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01
時間很快來到九月下旬，廣州依然是盛夏氣候，天氣炎熱，氣溫高達30多度。
這天下午我開着公司的廣本，帶着新招的助理艾米到中信見客戶。廣州的路況十分糟糕，我幾經艱難才把車開到中信地下停車場。
還不如打車來得省心呢，我心中暗自嘟囔。這個嘟囔的頻率與我後悔沒買車的頻率是一樣的。每次下雨天打不到車的時候，我就會懊惱地想為什麼當初我不買車呢？！
本來買房子的時候，手頭的積蓄交了首期，還夠買輛十萬檔的小車，但是廣州的路況實在讓我猶豫，要知道我的車技實屬一般，於是我便常常陷在買車還是不買車的焦慮中不可自拔。
我們要拜訪的客戶Mastons在52樓，中信的電梯十分平穩，但速度之快仍讓我的耳膜十分不適。聞說年後我們公司也要搬到天河CBD來，我衷心地希望不要是中信。
由於我原來的公司及MMIGZ都設在環市東一帶比較方正的寫字樓，我也習慣了寬敞的辦公環境，所以對這棟廣州地標的內部格局無甚好感。
它的寫字樓內部空間太過於封閉，且成環形結構，空氣質素很差。因客戶關係，這些年我沒少往這裏面跑，每次待久了都有缺氧的感覺。
Mastons的辦公區也毫不例外，厚重的天花板和地毯將空間壓縮得更加扁平狹小，空氣中帶着中央空調吹出的霉味以及各式材質的辦公器具的混合味。
坐在大班台後面那位仁兄，西裝革履，一條卡通圖案的領帶把脖子圍得嚴絲合縫，我咽了咽口水，感覺越發的窒息局促。
"MMI的YoyoShen，久仰大名啊！"他把弄着我的名片，說著生硬的港式國語。這個Mastons歷史上最年輕的HRVP（人力資源副總裁）司徒錦倫，36歲，是個在澳洲長大的香港人，我來之前已經了解過他的背景。
悉尼大學商科學士，墨爾本商學院EMBA，在國外從事了多年快消行業HR工作，去年受聘於Mastons香港，今年年初被派往國內，健談，作風洋派。
這些都是我的朋友戴安娜告訴我的，她是一家外資銀行南中國區人力資源副總裁，跟司徒錦倫是MBA的校友，聽他說要找獵頭合作，便推薦了我。
Mastons前身是廣東大藥房，成立於廣州沙面。后遷往香港，成為香港大富豪旗下H記有限公司全資擁有子公司，憑藉其雄厚的經濟實力和靈活的經營理念，在亞洲迅速崛起，成為家喻戶曉的零售業品牌，現時已成為亞洲區最著名的零售商號。
Mastons一向以產品質量優越及不斷推陳出新而深得顧客信賴，旗下產品系列包羅萬象，務求滿足各階層顧客的需求。透過這項業務策略，Mastons得以在中國內地、香港地區、澳門地區、台灣地區、新加波、馬來西亞、菲律賓及泰國等市場奠定穩固根基，並繼續進軍其他國家的市場。至2003年，Mastons的銷售網已分佈在中國大陸的上海、廣州、深圳、廈門、珠海、福建、北京、重慶、大連、南京、無錫、寧波、溫州、長春、瀋陽等地。
現今，Mastons在中國地區已擁有100餘家連鎖店。Mastons還在不斷地發展、壯大。Mastons一直都能夠衝破文化及地理上的界限，成功地將個人護理商店的經營模式拓展到不同的領域。快速拓展帶來的勢必是營運和店面管理人員的匱乏，這是今天我會坐在這裏的原因。
為了緩和司徒錦倫的不自在，我用粵語開口說："我想我們可以講粵語的。"
司徒錦倫明顯一愣又一喜，馬上換了粵語對我說："是嗎？講粵語好啊，怎麼你是廣州人？"
"不是，我上大學后才到廣州來的，粵語說得不是很好，讓你見笑了。"我笑着接話。
"沒有沒有，你的粵語講得很標準，"他擺擺手笑了起來，"我之所以問你是不是本地人，不是因為你說得不好，是因為你長得太漂亮了，不像廣東人，我原以為你是北方姑娘，哈哈。"
講着粵語，我們交談甚歡，可能是有Diana的介紹在先，司徒錦倫對我的態度比較友好，也頗為信任。
話題很快轉入正題，我們互相介紹了各自公司的情況，看完相關Powerpoint后，我們交流了一下對業內動向的看法，對他提出的招聘需求我自然是按程序進行較詳細的了解確認，然後就一些合作條款問題進行了討論，很快彼此達成了一致意見，待我將項目計劃書做好交過來，他滿意后便可以簽訂合同。
從Mastons出來等電梯的時候，艾米很興奮，小聲對我說："頭兒啊，這個司徒好像對你很有意思哎，服務條款都完全不跟你Argue，一下子就把半年的高級招聘包給我們。我粗略算一下，除了那幾個難度高的，其他的平均做下來估計每個月起碼有10萬進賬哎。"
我淡淡一笑："話不能這樣說，人家信任的是我們的服務質量。要知道，我們接觸的大都是外企的客戶，這些HR有這樣的意識，能夠認可專業獵頭的價值。改天帶你去談談Local（本地的）的單子你就知道什麼叫Argument了。"
的確，跟外企的HR打交道就是這一點好，彼此都明白獵頭服務的價值所在，就事論事，條目清楚，不會出現不明就裏的撒潑耍賴討價還價一說。前期簽合同謹慎乾脆，人才推薦成功后付款也不拖沓。不像一些Local企業，根本無法理解為什麼要花這麼多錢去招聘一個人，不理解為什麼要付訂金，即使迫不得已地簽訂了合同，也會伺機鑽空子，要不跟人才私下商量把薪資報低以降低服務費數額，要不就要求將保證期延長至半年或一年，出現任何問題都要求全額退款，林林總總，不勝枚舉。
像訂金這一塊，也是有學問的。外企方面，像Mastons這樣初次合作的客戶都要付訂金，長期合作的信任型客戶則不用，一般是每年簽訂一次總合同，劃分好每一檔職位的收費標準，實際操作的具體職位就按照標準走就行了。而Local公司則是無論是第幾次合作，訂金一定要付。
我們遇到過一些狡猾的客戶，會同時找幾家獵頭公司簽訂合同，由於沒有訂金，哪一家先推薦到人就付款給哪一家，更有甚者，會惡意騙取人才資料，謊稱我們推薦的人選不符合要求而停止合作，然後轉給他們相熟的或是收費較低的獵頭公司，由該獵頭公司與人才接觸，變成他們的推薦候選人。人才在工作面前有時候會選擇屈服或沉默，這樣的情況一旦被發現，該客戶和人才都會列入我們的黑名單。
業內也自有信息共享的通道，高素質的人才都會很愛惜自己的羽毛，一般不會接受這樣的方式，而他們跟獵頭顧問的接觸，也是有個人的評估標準的。好的信譽和素質就是我們的品牌，獵頭這一行，靠的既是公司的品牌，也是顧問自身風格魅力的展現。猶如江湖中高手輩出，有人使劍有人用刀，各有各的招數和套路，各有各的風采。無論哪門哪派，誠信和職業道德是最基本的準則。
正想再趁機對艾米灌輸灌輸BD的經驗，我的手機響了，一看，是梁衡的來電。
他的語氣透着几絲興奮，原來他幾經周折通過朋友終於了解到那個從盛世軟件出來的RaymondShui的消息，這個人離開盛世后便在業內消失了，最近才出現在國內，目前好像正是在一家新加坡的風投集團任職，具體情況不清楚，但他問到了這個Raymond的電話。
我說師兄出馬果然不同凡響，你不當獵頭真是虧材料啊！
梁衡呵呵笑了幾聲，好了好了馬屁就不用拍了，改天請我吃飯吧，電話號碼你記一下。
我連聲應允，一邊進電梯一邊重複他告訴我的手機號碼，示意艾米幫我記下。
"對了，那這個人中文名叫什麼啊，喂、喂……"
我餵了幾聲才醒悟過來手機在高速電梯裏斷了信號。
02
下到負二層停車場，我晃了晃手機依然沒有信號，只好快步走去取車，準備出去再說。
走到轉彎處見一輛黑色奧迪A8突然駛了出來，艾米忙拉着我往邊上靠。
車子經過我身邊時突然放慢了速度，車窗搖下，我看到了那雙熟悉的清透細長的眼睛。呵，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蕭東樓又露出他一貫慵懶的笑容："MMI搬這裏辦公了？"
我笑笑回答："不是，來見客戶，準備取車回去了。"
他點點頭，像想起了什麼要對我說，又似乎意識到這樣說話不禮貌，便扭頭讓旁邊的司機先去停車，然後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我才發現他今天居然穿着十分正式，銀灰襯衣搭配暗紅斜紋領帶，一身剪裁優良的深色三扣西服挺括貼服，使他看起來非常職業，且氣度不凡。
儘管如此，我還是有點忍俊不禁，因為此刻的他實在是跟我前兩次見的模樣、裝扮和狀態都大相逕庭。
艾米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袖："頭兒，不如我先到車上等你吧。"說罷眨眨眼，接過我的車鑰匙快步走開了。
這小鬼頭！我暗斥了一句，對蕭東樓解釋道："我的小助理艾米。"
"挺活潑的。"他微微頷首，手又插進褲兜里，"對了，我們公司近期在招聘上有些需求，找個時間談談。"
"哦，好啊。"我拿出一張名片遞過去，"既然要談公事，那就多多指教。"
他接了過去，也摸出一張名片遞給我。
我端詳了一下，亞白壓紋卡紙設計得素雅大氣，上面印着：天下機構（中國）執行董事蕭東樓。下面是京滬廣三地的Office地址和電話。
我對天下機構這個名字沒什麼印象，禮貌起見也不好翻到名片背面細看，我只好把名片放進公文包，順便問他："你看是我給你打電話約時間還是等你來電？"
"我找你吧，最近出差比較頻繁，時間難以確定。這剛從北京回來，就直接從機場被拉回公司開會了。"他無奈地聳聳肩，用了一個拉的字眼，說得自己跟牲口似的。
我不禁莞爾："怪不得一身的西裝革履，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呵，職業所需，沒辦法。"
"看來是海群的面子不夠大嘛，婚禮都沒見你穿這麼正式。"
"那你就錯了，穿休閑裝才表示我重視。正裝對我來說是制服，我想沒人願意工作以外的時間還穿着制服的。"
我理解地點點頭，看到他的司機已經拎着公事包在不遠處等着，便跟他告別："那沒事的話我先走了，等你電話。"
他笑着揚了揚手不再多言，往電梯間走去，司機畢恭畢敬地跟了上去。
我回到車上，艾米正笑嘻嘻地看着我："頭兒啊，我知道你為什麼老拒絕藥王了。"
藥王指的是王寧，他送花到公司追我的事我的組員都知道，因為他姓王又是從事醫藥行業，她們便給他改了這麼個綽號。
我瞟了她一眼，沒答話，開始發動汽車。
她又說："原來我還覺得藥王挺青年才俊的，今天一看才知道真是山外有山啊。剛才那個比他帥多了，而且一看氣勢就不一樣。我要是你，也喜歡這樣的。"
"胡說八道。"
我罵了一句，故意板著臉："他啊，就是普通朋友，遲點可能會變成客戶。回去可別亂嚼舌頭啊。"
"哎呀，哪對情侶不是由普通朋友開始的，真的，頭兒，我覺得你們兩個站一起，真配！"這小丫頭越說越高興，"嘖嘖，獵頭從業五大好處真的是一點兒都沒說錯。"
"什麼五大好處？"
"你不知道啊，這是我們幾個私底下總結出來的，待我一一說給你聽，就是：一、當然是會有一份不錯的收入，提高生活質量。二、了解大量企業的用人之道、經營之道，以及別人的成功經驗，大有裨益。三、使自己的素質不斷提升，成為高級白領、骨幹和識人的人精，簡稱白骨精。四、工作有挑戰性，能跟平時很難見到的職場高人打交道，獲得一個真正有含金量的人脈圈子。五、不用擔心失業，因為豐富的資源將助你至少將自己獵掉。這個獵掉除了表示工作，當然包括把自己推銷出去，找到個好歸宿啦。"
我看着她搖頭晃腦的樣子，無奈地笑了："看來我平時真是對你們太好了，沒大沒小的。"
想到還沒給梁衡回電話，我不再跟她起鬨，趕緊戴上耳機，撥通了梁衡的號碼。
"喂師兄啊，不好意思剛才在地下停車場收不到信號。我想問一下，這個Raymond中文名叫什麼。嗯，什麼？……他叫蕭、東、樓？！"
03
天下機構（中國），全稱為天下創投有限公司，是新加坡著名國際風險投資集團UGVC在華分支機構，成立於1999年，總部設於廣州，在北京、上海均設有辦事處。UGVC一直活躍於歐美區域，多年來不為亞太地區熟悉。
1999年，UGVC改變全球投資策略，將重點放在發展中國家，天下（中國）便是UGVC全球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天下（中國）採取資金增長和收購模式，致力於在中國（包括香港、澳門和台灣地區）協助優秀的創業者共同創建世界級的高科技企業，主要投資集中於金融、信息服務、通信等領域，甚至包羅娛樂業、房地產和生物化工，但卻獨獨沒有當時最熱的軟件行業。
天下（中國）當初成立的兩年內業務發展迅猛，向中國蓬勃發展的創業公司投資過億美元，其掌舵人譚劍銘手段辛辣，目光犀利，從業界相傳其為UGVC在中國機構所取的名字"天下"二字，就可看出其人的野心和張揚。但是令人意外和遺憾的是，在天下（中國）風頭最盛的2002年，譚劍銘意外辭世，UGVC突然宣佈撤銷其所有在華辦公機構。關於譚劍銘的死因，網上傳說紛紜，卻並無最正式的官方證實，為此又蒙上了些許神秘色彩。
2006年底，UGVC再次高調宣佈其在華機構天下（中國）的重新成立，新的掌舵人手法狠准穩，投資策略卻極其低調，不到一年的時間已經將之前在中國投資的40多個創業公司通過資源整合，砍掉了幾乎一半，甚至其中已有10多家所投公司公開上市的也在併購之列。據業界猜測，這正是有大動作的前兆，最近幾家互聯網關鍵技術的大公司動向撲朔迷離和某世界五百強零售行業的資金動向甚至傳說會與此事有關。
我細細消化着網頁上的這些關於UGVC和天下（中國）的資料，陷入了沉思。怪不得我並不熟悉，原來天下（中國）在我進入獵頭行業之前就已經叱詫風雲，又迅速分崩離析。它的消失和重現都帶着那麼神秘的色彩，令人捉摸不透。
而蕭東樓，這個天下（中國）的新任掌門人，網上對他的報道幾乎為零，他到底是什麼來頭啊。他從盛世軟件出來后便在業內消失了，看他的樣子比海群還要年輕，也就是三十不到的年齡（當然，有些男人看樣貌判斷年齡也不太靠譜），他究竟經歷了什麼，然後又怎麼會出現在投行的圈子裏。那麼冷漠孤傲又自由散漫的一個人，居然是UGVC的中國區掌舵人。行事作風如此低調，潛藏的業務擴張卻又如此來勢兇猛。
想當初在晴晴的婚禮上和他一度交惡，令我竟然完全失去了職業敏感度，後來幾次接觸下來居然都沒有問一下他是幹什麼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找了一大圈的Target人物，居然早已出現在我的視線裏面。
沈魚啊沈魚，你這次真是失策。
然而，不知為何，我從一開始就似乎很不願意跟他有公事上的牽扯，想不到現在我卻必須要去跟他談挖角，一時間心裏竟有幾分怪怪的。而且從業以來頭一次感覺到心裏十分沒底，似乎有預感他會讓我狠狠地滑鐵盧一把。
想起那天在晴晴家裏，他說出我寫的是個沈字，委實嚇了我一跳。
縱觀全程，也沒見他有什麼破綻，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我不相信什麼讀心術，他也當然不會有透視眼。
晴晴和海群後來也分別玩了一次，他都準確無誤地說出答案，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海群要他公開魔術的奧妙，他也只是故作神秘地說，佛曰不可說。
後來送我回家的路上，他見我沉吟不語，便問我是不是還在想之前的遊戲。
我說是的，在想你的破綻在哪裏，你一定有辦法在過程中看到我寫的字。
"呵呵，就不信我真的會猜心。"他笑說。
我搖搖頭："不信，除非你現在能說出我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不敢說，星座倒是能猜一猜。我想你的太陽星座和上升星座應該一個在火相，一個在水相。"
我心中一跳，做獵頭以來我對命相星座都有所涉獵，自然明白太陽星座和上升星座的意思。重要的是，他說對了。
"更大膽一點猜想，應該是獅子和天蠍的可能性比較大。"他看了我一眼，笑着補充道。
"為什麼會是這兩個？"我問。
他微笑："看來我說對了？"
我不置可否地抿抿嘴。他接著說："有一種人，心中有傷痕，卻不屑於展示給別人看。天蠍座的人最善於掩蓋自己的真實情緒，聰明，神秘，固執己見。獅子座的人則十分開朗，樂觀自信，善於交際。獅子的熱情能夠沖淡天蠍的陰鬱，而天蠍的冷靜又中和了獅子的張揚，使之變得沉穩。"
他笑着看了我一眼，又補充了一句："你天生就該吃諮詢這行飯的。"
我不禁笑了。
"好吧，算你說對了。看來我沒有入錯行，這值得慶幸。不過我還是對剛才的遊戲持懷疑態度，我會找到破綻的。"
車子停在我的公寓前，我拉開車門，想了想，回過頭對他說："傷痕一說，我想，每個人心中都會有自認為沉重的苦難和創傷。你也不會例外，從這一點來講，大家都是同一類人。"
他看了我一瞬，似笑非笑："也許吧。"
04
也許吧，也許吧。我搖搖頭，這個人有着超乎年齡的沉穩淡定，甚至帶點莫測高深的感覺。那張雲淡風輕的面孔下，究竟有着怎樣的故事。
我想無論如何我都應該跟他好好談一次，起碼當為了我的工作。
"什麼活這麼重要啊，周末的夜晚還挑燈夜戰？"維維拿了個蘋果進來給我，見我蹙眉苦惱的樣子，不解道。
她最近手頭沒什麼工作安排，就接了些當地的Tshow和廣告來做，倒是挺輕閑，自然見不得我的忙碌。
我正想找人訴說，便把如何拿下江川集團的Case，和怎麼認識蕭東樓的事情通通跟她講了一遍。講完自己都覺得這些事情交雜在一起，有說不出的奇怪，曲折巧妙疑惑之處似乎像電影橋段一樣。
"你說我要不要去挖他，能不能挖得動他？"我問維維。
維維咬着蘋果想了想："我覺得要，你看你這Case來得這麼奇妙，找了那麼久都找不到的人又是這麼奇妙地出現在你面前，證明是天意如此啊。"
說罷維維又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看得我莫名其妙。
"怎麼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突然湊過來一把抓住我的雙肩，提高了聲調："魚啊魚，你這回完了，憑我李維維縱橫情場多年的經驗，我有預感，你的真命天子出現了！你這次要中招了！"
我被她的驚乍嚇了一跳，哭笑不得："鬼扯吧你，這都哪兒跟哪兒啊！這人這麼傲，我煩他還來不及呢。"
"狡辯！你是當局者迷呀。你說咱倆都認識多少年了，我還不知道你，瞧你剛才說起跟人家秉燭夜話的表情，嘖嘖，多小女兒態啊，連人家說過的話都記得一清二楚。"
我抓起枕頭作勢打她："秉你的頭啊，那是我天生記憶力好。"
"哼哼，走着瞧吧，我的預感超靈的。哎呀我的型秀決賽開始了，不跟你說了。"
維維不再聽我的爭辯，心情頗為愉快地把客廳的電視打開。
電視喇叭開得很大，我聽到有參賽者正在唱着李宗盛的《鬼迷心竅》。
是鬼迷了心竅也好，是前世的姻緣也好，
然而這一切已不再重要，如果你能夠重回我懷抱……
霎那失神。
想起那晚和蕭東樓談到羅大佑談到李宗盛，自然也談到了這首歌。
我說你知道我最喜歡裏面的哪幾句嗎，他笑了笑說，是不是前四句？那也是我最喜歡的。
曾經真的以為人生就這樣了，
平凡的心拒絕再有浪潮，
斬了千次的情絲它斷不了，
百轉千折它將我圍繞。
05
周六我考慮了一天，終於還是鼓起勇氣撥通了蕭東樓的手機。
我跟他說我手頭有一個職位想跟他談談，怕他下周就會又出差去了。
他哈哈大笑，說的確的確，我周一就去香港了，明天中午我還有點時間，不如一起吃午飯吧，看看沈大小姐有什麼好工作介紹給我。
我見他語氣並不抗拒，心裏不由得多了幾分把握，於是約定周日12點在東風廣場的向日葵西餐廳見面。
席間，蕭東樓聽我介紹了職位和東家的信息后，沉思了一會兒，問："你說的這個東家是不是江川？"
我笑着點頭，雖然一般我們不會輕易把客戶的實際名稱告訴初步接觸的人選，但對於蕭東樓，我覺得還是直接點好，直覺上我覺得我可以信賴他。所以我把情況講得非常詳細，像他這樣的行內人，怎麼會猜不出來呢。
他點點頭，沉吟着："能開出這樣條件的公司不多，看來江川這次是決心要大動作了。"
"那你要不要試試？"我試探着問，雖然對他的履歷還不是很了解，從天下（中國）的業務形態和發展勢頭看來，他應該會是很符合江川集團要求的人選。
蕭東樓抿了口紅酒，對我微微一笑說："我其實進入投行的時間不長，不一定勝任他們的要求。最重要的是，目前我還不想動。"
我心中暗嘆一聲，不甘心地追問了一句："可能是我說得不到位，或者你嘗試跟他們的高層接觸接觸，了解更多一點再做決定會不會更客觀？"
他笑了笑，少有的認真："不不，不是你的問題。你很專業，分析的情況也很到位。是我個人的原因。"
如果人選跟你說個人原因，就是基本上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我不願死纏爛打，深吸了一口氣后，決定把我的目標轉移到眼前的芝士焗紐西蘭蚝上。
"嗯，好吧，看來我要重新努力了。不過還是謝謝你能抽空出來。"
"放心，我知道規矩，剛才的談話一定會保密的。不過，"蕭東樓看着我，"其實我倒是很有興趣想知道你是怎麼能拿下這個單子的。不知道這涉不涉及MMI的商業機密。"
我想到在星巴克和狀元坊接到岩井森電話的情形，輕笑起來。
"談不上什麼秘密，只不過說起來我也覺得奇怪，你知道的，我會日語嘛，所以跟他們的前期接觸還算順利，但我並沒有太大把握，畢竟有好幾家對手在競爭，比我資深的顧問大有人在。"頓了頓，我又說："後來，我針對他們的需求提了點個人的想法，呵，或者說是做了個比較天馬行空、劍走偏鋒的方案，然後那邊就說江川良要見我，跟他談完后沒多久，他們就把合同送來了。聽起來是不是有點不可思議？"
蕭東樓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了幾秒，忽然有所了悟地自顧自笑了起來，不知是否我敏感，他的笑容里彷彿帶着些許凄惻。
我抿抿嘴有些許尷尬："怎麼，我拿下這個Case就這麼好笑嗎？"
他趕緊擺擺手，拿起餐巾擦了擦嘴道："不是不是。江川良是個很有魄力、喜歡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他會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事實上，你也是個很稱職的顧問，你做得很好啊。"
我喝了口紅酒，搖搖頭自嘲道："好什麼呀，項目進展了快兩個月了，沒有太大起色。"我盯了他一眼，"好不容易發現條大魚，還不願意上鉤。"
"呵呵，雖然這條大魚不上鉤，但也許他可以幫你釣魚嘛。"蕭東樓注視着我，嘴角含着一絲笑："我可以幫你找到更合適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