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石城內(10)
虯髯客還要說什麼,李靖搶着先開口。“三哥!”他說,“立法不宜執法。我以為最好由大家推選一位弟兄,負責來執行這九大軍律。”
虯髯客接受了他的建議,主持推選;結果選出了老陳來負責。
李靖的作風公正平實,立刻在義軍弟兄中間,產生了極好的反應。虯髯客完全放心了,第二天便欣然就道,趕到滑縣東北的瓦崗,去進行攻佔洛口的活動。
這一來,虯髯客的根本重地,都給交了李靖,責任極重。幸好內有賢助,外有孫道士、老陳等等,大家同心同德,重新展開了整頓工作。不到一兩個月的工夫,凡百設施,都已建立了制度,儲備軍需,操練戰法,按照日程招招進展,用不着他再費心督促了。
於是,李靖開始潛心規劃西破潼關的大計。研究的結果,還是以智取為上。因為用兵猛攻,即使成功,犧牲一定也很大。
他認為有找一個人來商量的必要。這個人,自然應該是孫道士——在義軍中,他的地位僅次於李靖,而且機變百出,往往有死中求活的絕招想出來。李靖自與他共事以後,對他的重視,可說是與日俱增。
聽完了李靖的意見,孫道士徐徐答道:“潼關自秦以來,就是兵家必爭的要地,到底經過多少大戰役?你說給我聽聽!”
李靖心想,孫道士莫非有考驗之意?不管它,既然他要聽,自然得詳細地說一說。
李靖精通兵法,對於歷代用兵得失,更有研究。他稍微想了一下,慢慢地從頭談起:“潼關,高出雲表,白日成昏,又稱雲潼關,據有崤山、函谷關之險。蘇秦、賈誼都曾一再指出:秦據崤函之固……”
於是,李靖從楚、齊、燕、韓、趙、魏六國用蘇秦連橫之策,會師伐秦,到函谷關敗退,一直談到東魏天平三年,宇文泰如何自潼關的“小關”,出兵擊潰竇泰的部隊。泄氣的是,曆數戰役,都在證明了潼關是不容易從東面攻得下來的。
“你說的‘小關’是什麼地方?”
“那時潼關左面有個山谷,稱為‘小關’。”
“現在呢?”
“大業七年,潼關的關城遷移……”
“我知道,新關跟舊關相差四里多路。”
“既然你知道,怎麼又問我?”李靖不解地問。
“我不知道舊關還有所謂‘小關’這個地方!”孫道士停了一下說,“我問你的意思,是想研究一下能不能利用這個‘小關’?”
“那怕很難,據我知道,舊關完全封閉了。”
“也許‘小關’還沒有。”孫道士不以為然,“照你所說,‘小關’是條捷徑,凡是捷徑,沒有人肯把它封死的。官吏要封,老百姓不肯封,采樵的,負販的,尤其在這亂世,走私行險,懂門道的都會走這條捷徑。不過這當然都是秘密,沒有人肯張揚去,所以外界不知道。”
李靖覺得他這番話,完全是老於江湖的經驗之談,自愧不如。因此,用請教的口吻說:“那麼,你看咱們應該怎麼辦呢?”
“我現在還不敢說。”
李靖大為失望,但他的臉上剛表現了一點點,孫道士便覺察了!
“你先不要急。等我親自到潼關去一趟,打探明白了,咱們再研究。”
這可是太好了,李靖站起來,抱拳笑道:“你什麼時候走?”
“說走就走!明天動身。”
第二天一早,孫道士晃蕩着寬大的道袍,瀟瀟洒灑地往西而去。
就在這時候,太原方面也在圖潼關。
自從結納虯髯客,互相合作的計劃失敗以後,李世民只好先作自己這方面的打算。劉文靜固然力主急進,搶在虯髯客前面;李世民也覺得先出兵佔了優勢,再來商談合作,比較易於成功,所以同意了劉文靜的主張。
從河東出兵,當然以破潼關、進長安、號召天下為不可易的上策。然而李世民的顧慮,跟李靖的看法,正好相同,認為以大軍猛攻潼關的天險,敗了不必說,全軍盡沒,一蹶不振;就是勝了,一定也大傷元氣。所以潼關是一難關,過了這個難關,永豐倉即在掌握之中,那時與來自長安的隋軍,盡可從容周旋,因為軍糧無虞,便不愁曠日持久。
就這時,潼關守將更動了。新任的都尉,是李世民的朋友,這有一條路子可走了。
一份重禮,一封激以大義、動以友情的書信,由李世民親自交給劉文靜的親信丁全,專程到潼關投遞。
丁全自河東出發,還在路上時,孫道士卻已到了潼關,在都尉署附近的一家旅店住了下來。到了晚上,等掌柜的算完了賬,孫道士提一壺酒找他去聊天。
“道爺從哪裏來?”掌柜寒暄着。
“從洛陽到此。”
“準備進京?”
“也不一定。出家人隨緣度日,走到哪裏算哪裏。”孫道士又說,“我一生好山水,潼關卻還是第一次到,不知道這裏有什麼名山?”
“名山談不到。”掌柜舉手在空中畫了大半個圈,“不過潼關的山倒是不少。西南象山,正南鳳凰山,東南麒麟山,都還可以逛一逛。”
孫道士心想,“小關”說是在關左,那應該是東南的麒麟山,於是故意裝糊塗地問道:“有個叫‘大關’的地方,是在麒瞵山吧?”
“‘大關’就是潼關,哪還有大關?”掌柜笑道,“道爺一定弄錯了,是‘小關’,可是不能去。”
“怎麼?”
“時世不好,各處關隘都嚴得很。‘小關’有兵守着,去了自己找麻煩。
孫道士點點頭,心想不能再問下去了,如果再打聽駐軍的數目,掌柜會起疑心。“啊,多虧掌柜你告訴我!不然,糊裏糊塗闖進關防要地,給不明不白地抓了起來,才冤枉呢!”說完,又談了些別的,回屋睡覺。
這以後,一連幾天,孫道士在潼關城內走遍了大街小巷,算是把整個關城的形勢摸熟了,只是‘小關’駐軍的虛實,卻始終沒有能打聽出來。
“怎麼辦?”在旅店門口閑眺的孫道士在心中自問,“是回去呢?還是冒險到‘小關’去看一下?”
一個念頭沒有轉完,陡然發現一匹快馬,馬上的人,令人特別注目,看服飾像個公差,看面貌卻像個土匪,眼上矇著布罩,不似善類——背上有個很大的包,方方正正,是個盒子。
那匹馬很快地過去了,孫道士卻似有意會,怔怔在想:那是什麼人?
忽然,他想到了!虯髯客告訴過他,在太原旅店,曾用一把剪刀傷了劉文靜派來窺探的人,莫非就是這個傢伙?
這本是一時好奇,想到了也就丟開了。孫道士繼續考慮自己的難題,想想老遠地來一趟,不到‘小關’去看一看,回去無法跟李靖交待。因此,轉身進店,鎖好房門,決定冒險作‘小關’之行。
剛一出門,又看到那個似乎瞎了左眼的人,騎得極快的馬,一衝而至,到店前下來。顯然,他也投宿在這裏。孫道士便站住不動,眼看着別處,其實全副精神在注意那人的動態。
“啊,丁爺!好久沒來了。”孫道士聽見店家這樣在招呼,“正好有一間乾淨上房,你老裏面請!我替你打水洗臉。”
“慢着!你先把我的馬牽了去遛遛,等我出去辦完事回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