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其實母親也很想隨文工團入朝的,沒結婚前她是文工團的台柱子,她年輕的夢想和激情已經和舞台連在了一起。當她面對台下的觀眾時,她喜歡那一雙雙真誠熱烈的目光,還有那一陣又一陣經久下息的掌聲。這一切構築了她青春的夢想。
母親在一天天盼着林長大一點,再長大一點,那時她就可以把林寄養在父母家裏,然後她就可以一身輕鬆地人朝去尋找屬於她的舞台了。是父親沒能使母親的夢想成真,在這期間,父親回國休整了一段時間,在這一段時間裏,母親再一次懷孕了,不久,晶出世了。晶是個女孩,但她的哭聲一點也不亞於林,晶呱呱落地時,父親在朝鮮正艱苦卓絕地打着第四戰役,他沒能聽見晶的哭聲。
在這期間,父親的職務也有所變動,他由師長,晉陞為軍長。他的部隊在三八線附近和美國鬼子展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
母親在晶出生之後,她入朝的夢想終於破滅了。她用年輕的生命,撫育着林和晶,那時林已經去走了,晶還在吃奶,母親年輕的生命,在哺育孩子的過程中,一點點地消損着。母親的父母在這段時間裏,也忠實地成了母親的幫手,他們差下多每天都要過來,幫助母親照料林和晶。隨着林和晶一天天的長大,母親因夭折愛情而失落的心,又重新找到了寄託。她可以不愛父親,但她不能不愛自己的孩子,況且林和晶在她的眼裏是那麼的可愛,招人歡喜招人疼。母親原本愁眉不展的額頭,終於舒展了。
韓戰進入到第五次戰役之後,雙方便僵持住了,又過了不久,雙方簽定了停戰協議,戰爭結束了。這件事,父親一直耿耿於懷,他是個主戰派,但他又不能不服從毛主席的指示,最後他還是班師回到了國內。在那些日子裏,他逢人就說:媽啦個巴子,仗要是再打下去,老子兩個月肯定把美國鬼子趕回老家!
父親回國下久,他的職務再次榮升。胡麻子參謀長當上了副司令,在胡麻予的力薦下,父親接替了他的職務。
隨着韓戰的結束,全國人民的所有精力都轉移到大建社會主義上來了,部隊也隨之穩定下來。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父親的小家也安穩了起來。
在晶蟎珊學步時,母親又生下海。海是個男孩,海出生時的哭聲一點也下響亮,等在產房外的父親聽到海有氣無力的哭聲時說:操,這小子一點也不像我!
母親一口氣生了林、晶、海三個孩子,家裏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那一年母親二十六歲。二十六歲的母親只能一心一意地照顧三個孩子了。
父親當上參謀長之後,有許多事情需要他忙。現在雖說不打仗了,但身為軍區參謀長的父親卻每天都在為打仗做着準備。他和下屬們商量作戰計劃,一遍又一遍地琢磨着假想敵,跟真事似的在沙盤和地圖上圈圈點點,總之,父親滿腦子都是戰爭。
回到家以後,他仍不能從虛幻的戰爭中走出來,這時林、晶、海不停息地哭鬧,從這個房間跑到另外一個房間,他們發動一場戰爭似的,把家裏的一切都搞得天翻地覆。母親天天守着孩子,對這一切都已經習慣了,況且她也照顧不過來,她有許多事要做,洗淡刷刷,縫縫補朴,還要一日三餐,為孩子為父親做飯。父親對這一切是不習慣的,林和晶出生時,他正在朝鮮打仗,孩子的哭鬧離他很遙遠,可現在不行了,他只能面對這些哭鬧的場面了。一會林把晶推倒了,晶就扯開喉嚨沒命地哭鬧,等晶不哭了,海和林又一起哭了起來,原因是林打了侮的屁股,晶又把林的耳朵咬了一時間雞犬不寧。父親生氣了,他站起來,來到三個孩子面前,大吼一聲:都給我住嘴!再哭,老子把你們統統都斃了!父親真的拿出了自己的槍,槍洞烏黑地衝著三個孩子,果然,他們不再敢哭了,他們迷憫、惶惑地望着父親及黑黑的槍口。
父親的敲山震虎,果然換來了片刻的安寧,待父親離開他們,只一會兒工夫又和從前一樣了。這時父親真的被激怒了,他下分青紅皂白地每人都打了屈股。剛開始,他們在挨打之後,哭得愈發響亮了,他們越哭父親打得越起勁。父親是真打,而下是恫嚇,有幾次打得他們的小屁股都無法坐下了。後來,他們真的害怕了,在父親吃喝一聲之後,他們果然大氣也不敢出了。
父親打孩子時,起初母親在冷眼觀看,這幾年中,母親仍很少和父親說話。母親用無言抗拒着父親,父親不在乎這些,他有老婆了,有孩子了,他就啥也不怕了。父親狠命打孩於時,母親心疼了,這些孩子都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平時,她捨不得動他們一根指頭兒出現在孩子和父親中間,指着父親的鼻子說,你算什麼父親,你給哪個孩子擦過一回屎把過一回尿,你沒權利打孩子!母親說得千真萬確,這三個孩子他的確沒有盡過心。但父親畢竟是父親,他沖母親嚷:你懂個屁,棍棒出孝子,不打不成村!再不打,他們都反
母親仍然下躲,冷着臉看着父親。母親站出來為三個孩子撐腰,三個孩子就理直氣壯嗚哩哇啦地又亂叫起來。父親眼見着自己的計劃要前功盡棄也急了,他沖母親吼:你給我滾開!孩子是我的,打死了我願意,你管不着!惹急了,老子連你一塊揍!說完把母親搡到一旁,他下管三七二十一揪住一個就打。
母親有理說不清,躲在一旁痛哭流涕,她暗自想:這都是命啊!怎麼嫁給了這麼一個粗暴野蠻的傢伙?!
三個孩子終於在父親的淫戚下屈服了。在以後的日子裏,他們只要一聽見父親回家時的腳步聲,不管他們玩得有多開心,馬上扔掉手裏的玩具,龜縮在一個房間裏,大氣都不敢出。他們之間的交流,也換成了擠眉弄眼,還有一些意義不明的手勢。
在父親又一次離開家門,三個孩子集體找到母親說:媽媽,以後不要讓這個人回來了!自從父親殘暴地打過他們之後,他們便不再稱父親爸爸了,而是改成了“這個人”。
母親嘆口氣說:他是你們的爸爸呀!
三個孩子異口同聲他說:我們不要爸爸!
父親對孩子雖然殘暴得不盡情理,但對母親的父母,也就是他的岳父岳母卻孝順異常,父親很小就失去了父母,他沒有嘗到父受和母愛。於是,他把對父母所有的感情都集中在了對岳父岳母的厚愛上。
每到星期日,他會派出自己的司機(那時父親已有了一輛華沙牌轎車了),去接岳父岳母來到自己家中,同時讓炊事班長過來掌勺,做一頓可口的飯菜。那時,雖說不上富裕,但身為軍區參謀長的父親,養活一家老小還是綽綽有餘的。每個星期日,是一家人最和美最幸福的時光。飯桌上,年邁的岳父岳母仍不時地誇獎着父親,夸父親的戰功卓著和前程似錦,同時也誇母親的眼力和眼前這美好的生活。岳父岳母說這些時,母親一聲不吭,她不停地為父母挾菜,勸吃勸喝,就是不搭理父母的活茬。
父親此時的心裏洋溢着無比的溫暖和幸福,就是三個孩子放肄一些,他在這時也下去管教的,任他們放肆和瘋狂。父親對眼前的生活無疑是滿意的,他把這一切都記在了岳父岳母的賬上,要是沒有當初岳父岳母對自己婚姻的支持,哪裏會有他美好的今天?父親的心裏,真心實意地感激着岳父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