有了名號,由牛瘸子,變成了瘸子牛。居然在這麼黑暗的行業里沒一人敢黑淳樸的他,他就像黑夜裏一顆星星,明亮了整個天空。手下的工人更是沒一人偷懶了,都起早貪黑的賣力工作起來。
總算在第二個月月底煙囪搞完了。前幾天廠長派人去驗收,牛仔被罵了個狗血噴頭,還沒有錢拿。媽的!牛仔把圖紙看反了,人家是要挖一口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