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堂

第六章 天堂

古隊長驚訝地看着溫昕:“你能確定嗎?”

“能。”溫昕相信自己的眼睛。

古隊長的臉色顯得分外凝重。

扯到鐘山身上,女孩的死因變得格外不平常起來。古隊長忙通知隊裏終止所有對女孩的查找工作。溫昕興奮地問隊長:“這次我可以派上用場了吧?”古隊長看着她笑:“等案件破了給你記一功。”

溫昕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能參加這個女孩死因調查了吧?”溫昕大大的眼睛期待地看着隊長,古隊長笑:“你呀,就老實在這兒待着吧。”

溫昕嘟着嘴目送隊長遠去,姚主任沖她眨眨眼:“放心,一定有你的機會。”

機會真的到了。這次卻是古隊長主動來找溫昕,古隊長說:“我有一個計劃,想來想去最合適的人選只有你,所以批准你參加這次調查。”

溫昕心裏那個樂:“是,隊長。”

“今天晚上,你跟同志們一起去天堂俱樂部。”溫昕高興地瞪大眼睛,問:“讓我幹什麼?”

“假扮成小姐。”

溫昕沒想到隊長給自己這麼一個任務,鼻子都氣歪了,悻悻地說:“您……覺得我像……小姐?”古隊長大笑:“當然不是,但咱們隊裏實在找不出你這麼漂亮又機靈的女孩,再說,你去過好幾次,熟悉那裏的情況,唯一的困難,是怕人認出你。”

苦盼機會,真正機會來了卻是讓自己假扮成小姐,溫昕暗裏苦笑,但總比一次機會都沒有要好,忙說:“沒關係,化濃妝就行,只要不遇到鐘山就沒人認識我。再說,妝化得濃了,只怕連他都認不出來。”

晚上八點多,天堂俱樂部門口停下一輛車,下來三男一女,跟每天出入這裏的人沒什麼不同,三個男人一看就是剛從飯局上撤下來,滿嘴的酒氣臉紅脖子粗的,其中一個四十多歲的人摟着一個年輕女孩,那女孩濃濃的妝,帽子跟圍巾把臉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描得跟熊貓似的兩個眼睛,羊毛大衣下露出兩條纖細的只穿着絲襪的小腿,高跟鞋撒嬌般在大理石地面踢得叮噹響。好像熟門熟路,四個人直奔里走。領班忙上前迎住,“先生您幾位有預定嗎?”

“沒,開個大包。”領頭一個平頭眼都沒看她一眼。

“好,您跟我來。”領班忙不迭應聲,邊通過對講機通知開房。

平頭說:“你給我找個安靜點的。”領班心領神會,帶幾個人來到頂頭一間包房,進門時悄悄看那女孩一眼輕聲問平頭:“叫小姐嗎?”

“廢話,我們來幹嗎的?要兩個就行,我們自己有一個。”

這時,那女孩已經脫下大衣和圍巾,短裙上只有一件薄薄的低胸短袖毛衫,身材玲瓏有致,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嗲聲嗲氣跟那男人說:“王哥,今天有我陪你可不準再叫別人。”

被稱為王哥那人哈哈笑着挨着她坐下,色迷迷說好,哥就要你。

領班點點頭,說:“兩位哥放心我給您找兩個最漂亮的。”

平頭問小姐在哪兒,要自己去挑,省得換來換去。領班說他來得早,漂亮小姐都還在呢,保證給他挑最好的來。

“不行,孫哥。”那女孩卻突然撒嬌,“我去給你們挑,不能要比我漂亮的。”

領班忙轉臉看她,笑着說:“我們這裏最漂亮的也趕不上這位小姐啊,還是我去……”

“不行,就我們自己去。”那女孩站起來,搖搖晃晃過來,領班先聞到一陣酒氣。那平頭隨聲附和着就往門外走,領班沒辦法,只好跟出去,說您跟我來。

那女孩就是溫昕,另外三個男人,是隊裏的同事。

溫昕上前挽着平頭,盡量裝作一副剛跟錄像上學來的小姐的風騷樣,屁股扭得極為誘惑,吸引了好些走廊上的客人眼巴巴盯着她看,溫昕悄悄跟平頭說:“孫哥,我演得像不像。”孫哥輕輕笑:“太逼真了,簡直比小姐還小姐。”溫昕低頭咯咯笑,一路跟着領班走進大堂左面一個大房間,推開房門,溫昕卻驚呆了,整整一個足足兩百平方米的大屋子裏,一排一排沙發上全是小姐,個個努力打扮得讓男人饑渴難耐血液賁張,見有人進來,上百雙迫切的目光齊刷刷朝溫昕他們射過來,溫昕頓時覺得無地自容羞愧難當,好像自己才是真正被挑選的對象。孫哥悄悄碰碰她,溫昕才努力抬起頭……

領班說:“大哥您看好誰我就叫她出來。”

孫哥對溫昕說:“你挑吧。”

溫昕努力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目光在那些女孩臉上掃射,孫哥假裝向領班問這問那,盡量給溫昕創造時間。溫昕認真從每張臉上掃過,心裏暗暗說快點,快點,讓我找到你,你一定要來呀……溫昕目光忽然停頓,就是她!

溫昕手指向那坐在人群正中的女孩,在領班的示意下那女孩喜滋滋站起來朝門口走,沒錯,那天趴鐘山另一邊的女孩就是她,黑色的超短裙,幾乎赤裸的上身只穿着一個金色綴着好多花穗的胸罩,正是那天溫昕看到的好像碎布一樣的東西。溫昕又隨手指了一個女孩便轉身出門,實在再不想看那些渴求的目光和賣弄的身體……身後那兩個女孩已經一左一右親熱地挽住孫哥:“老?板……”?

回到房間,另外兩個同事已經叫了一桌酒水,一個只穿着三點式和長靴的女孩正跪在地上往每個人的酒杯里倒紅酒,進門的兩個女孩也好像怕熱似的儘可能又把身上衣服往下扒,搞得房間裏肉體橫陳活色生香,溫昕低頭躲一邊,擠王哥身邊儘力不往外看,王哥推推她:“傻丫頭,別忘記今天你唱主角?”

見鬼,早知道這樣才不來了呢!溫昕一肚子後悔,怪不得臨走時古隊長一臉壞笑看着自己:“真決定了,不後悔?”

倒完酒,那倒酒的女孩依然雙膝跪在地上對大家說:“您好,今晚由我為各位提供服務……”

“快點歌!”一個女孩叫,另一個已經急不可耐舉起酒端到孫哥嘴前:“哥,先干一杯……”

那女孩點歌,門開,溫昕一見這人影忙又把頭縮下去,悄聲說:“這女人見過我。”王哥忙用身體擋住溫昕的臉。

進來的是媽咪,滿臉笑容從胸罩里抽出名片給每位男士遞上:“我是這裏的媽咪許雲,各位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說。你們幾個女孩今天要〖BF〗陪好幾位大哥……”說著話,徐雲一屁股擠兩位男士中間,暴漲的一對乳房中間一條乳溝深邃不見底,不知還藏着多少張名片。王哥忙把她打發走,回身對溫昕小聲說:“別緊張,放鬆些。”〖BFQ〗

溫昕點點頭,抓起一杯酒自己先干肚裏,酒精馬上發揮作用,溫昕只覺得自己膽子頃刻間放大,用力去瞅那倆女孩。這時要不是兩位男士假裝正經地攔着,兩個女孩恐怕早已粘到他們身上了,服務女郎坐在電腦前低頭點歌,時不時看一眼客人……王哥拍溫昕肩膀一下,走過去找坐中間的張哥喝酒,順勢把一個女孩擠到一邊,正好跟溫昕坐一起,女孩看溫昕一眼,溫昕也看她一眼。

孫哥跟另一個女孩在唱歌,另外兩位男士也靠一起聊天喝酒沒完沒了,女孩看客人半天不理自己,有些意外,獃獃坐沙發上發獃,從桌上取一支煙……溫昕趁機靠過去,笑着問:“你叫什麼名字?”

有人理會自己,那女孩顯然很高興,仔細打量溫昕一眼,“梅梅。”又問:“你是哪個場子的?”

很顯然她把自己當做了同道中人,溫昕很得意,說:“專場。”

“什麼?”梅梅沒聽懂。

“哈哈,以前在上海,自從遇到他,”溫昕用嘴努一下王哥,“就跟他專場了。”

“是嗎?”梅梅一臉羨慕,“我怎麼沒這麼好運氣,他對你好嗎?”

“當然好了,每次來這兒唱歌都帶着我,他說除了我,以後永遠不碰其他小姐。”

“屁!”梅梅吐出一煙圈,“男人的話都是放屁!千萬甭信,只管抓緊時間騙他們錢就行。”溫昕笑,又喝一口酒:“他都給我買房子了。”

“是嗎?”梅梅更驚訝,“天殺的,我怎麼就碰不到這樣的男人!他……常來這裏嗎?我怎麼從沒見過他?”

“他在上海做生意,偶爾才來,我每次都來。”

“你?怪不得我好像也見過你。”梅梅認真看溫昕臉,“你叫什麼?”

溫昕忙努力睜眼把自己跟真實模樣再拉遠些:“我叫李瑩,也好像見過?你……?好像上次你也穿着這件衣服。”

“哈哈,這也算衣服?我總穿着這一件,是不是特性感?”

“哈哈,是啊,哪兒有,我也去弄一件……”溫昕不想再扯遠,把話頭轉回來,“我上次看跟你一起還有個女孩……”

“誰呀?每天這麼多人……”

“就是……跟洋娃娃似的挺漂亮,鬈髮,劉海,穿着也這麼少,戴着好大一副金色的耳環……”

“哈,你說是薇薇嗎?”

“薇薇?她叫薇薇?”溫昕忍不住興奮,“她今天在嗎?”

“她?”梅梅表情好像又有些崇拜又有些妒忌,“人家現在才不來這兒呢?”梅梅眼睛盯着溫昕,“你啥時候看見我們的?”

“上……好幾個月了吧……”溫昕心想千萬別說錯話。

“那就對了,薇薇早就不用跟我一樣等人挑了,命苦啊。”梅梅嘆口氣,自己喝口酒,“人家跟你一樣,有人養。”

“莫非不是薇薇?”溫昕有些緊張,“她怎麼了?”

“我都快一禮拜沒見她了,鬼知道她死哪兒去了?”

“哦,我還想呢,那麼漂亮的洋娃娃肯定男人喜歡,我上次還想……你們這兒的老闆會不會也喜歡她……”

〖BF〗“哎呀李瑩,你真他媽有眼力,我們大老闆上月自個兒喝酒,還讓她陪呢……”〖BFQ〗

“是了!”溫昕心裏一咯噔,忙問,“那你呢?就她一個人?你長得可不比她差呀。”

〖BF〗“哈又讓你說對了,那天,許姐還就是讓我倆一起陪老闆,嘿嘿,我跟你說……”梅梅好像突然想起什麼特好笑的事情,自己彎腰〖BFQ〗趴沙發上猛樂,“那天,真不敢相信,我和薇薇正陪老闆喝酒,進來一個女的,長得……特漂亮,跟明星似的……”溫昕那個心裏樂啊,從女人嘴裏說自己漂亮,真比一千個男人誇自己還美!梅梅又猛笑一氣,上氣不接下氣,抬頭看溫昕,“長得好像有點像你……”溫昕忙瞪眼咧嘴皺鼻,梅梅接著說,“但那女孩一看就是良家婦女,你猜怎麼著……她……哈哈哈……”梅梅看模樣真快岔氣了,“她竟然給了老闆一大巴掌!更奇怪的是,老闆竟然傻站着,還跟她說對不起!我們猜老闆是不是真喜歡那女孩……”

溫昕一顆心全放下來,看來不虛此行,她打斷梅梅接着問:“你一個多星期沒見她了?那她能在哪兒,我……還想找她問問她髮型在哪兒做的呢?”

“她呀……”梅梅又是一臉妒忌,“人家現在有錢了,做個頭髮都夠我賺半個月的。”

溫昕突然對那個薇薇發生了興趣,不禁問下去:“她是怎麼賺錢的?她又不比咱們漂亮多少。”

“這女人呀,漂亮倒是次要,我覺得男人喜歡女人的不是漂亮,而是——騷!”梅梅又咯咯笑,“我就不行,沒她那麼騷。”

“騷?怎麼騷呀?”

“她呀……只要見到有錢男人就像蒼蠅見了屎一樣叮着不放,只要給錢,男人讓她幹什麼都可以,真是捨得放下臉皮。比如有一次,她叫我陪她給一個大款做‘冰妹’去……”

“冰妹?”

“這都不懂?”梅梅側頭疑惑地看溫昕一眼,“就是陪那些男人吸毒呀,男人吸毒后特別亢奮,整個人跟野獸似的,整整一夜呀,把我折騰得快……”

溫昕只覺得臉發燙,要不是厚厚的粉底鋪在臉上,早就被梅梅發覺了。梅梅說得正起勁,溫昕實在不想再聽下去,急忙沖王哥點頭示意。王哥心領神會,又坐回來,假裝喝醉樣大聲說:“困了,回家睡覺去。”

梅梅又敬業地回去想趴張哥腿上,張哥推開她,笑着說:“該走了。”

“不會吧!這麼快就走?”梅梅不相信,見張哥認真,又趴過去湊近張哥耳朵說:“帶我走嗎帥哥?”張哥正等她這句話,問:“幹嗎?”

“嘻嘻,明知故問。”梅梅賴他身上不起來。

“多少錢?”張哥小聲問。

“一千。哥,你這麼帥我就打個五折好嗎?”梅梅努力作出痴情樣,“保准讓哥爽歪歪……”

張哥笑着點頭叫結賬,從包里取出一沓現金給另一個小姐和服務女郎每人三百,那小姐膩孫哥身上說也帶我走吧。這時許雲拿着賬單進來,大聲說:“怎麼這麼早就走,是不是我們女孩沒把幾個哥伺候好啊?”張哥忙說:“我們有點事先走,梅梅我帶走。”許雲沖梅梅笑:“晚上使勁讓哥高興啊。”梅梅笑着點頭,又悄悄問溫昕:“張哥是有錢人嗎?”

溫昕再沒心思跟她亂扯,搖頭不語。

幾個人帶梅梅出門,才剛剛晚上九點,天堂俱樂部一天最熱鬧的時刻才剛開始,走廊上滿是裸露的細腰豐臀和賣弄風情的笑靨,進來的客人們大多四十歲上下個個趾高氣揚彷彿自己就是這人間天堂的上帝一般。溫昕心裏突然湧起一陣悲涼,眼前的粉白肉體滑過,卻好像那具女屍恐怖的白肉。

上了車,溫昕坐副駕駛座,王哥開車,張哥和孫哥一左一右把梅梅夾中間。梅梅歪張哥身上悄悄問:“哥,咱們是去哪裏,你……不會讓我陪你們兩個吧?”

“住嘴!”張哥說,“怕你活不過今晚了。”

梅梅一激靈,看着車裏三個兇巴巴大漢默不作聲沒有任何錶情,頓時嚇得倒吸一口涼氣身體發抖……車在黑河邊一處僻靜處停下,梅梅聲音發顫:“就在……這兒嗎?”

張哥沒吭聲,拿出一張紙遞給梅梅:“你看看認不認識?”

溫昕打開頂燈,梅梅立即又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背後順着脊梁骨往上躥……紙上是一個閉眼女人慘白青灰的臉,沒有一絲生氣,幽暗的車燈下,絕對是一張死人的臉!梅梅手顫抖,幾乎拿不住紙,呆望着溫昕,好像滿車人只有溫昕是她唯一的希望。溫昕回頭問:“你認識她嗎?”

梅梅不說話,目光獃滯。

溫昕說:“我們是警察。”

梅梅一顆懸在半空的心猛然放下,努力想擠出笑臉,卻出現一張哭笑兼半的怪臉:“你們……有事嗎?”

“別害怕,讓你出來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張哥說,“照片上的女人認識嗎?”

“薇薇……她……怎麼了?”

“死了。”張哥說,“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梅梅半天沒喘過氣,眼睛死盯着薇薇的臉:“她……死了?”

“根據我們的調查,她最熟悉的人就是你。”張哥盯着梅梅看,“是嗎?”

“我?”梅梅終於回過神來,“在天堂我們倆倒是最熟,不過她外頭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她……是怎麼死的?”

“你不知道嗎?”張哥目光好像已經把梅梅看做殺人兇手,嚇得她幾乎快哭出來,“她早就搬出去了,我也好幾天沒見過她,還以為又跟哪個男人出去玩了……”

“你們一起住?”

“是……以前,前一個月她搬出去了,不過這邊房子也沒退,可能偶爾回來過一兩次……”

從梅梅斷斷續續的敘述里,知道了薇薇的基本情況。薇薇,今年二十一歲,跟梅梅是同鄉。兩年前進的天堂俱樂部,兩人曾一起租了套兩居室的房子。近些時候,薇薇可能是外面有了穩定的客人,出現在天堂里的時候少了很多,姐妹們猜測她是否終於找到了一個包養她的男人,妒忌與猜測之中,薇薇成為其他女孩的榜樣。

梅梅說:“上次看到她時,還蠻高興的樣子,把剛買的一個LV包拿給我看……”

“你見她是什麼時候?”

“就……上個星期四,她好像回來拿什麼東西。”

梅梅帶着幹警來到出租房。這是距離天堂不遠的一個小區里很普通的一套兩居室,兩個女孩一人一間,薇薇的房門緊鎖着。打開房門,大約十五六平方米的一間卧室,一看就是個年輕女孩的居所,牆上掛着一張薇薇淡妝的生活照,照片中,薇薇白T恤,牛仔褲,運動鞋,坐在河邊側頭燦爛的笑,直發在風裏隨意地飄揚,光看照片,你會認為這是個陽光的鄰家女孩,哪裏會想像得到她竟會是那樣的職業?是什麼讓這樣一個漂亮女孩變成了一具醜陋殭屍?

張、孫兩位幹警在梅梅房間繼續了解情況,溫昕跟着王警官在薇薇房間檢查。突然,枕頭邊靠牆一個毛絨玩具引起了溫昕的注意,這是一個普通的BUBU熊,溫昕也很喜歡,自己的床頭也放着一個,溫昕常常抱着它睡覺。BUBU熊脖子上掛着一個用紅線穿起來的金屬物,溫昕走過去,低頭把它摘下來,原來是一個小小的鑰匙,模樣古怪,很精緻,仔細看上面還打着編號。溫昕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鑰匙,拿給王警官看,王警官也說沒見過,但這樣一個刻意掛在床頭的鑰匙,一定對於薇薇是件重要的東西。除了衣服箱包鞋子玩具化妝品,整個房間連本書都沒有,唯一的收穫就是那把奇怪的鑰匙。那邊對梅梅也沒有問出什麼。王警官對梅梅說我們找你的事不準告訴任何人,否則下一個可能就是你。

梅梅驚恐地搖搖頭說打死我也不敢亂說。看溫昕他們出門,呆了呆,梅梅追出門,小聲問溫昕:“薇薇……她怎麼死的?”

“淹死,很慘。”溫昕扭頭下樓,卻又回頭對着梅梅閃爍着淚花的眼睛說,“梅梅,別幹了,找個正當職業吧……”

回去的路上,溫昕問為什麼不問她鐘山的情況,王警官搖頭說她只是個普通小姐,問也問不出什麼,千萬不要打草驚蛇,因小失大。

第二天,溫昕直接到刑警隊上班。那把鑰匙的結果很快出來,原來這是一把銀行保險箱的鑰匙,通過編號已經查清了它所在的銀行。

溫昕跟王警官一起到銀行,當保險箱裏的物品出現在溫昕眼前時,她吃了一驚,又有些失望。現金,嶄新的百元鈔票,足足裝了大半箱,粗粗數數,竟然有二十多萬,鈔票下壓着兩本存摺,總共存着二十多萬存款,看來這就是薇薇兩年來用身體換來的美好希望了,她的死,不知道跟這些錢有沒有關係,溫昕心裏緊抽,見王警官又拿出來一個厚厚的硬殼本,粉紅色的卡通封面,是女孩子們喜歡的日記本。日記本里是否隱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溫昕和王警官對視一下,把所有東西裝入包里,重新鎖上了保險箱。走的時候,溫昕不禁回望一眼保險箱,它的主人,已經永遠回不來了。

溫昕一個人躲在鬼窟的辦公室里,四面靜悄悄的,姚主任在隔壁輕輕咳嗽的聲音清楚地傳到耳朵里。溫昕有些緊張,起身給自己沖了一杯濃濃的咖啡,咖啡的香味把房間融入一個更加靜謐的空間。溫昕把粉紅色的日記本放在桌面,它的主人,正孤獨地躺在樓下冰冷的冰櫃裏。剛才回到隊裏,古隊長只是隨便把日記本翻看了一下,對溫昕說:“你先看,認真看裏面有沒有值得注意的線索,不要跳,要一篇一篇認真看。”溫昕有些出乎意外,半晌才高興答應,古隊這樣做,無疑是對自己極大的信任。

姚主任的腳步在走廊上響起,好像在自己房門前停駐了一下,但馬上又遠去,溫昕聽見他的腳步在樓道上消失,才翻開日記本。

裏邊很舊,可能是時常翻開的緣故。滿滿一本幾乎快寫到頭了。第一頁,貼着一張大頭貼,一張清純的臉在玫瑰花叢里燦爛地笑,幾乎沒有化妝,穿着甚至有些土氣,一定是剛到省城來照的。那時,這個剛到大城市來的女孩,是帶着怎樣的憧憬與夢想一頭闖進這個她並不熟悉的環境?笑臉下面是幾個小字:薇薇的日記,字體清秀,有些出乎溫昕意料。溫昕喝口咖啡,翻開第一頁:

2005年3月9日晴

省城變化好大。昨天剛從火車站出來時幾乎已經認不出這就是我前年才來過的省城,梅梅說來接我卻遲到了,一個人在候車室等了有兩個小時她才急匆匆趕到。她也變了,跟兩年前一點都不一樣,妝化得那麼濃,那麼漂亮,直到開口叫我,我才認出是她。天雖然已經不冷,但還不至於到穿着短裙絲襪的地步,梅梅說不冷,有羊絨大衣套着大腿,但我看她還是忍不住在發抖。

梅梅第一眼見我,就說我太土了,說我怎麼跟兩年前一點沒變樣,還說我就像什麼現在城市裏最流行的“土掉渣燒餅”!我知道她是在諷刺我土,搞得我有些臉紅,低頭看自己,的確跟她比起來已經差了太遠。但她那穿着,我卻覺得怎麼那麼彆扭,反正我是絕對穿不出去的。梅梅說要帶我買衣服去,我不敢,口袋裏一共帶了一千塊錢,怎麼敢亂花呢?梅梅說先借給我錢,我也沒同意,還是等上班了再說吧。媽媽說現在錢不好掙,家裏要有錢,也不至於不讓我去上大學呀……寫到這裏,我哭了,要是爸爸還在就好了,算了,不想了,繼續寫日記吧。

梅梅拉我上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里偷偷看她,她竟然張口就罵,說你們男人怎麼這麼賤。司機被他罵的不敢說話,梅梅告訴我,對付男人就像對付狗,你越凶,他越怕你,越對你好。看着梅梅這樣,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兩年前那個梅梅。

我小聲問梅梅,這兩年你都做什麼呢?

梅梅說,賺錢唄,在省城最好的俱樂部當服務員。

這時司機又偷偷看她,又被梅梅發現了,梅梅脫下高跟鞋說要砸他,那司機卻說根本沒看她,嚇得再也不敢吭聲。我笑,梅梅說得一點沒錯,男人就是賤!

梅梅拿出一個新手機給我看,說最新款的,剛上市她就買來了。我拿過來看,真的很漂亮,我問很貴吧,梅梅說不貴,不過馬上小聲說是男朋友送的,今天就是因為去買手機才接我遲到了。我問她男朋友好嗎,她就笑,笑得直不起腰,一直笑到下車,我都沒明白她笑什麼。是我,又說錯了什麼話嗎?

梅梅住的地方怎麼這麼差,在河邊一個家屬院裏,房子很舊,房間裏更舊,不過一看就是女孩住的地方,梅梅說她跟四個女孩住在一起,不過她自己一間房,我先跟她一起住。梅梅房間好亂,地上全是鞋,橫七豎八放了一地,足足有二十多雙,光五顏六色的高跟鞋就不下十雙,衣櫃裏也全是衣服,各式各樣的裙子看得我眼睛都花了。真希望這是我自己的衣櫃啊。

梅梅中午在樓下一個飯館請我吃了一頓飯,回家就說困,要睡覺。梅梅脫衣服上床,光着身子鑽被窩裏,梅梅見我看她,笑着罵我小騷貨,讓我跟她一起睡。聽她這樣說,我也覺着困,想睡覺,她卻非讓我脫光了抱着她睡,要不就不讓我上床。沒辦法,我只好聽她的話,記得長大后,今天還是第一次跟女孩一起光着睡覺,特別不好意思。我越不好意思,梅梅就越調戲我,用手摸我,還問我跟男朋友睡過覺沒,我說沒有,她卻不相信,死活非逼着我承認,當時,我想到了雷,不知他現在在做什麼……

梅梅睡了整整一下午,天完全黑下來后才醒。

我問梅梅她不用上班嗎,她說是每天晚上上班。我嚇了一跳,忙問那我呢,以後也是晚上上班嗎?梅梅說如果老闆要我的話,肯定也是晚上上班。馬上她又摸着我臉說,老闆肯定要我,讓我放心。我問那我什麼時候去見老闆,她說今天先跟老闆說一聲,看老闆什麼時候有時間見我。

我們到樓下吃了點飯,梅梅把鑰匙給我,說她回來很晚,讓我先睡。

梅梅跟那個女孩一起走了,我沒事,一個人在附近超市買了這個日記本,當我寫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梅梅卻還沒回來,不知道我以後也常常這麼晚下班嗎?以後,我會每天把日記記下來,不知道寫到多少天的時候,我也能有梅梅那麼多衣服鞋子,不知道到多少天的時候我也能買得起最新款的手機。窗外颳風了,好大,玻璃很響,梅梅還穿得那麼薄,不知道一會兒回來時候冷不冷?

薇薇在省城的第一天,絲毫沒能預料到她將要面對的人生。溫昕能夠想像得到薇薇當時的心情,也能體會到一個女孩縮在被窩裏聽外面全然陌生風聲時的感覺,她一定……開始想媽媽了。日記里曾經的單純女孩現今卻就在樓下最寒冷的地方……溫昕有些傷感,幾乎不忍心翻開第二頁,眼前,總是晃動着那張慘白的臉……門砰地被大力推開,溫昕嚇得猛一哆嗦,抬頭,從來沒見過姚主任這麼激動過。姚主任看着溫昕,大聲說溫昕你跟我下來,有新發現,要馬上告訴古隊長。

溫昕跟姚主任跑下樓,直奔存放屍體的房間。

房間裏有人,其中一個正拿放大鏡在看薇薇的臉。姚主任對溫昕說:“你看她的臉。”

溫昕蹲下看,薇薇的臉除了更白一些,好像並沒有什麼不同。

姚主任讓拿放大鏡的同事用手電筒照薇薇的臉,又讓溫昕從側面認真看。溫昕伏下頭從側面看,強烈的光線下,薇薇臉上每一處細小的部分都非常清楚,長長的睫毛,皮膚上密密的小疙瘩……突然,溫昕看到一道黑影,再仔細看,果然,更多,幾道黑影浮現在薇薇臉上,臉龐正中,黑影越來越清晰……

“看清沒?”

溫昕點點頭,問:“這是什麼?不像是屍斑呀?”

姚主任過來,讓溫昕保持剛才的觀察角度,然後把自己的右手放屍體臉部上方,溫昕不解地看着姚主任古怪的動作,卻見姚主任的手又抬高一些……溫昕猛然明白,屍體臉上的黑影正與姚主任的手掌重合!就是說,那黑影,是掌印!

“屍體臉上怎麼會突然出現掌印?”溫昕站起身,從上看屍體的臉,果然,這回清晰地看到了掌印。

“這掌印是淤痕。”見溫昕仍是不解,接著說,“淤痕實際是很輕微的皮下出血,也就是說,死者生前曾受到過外力侵犯。”

“您說是生前?那麼……為什麼現在才發現?”

“很簡單,淤痕很輕微,當時屍體又剛剛被水泡過,淤痕很難被肉眼所發現。前天我重新做檢查時,就好像在她臉上看到一些東西,但非常輕微,很難辨認,我想到一個可能性,於是把溫度又調低一些,今天再看,果然,淤痕更明顯了。”

“在低溫作用下能夠使面部傷痕更顯現?”

“對。她死前不久,這隻手的主人,”姚主任指着那隻掌印,“一定對她實施了暴力……”溫昕接著說:“而且根據手形大小,一定是個男人。這個男人把她的臉摁在水裏,導致她溺死。”

“對,一定是這樣,而且她身上的淤痕一定不止這一處,馬上對屍體進行重新檢查。”

屍體重新的檢查結果印證了姚主任的判斷,死者頭頂的一處頭髮明顯稀少,可以判斷那人一定是用右手摁住薇薇的臉,另一隻手抓住她的頭髮,薇薇拚命掙扎,頭髮被拉斷很多根。此外,她的手指甲很長,修剪得也很規整,但左手的中指指甲經過仔細檢查,卻被發現已經從中間劈開。姚主任說:“她一定雙手亂抓時抓到了那個人,導致自己的指甲劈裂。此外,很可能還有另外一個男人摁住她的雙腳,但因為雙腳殘缺太多,已經不可能找到什麼痕迹。”

答案清晰了:深夜,薇薇被至少一雙強有力的大手摁在冰冷的水裏,她拚命掙扎抓撓,卻哪裏是這個男人的對手,很快,她停止了掙扎,雙手無力地下垂,整個身體隨着河水無助地擺動……男人鬆開手,任她向河中飄去……

姚主任說:“正因為當時她是面朝上死亡,所以雖然肺部有水卻並不充滿,這也是她為什麼面部朝上一路漂流下來的原因,當初的一些疑問,現在都找到了答案。溫昕,你快通知古隊長,這個女孩死於他殺!”

〖JP3〗他殺!溫昕再也不能平靜。是誰對這樣一個年輕的女孩下了毒手?為什麼要這樣做?那天深夜的黑河裏隱藏着怎樣的秘密?薇薇的日記里,又有着什麼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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