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昏倒
這是一個警訊:「中山制服女」又出現了。
唯一的「進步」該是:這回沒出現在中山女中,卻出現在制服女的鄰宅。附帶的「進步」是,又加碼了「東洋制服女」。
這一警訊,證實了巫神醫的「腦前瞻工程」,有了不少後顧之憂。雖然,巫神醫早就聲明在先,工程還在人體實驗階段,有意外不算意外,因為都在意內。預言了副作用、後遺症、併發症、連鎖反應……什麼令人沮喪的情況都會出現,最壞的是——朱侖的死亡。
巫神醫預言了朱侖、我預見了朱侖,朱侖自己呢?她預知了自己嗎?我不知道,也不願知道。因為她一有所知,又如何面對?如何有能力面對?
我要趕快找到徐太太,在朱侖不知情下找到徐太太。正在這時候,電話響了,急促的聲音,是徐太太,朱侖昏倒在家裏,救護車就過來,問我可以陪去醫院嗎?我說當然可以。忙亂了約四十分鐘,朱侖躺進了振興醫院急診室。符副院長正當班,我找上了他,他熱心照料一切,快速成立醫療小組,但是,小組的結論卻是在最好的照料下,靜觀其變。動手術?太遲了。病歷上,清楚留着上次開刀的結論:不能再開刀了。
急診室不理想,搬到病房安靜觀察。病房正是一二一二,安排了二十四小時特別護士在病床邊,這是唯一的方式。
朱侖一直昏睡,表情安詳。徐太太拉我到外面走道窗前,向我表示感謝。她說一回家,看到外甥女穿中山女中的制服昏倒在床上,就知道出了意外。上次腦部開刀,結論是病不能再犯,犯了就會大麻煩,現在,麻煩終於來了。說到這裏,徐太太手機響了,傳來的消息竟是禍不單行,她的小女兒在美國出了車禍。徐太太很鎮定,說她要暫時離開醫院一下,請我照料,我答應了。
我獨坐走廊窗前,休息一下。一隻蝴蝶飛向窗上,飛不出去。前途光明,卻沒出路。它停在那兒,一片死寂。
夜裏十一點,徐太太回來了。一見我就說:「我要趕搭明早八點鐘的飛機,太師,我的小女兒受了重傷,躺在醫院,我要立刻趕到美國去,朱侖這邊我實在照顧不過來了。大師,我已心力交瘁,請你幫我照顧朱侖。」她隨即掏出一個信封。「裏面是根據民法第一〇九二條的監護書,上面我親筆寫的,由你做委託監護人,在一個月內,就醫療特定事項,你有全權。朱侖還是未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監護。我只有找你。」
「朱侖剛剛出院,還發生這麼緊急的情況嗎?」手拿着信封,我關心的問。
「哎!」徐太太長嘆一聲,搖搖頭。「大師做了兩個月的鄰居,雖然大家相處得這麼好,畢竟也有些事,不便相擾。我的這個家,一言難盡。我的先生死在美國。我們有兩個女兒,我因為業務關係,在台灣時間多,就帶着念高二的大女兒和父母雙亡的外甥女朱侖回到台灣,女兒念中山女中、朱侖念美國學校,表姊妹同歲,感情好得不得了。不料一次車禍,帶走了我女兒……」徐太太說不下去了。
「趕飛機還來得及,」我說,「你還是坐下來休息一下。」
坐下來,徐太太繼續述說她的不幸。
「女兒走了一個月後,今年五月一日,我突然被通知,說朱侖正躺在振興醫院急診室里,原來她穿了表姊的制服、背了表姊的書包,跑到中山女中上學去了,精神錯亂了。朱侖本就動過腦部手術,這次又動一次腦部手術,可是麻煩比醫生研判的多。今人困惑的是,朱侖本來是神童,動過腦部手術后,好像更神了。只是她非常隱性,莫測高深。這也就是我主動找上大師,希望她來這裏學習的重要原因。我很抱歉沒有告訴你朱侖其實是病人,並且病症不完全清楚。」
「醫生有沒有說病發時的癥狀?」
「醫生說朱侖太聰明了,所以發病時的規格也難以掌握,基本形態是錯亂與昏迷,在中山女中那一次是典型的癥狀,典型的不可捉摸。總之,表姊走了,我小女兒又出事住了院,大師,我真的照顧不過來了,只好立下監護文件,使你有十足的身份,代我照顧朱侖。的確是不情之請,但我方寸大亂了……」徐太太又說不下去了。「現在就請大師回家休息,今晚我留在醫院,清早五點由這邊直接去機場。剛才我回家拿東西,帶了這袋稿子給你,是朱侖秘密寫的,我沒有看過,大師看看,也許有助於對她病情的了解。」
我接過了紙袋。臨走時候,到床前又看了朱侖。朱侖看來在沉睡,臉色不太好,卻無病容。我謝過了特別護士,再安慰了徐太太,回到家裏,已近十二點了。
打開紙袋,一疊疊稿紙釘得整整齊齊。總標題是「朱侖十七帖」,娟秀的鋼筆字,一看就令人喜悅非常。多麼典雅的稿本,這就是朱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