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第10節

K:這個魔術師太適合YY-S的氣氛了。他喜歡叫自己虛構Mario。有一天,他跟我說:我願意把我的身體獻給科幻小說。哈哈!

Kenny對一些來YY-S的新朋友說著他這句著名的話:上海是什麼意思?上海就是勿搭界。

一對美國夫妻坐在那裏,男人的中文名字叫石博如,女人的中文名字叫林安燕(注33)。

石博如:“公寓”里很多照片都是K的鄰居庄傑拍的。他是個做碼頭生意的。他不是職業攝影師。

林安燕:看那些的照片,他像是Party的戰地記者。

Kenny對着K說:髮型師知道什麼是貴。二十塊錢是剪不出什麼好髮型的。

庄傑一手拿着蟹一手拿着包中華牌香煙:Thisisbusiness!

Anto把一張照片扔到K面前。

Anto:我知道你不喜歡他,我就要給你看他的照片,你說他恨女人對嗎?他只是恨專業的女演員而已。他是個絕對的天才,他最棒的電影是《白痴》。

第二章午夜以後,二十四小時咖啡館YY’S(4)

K拿起照片:為了你我才看他的照片,雖然他在微笑。我知道你為什麼喜歡他,因為你把藝術和愛當成宗教,而我不是。我不喜歡為了痛苦而歌唱,我不認為痛苦是美麗的。我想,由於我的倒霉的過去,我有權這麼說。黑色的痛苦一直就在那裏,他們只是在睡覺,而我不想任何人來喚醒他們。所以,我不喜歡那些為痛苦而歌唱為痛苦而死去活來的電影。我想快樂地生活,為這冷冷的生活歌唱,並且試圖讓大家都跟痛苦開下玩笑。我不喜歡眼淚。他恨女人,他恨有名的女人,而不是僅僅恨專業的女演員。從電影的角度來說,他真的是個天才。但是,你必須也要注意,你有嚴重的自我毀壞傾向,這很青春,但應該要改變了。

戴墨鏡的女孩笑着對荷蘭男人Z說:如果你想拍出好電影,你必須讓你的演員們在你的鏡頭面前發情起來,你得讓他們愛上你工作時的樣子,所以,換一個髮型可能是個好主意。

法蘭克邊卷着煙邊對播音員警察說:姐姐,妹妹,贊助商,Lino,你,都是些堅強而寂寞的動物。你們完美地適合著這“兇殺的”氣氛。並且,有時候你是可以在這個城市感覺到這種氣氛的。比如,每次新年快要來的時候,我就感覺死亡即將來臨。而事實上,上海是個最安全的城市。出租車司機總給你一種家的感覺,雖然他們總是不認路。

法蘭克:我真的愛妹妹,她的血是最甜的。妹妹是有能力去賭的,她似乎沒有什麼理由開這個賭檔,她只是想賭這件事情本身。而我們所有的人,最後一次看到妹妹,是她跟姐姐一起離開了ABC的Party。

設計師周嫣:是的,我也看見她們一起離開的。妹妹其實是個絕望的女孩。每個絕望的女孩都是最浪漫的。

吧枱邊K跟上海男孩T.T、DJDavey和DJJohn在聊天。

T.T:上個禮拜六的時候聽說你在開派對呢,還看見你的朋友提了大袋的紅酒。到晚上4點的時候還有人在打電話問你的派對。我告訴自己說這就是K的派對,一群大人在開派對,一想到家裏的派對就想到殺人放火的事情。那天在Davey家吃他爸爸燒的豬手湯的時候,Davey跟我說“吃人”,我倒是吃得更加起勁,還想起很多電影裏相關的情節。根據食人族的說法,人的手和腳才是最好吃的部分;如果依照吃豬肉的理論,人的鼻子也應該是非常有嚼勁但是吃多了不容易消化的部分,因為豬鼻子很香很好吃但是不容易被消化。對於豬玀,我能想起來的是以前在外地玩的時候對着一個大豬撒尿,豬真的是非常好玩的東西,什麼時候應該在Party上放幾隻大豬玀。我相信人和豬玀能夠有很好的互動,人會討厭貓,討厭狗,但是沒有太多的人會討厭豬玀的。大概是因為Davey跟我說吃豬手湯是吃人的關係,所以我讓媽媽給我燒了紅燒豬手,和豬鼻子不一樣,上次表弟家生日我吃豬鼻子吃到消化不良。有一次得了流行性感冒,一個月的時間,掉了10斤的肉,病好了以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想吃豬手和豬腳。這些東西非常容易燒,也比燉蹄髈要好吃很多,燉湯放黃豆是一種觀念,當然紅燒的話會很好吃。超市裏賣出來的豬手豬腳都不怎麼好吃,好像用了特別的洗滌用品漂洗過,顏色很白而且聞不出豬的味道。買豬手的話要到菜場的肉攤上去買,我一直覺得肉攤是非常有意思的一個地方,我在我家附近菜市的肉攤邊上賣蘑菇和蔬菜的攤位上見過一個可以扮演賈寶玉的賣菜少年,當然如果他的臉再白一些的話。豬肉攤上最吸引你的是豬的內臟,但是最可愛的還是要算豬頭了。近年來豬骨非常好賣,因為骨頭火鍋的關係。我對骨頭火鍋打不起精神來,三人行骨頭火鍋剛開的時候,我跑去吃為的是吃牛肉和那裏飯後送的雪糕。買豬手不能貪婪,大的豬手不一定好吃,前蹄一般比較短小,后蹄比較長,而且有腳圈在上邊,比較肥美。中等但是有點肥的豬手是首選,你可以讓屠夫幫你剁一下,因為看屠夫用刀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中世紀歐洲的那些外科醫生首先會是理髮師和屠夫。校園恐怖片一般沒有太多血腥的東西,沒有斷肢,沒有可以看得很清楚的內臟。每次半夜回家的時候都可以看到在自行車和助動車後面掛着整豬或者半隻豬的肉販子。以前有過一個階段夢裏會穿過同一個菜場,那裏會有巨大的螃蟹和跳動的乒乓球。菜市場是在一條路的兩邊,而路的寬度又正好。人和豬不一樣,人必須很忙,否則停下來的話就會變得很沮喪。所有的朋友都在為聖誕節忙碌,不管你多麼悲傷或者只是沮喪,哪怕是抑鬱症也好。聖誕節、新年和春節都要來,接着會是情人節,然後就是春天了。我一直在找科學家的統計資料,一個感冒的人每天可以產生多少鼻涕。出鼻血的話多喝豬肝湯,我以前也一直出鼻血,有幾次把桔紅的毛巾都染紅了。玫瑰花茶會在這個乾燥的季節對你的身體有好處,在陝西南路有大大的伏特加廣告的那個第二食品商店裏應該有買。條件允許的話泡的時候放一些草。

K:你嚇死我了。你終於說完了。要知道在非典之前我還是個只吃雞肉的人。

Kenny拿起他的8mm攝影機給每張桌子的人拍攝,機器發出滋滋的聲音。

T.T:膠片要去俄國定做,所以他永遠是拿着空機器給人拍。

Kenny給每張桌子送上一盤巧克力豆和棉花糖。

Kenny對其中一張桌子的客人說:當你告訴別人你想賺錢的時候,不應該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

Kenny:前幾天,你們知道誰來這裏啦?杜月笙的後代!

Kenny對另一張桌子的客人說:每個人對美的理解不一樣,有人喜歡茶,有人喜歡酒,有人兩樣都喜歡。

Kenny對另一張桌子的人說:為人民服務,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的,建設有社會主義特色的中國,但是,我們是收費的。謝謝!

當Kenny來到播音員警察的桌子時用廣東話說:食,色。

播音員警察大聲接着:性,人!

Kenny來到K的桌子:當然啦,Myfriend,沒有一點功夫,怎麼混啊?

Kenny對所有的人說:你們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今天是巴金的一百歲。

Kenny對所有的人說:你們知道11月27日是什麼日子嗎?

有人回答:李小龍的生日。

Kenny:你們知道功夫嗎?你們知道李小龍是什麼時候死的嗎?是怎麼死的嗎?

K:又開始了!最近他天天這個時候就開始說李小龍了。

第二章午夜以後,二十四小時咖啡館YY’S(5)

Kenny對着K,把手放在自己嘴上吹了一下:我們要用我們的嘴,不停地去問,不停地去說。

Kenny:你們知道11月27日是什麼日子嗎?

Kenny:11月27日,也是我YY-S樓下開張的日子啊。

已經將近4點了,很多人走了,Kenny、TaoTao和幾個朋友吃着從隔壁“小陶鮮”叫來的夜宵。

Kenny拿着一個茶壺拿着一個茶杯,說:當然啦,男人,女人,就是茶壺和茶杯的關係嘛!

有一桌子新來的客人從隔壁飯店叫來燒烤大閘蟹。

K吃着出自YY-S的廚房自製的大餛飩。邊吃邊笑地對酒保阿Ben:你的眼圈怎麼會那麼黑啊?怎麼會那麼黑啊?

酒保阿Ben的吧枱旁還站着上海DJJohn、DJDavey和他們的女朋友。他們都笑着。

酒保阿Ben:她每次都要吃兩碗,一碗不夠。

Anto爬到YY-S的舊鋼琴上翻閱着YY-S的書架。

YY-S的國際象棋棋王法蘭克一個晚上也沒有找到人跟他下棋,開始自己跟自己下棋。

戴墨鏡的女孩的對面一直坐着沉默不語的上海男人奇奇(注34)。

戴墨鏡的女孩:什麼時候我要去你的狗醫院參觀一下。下本書就寫你的狗醫院。

奇奇點了點頭。繼續沉默。

YY-S這個時候的音樂是播音員警察剛從香港帶回來的:法國DJ做的舊上海金曲舞曲版,百代一百周年紀念唱片。

天快亮了,這裏一直有人,這裏是二十四小時咖啡館。

播音員警察用他漂亮的身體語言簡單的上海話表達他對成吉思汗、毛主席、周總理、張學良、蔣介石的看法。

ABC來了。

ABC進門看了一眼坐在Kenny面前的兩個男人。

Kenny:哎,你好,這是米奇,外灘3號彈結他的。

ABC:外灘3號,就像是一個女人在那裏拚命地努力着。

ABC: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彈結他的。

米奇:為什麼?

ABC:因為我以前睡過一個男人跟你很像,也是彈結他的。

ABC:你是哪裏人?

米奇:一半瑞典一半秘魯。

ABC:你從哪裏來?

米奇:我從東京來。

ABC:他是西班牙人,而且他挺胖的。還好還好,我們不是Loser(失敗者),沒有睡過而互不認識。

ABC轉向Kenny:最近,我們正在研究一種真正的回聲系統,這樣觀眾可以和自然仿生的對象天衣無縫的互動,從而製作出他們自己的電視節目。互動電視作為新媒介擁有光明的前景。

ABC皺起眉頭:哎,親愛的,我有點覺得好像我真的跟他睡過哎。不過當時他在香港,不是在東京。別說,別說。

Kenny:他確實在香港待過。

ABC:那是七年前的事情了。我記得,當時好像他媽媽在上海工作,住在一幢老房子裏。

Kenny慢慢地對着米奇:米奇,你媽媽是不是在上海工作過?

米奇:對啊,你怎麼知道?

ABC:別說,別說,別說。下一代的電視,通過感應我們眼球的動作(系統以瞳孔的目光在屏幕上的某一個位置作為參照來探測眼睛的動作),或者腦電波(我們所在思考的那些東西,大腦中的意象),直接控制和操作機器。天啊,我剛進來的時候還以為他是同性戀呢!

一個半小時之後。

米奇:廣告,你是做廣告的,我知道你是誰啦!

ABC慌張地對着米奇身邊的男人:你是做什麼的?

男人:我住在樓上,我是做葡萄酒的。

ABC:中國有好的葡萄酒嗎?

男人:有,非常好,山西產的。

米奇:對不起,你變得太多了。但我記得我們的Sex特別好。

ABC:我是天天在變的那種人你知道嗎?

Kenny笑:有一次一對二十年沒見的好朋友還在這裏認出對方了呢!

第二章凌晨,YY’S地下室

6.凌晨,YY-S地下室

接近黎明。姐姐的家。

姐姐邊看電視邊笑講着電話。

姐姐:深更半夜看電視真的很High。

Lino甜美地笑着誇張地像在說台詞:因為這個時候的電視節目不再是關於恐懼和消費的了。

姐姐:現在這個頻道在放一場葬禮,一些男人看來看去,一個男人說弱小的生命迎風起舞,另一個男人說這是二十多年前的一部老電影的台詞。另一個男人說失去了愛,生命就失去了依託,就像一片落葉被風吹走。換個頻道,哈哈,一個女人說我只是一朵亂世的桃花,天下之大,絕無我弱女子安身之處,為什麼我這麼苦,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彼岸就在前方——出家。

K的家,K在看電影《教父》,但是電視裏沒有聲音,只有畫面,而唱片里正在放着“聲音的碎片”樂隊《狂歡》。

Lino的服裝店。

Lino對着電視機拿着電話。

Lino:看東方台,東方台好玩,在選美,好玩。甜有很多種,我們東方新人的甜是屬於那種清爽的甜。

姐姐:你準備怎麼拍葬禮啊?

Lino:首先,我在想,是否一切真如她所說的,她說過只有到我死的那一刻,我才會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愛你。

姐姐:我想會吧,而且如果她是愛你的,你就會感覺到。我們所有的人都會感覺到。

Lino:今天早上,當我醒來,我慢慢地拼着她的名字,兩遍,聽上去清晰、準確、簡單。我想,這是她停留在我嘴裏的方式。

K拿着電話不知在跟誰說話:看電影是非常私人的事情,一個人的時候,我總是喜歡不停地重複看這幾部電影。

Lino的時裝店,時裝店裏放着ABC送的一個電視機。

電視機里重複着以下情節:

黃昏,天有點涼了,冬天快到了,姐姐穿着一身黑衣服,在馬路上匆忙地走,不停地走,一直在走。

走過很多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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