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朱芝推門進來,李濟運正在打電話:“對對,傳達市委重要指示精神。我也不清楚,精神在市委領導腦子裏。”
李濟運放下電話,朱芝把門反鎖了,抱着他就吻了起來。李濟運緩過氣來,說:“老妹,你把門打開,我電話沒打完。”
朱芝笑笑,過去開了門。李濟運繼續打電話,都只說傳達市委重要精神。李非凡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問:“全體常委都到會嗎?”
李濟運笑笑,說:“常委會,當然是全體常
委都到會。”李非凡又說:“我是列席會議,就請假吧。”李濟運說:“李主任,今天會議非常重要,
不可以請假。”李非凡故意挑刺:“濟運老弟,到底是什麼事你都不知道,怎麼知道非常重要呢?”李濟運又只好笑笑,說:“李主任,您是老
領導,我只能按領導原話通知。”“哪位領導的原話?”李非凡抓住不放。李濟運只好虛與委蛇,說:“市委駱副書記
的原話。”李非凡一聽驚了,說:“啊?我明白了!但是,真的嗎?”李濟運估計李非凡猜到了,便說:“電話里不說吧,你到會就知道了。”放下電話,李濟運說:“這個李非凡,真是不平凡。”通知完了,朱芝問:“哥,奇迹是怎麼發生的?”
李濟運靠在椅背上嘆息:“算奇迹嗎?”
朱芝笑笑,說:“也是,算什麼奇迹呢?我見有個老人家看報紙,讀一篇貪官下台的報道,就說,這些當官的,每人發一包老鼠藥算了!我聽着哭笑不得,就想真每人發一包老鼠藥,哥你冤枉了,我也冤枉了。”
李濟運嘿嘿一笑,說:“我倆說著說著就偷換概念了。你問的奇迹是怎麼就把劉弄下來了,我說的是倒個縣委書記不稀罕,倒誰都不稀罕。”
李濟運不回去吃飯,朱芝也不說回去。兩個人坐到快八點,一同進了會議室。明陽早就到了,一個人心事重重的樣子。他望見李濟運和朱芝,笑道:“你倆可是比翼雙飛啊!”
明陽從來不開玩笑的,朱芝臉就紅了,說:“明縣長也幽默起來了。”
明陽笑笑,問李濟運:“都通知到了嗎?”
李濟運說:“都通知了。”
明陽說:“你倆打打招呼,我去接接駱副書記。”
明陽出去了,常委們陸續進來。李非凡和吳德滿也到了。李非凡過來握手,輕聲問:“真的?”
李濟運說:“真的。”
李非凡緊緊地握了他的手,說:“那還幹嗎那麼神秘!”
李濟運說:“這事只能由駱副書記宣佈。”
李非凡拍拍他的肩膀,玩笑道:“濟運倒是很講紀律啊!”
李濟運沒有安排工作人員,自己親自倒茶。朱芝就去幫忙,有人就開玩笑,說他倆是常委中的金童玉女。朱芝便自嘲說,有這麼老的玉女嗎?常委們好像都感覺到了異樣,目光老在會議室里搜索,像丟了什麼東西似的。
聽到會議室外有聲響,常委們都把目光轉了過去。駱副書記進來了,明陽跟在後面。明陽沒有按慣例鼓掌,裏面也沒有掌聲。駱副書記握了一圈手,明陽恭請他坐下。駱副書記握手時是微笑的,坐下之後臉色就嚴肅了。他示意明陽:開始吧。
明陽說:“駱書記風塵僕僕趕來,是要傳達市委一個重要指示精神。下面請駱書記講話。”
大家都像受了暗示,沒有人鼓掌歡迎。駱副書記說:“同志們,明陽同志剛才說到我時,省去了一個副字。我今天要傳達的是件非常嚴肅的事情,我們就一切按規矩辦吧。我是市委副書記,受市委和王書記委託,向同志們宣佈,烏柚縣原縣委書記劉星明同志,因涉嫌嚴重經濟問題和其他重大違紀問題,市委決定該同志停職接受調查。”
駱副書記的話,就像拳頭打在棉花上,沒有任何回力。所有人都木木地坐着,聽駱副書記繼續講下去:“市委將儘快就烏柚班子作重新安排,在此之前由明陽同志負責全面工作。”
駱副書記傳達精神很乾脆,估計都是市委決議的原話。他眼看着說完了,又長嘆一聲,道:“同志們,剛才傳達的是市委指示精神。下面還講幾句,算是我個人的感受。今天是四月一日,西方人過的愚人節。我真希望發生的事情,只是一個愚人節玩笑呀!劉星明同志走到這步,我很痛心。我不願意看到任何同志出問題。培養一個幹部,不容易!一個人的成功,不容易!一個家庭的幸福,不容易!可是,就因為不自律,就因為貪婪之心,把一切都毀了!”
第二天上午九點半,烏柚縣副科以上幹部,全部集中在梅園賓館。會議室一片哄鬧聲,看來消息早已傳開。主席台上居然沒人,就像疑有伏兵的空谷。不時有人引頸而望,似乎害怕出現某種怪物。
終於,明陽領着駱副書記上了主席台。明陽走到台前,同下面前排的人打招呼。前排的人都搖着手,誰也沒有站起來。前排坐着的是其他縣級領導,他們都不願意上去。
寬大的主席台上,只坐着駱副書記和明縣長,明顯地有些孤獨。他倆相視點頭,表示可以開始了。明陽拍拍話筒,場面就靜下來了。明陽的開場白很簡短,只說下面請市委駱副書記傳達市委重要指示。他同樣也沒鼓掌,下面也沒有掌聲。
駱副書記先講的幾句話,同昨晚在常委會上講的隻字不差。講完那些話,駱副書記又講了一個小時。大意是統一認識,安定人心。說絕不能因為一人一事,就全面否定烏柚縣的幹部隊伍。他說了很多嚴厲的話,卻不再點劉星明名字。畢竟還是正在調查中的事,他不會把話說得太過了。
散會時已是中午,中飯還是要吃的。但大家似乎都沒有興緻,明陽拉住了李非凡和吳德滿,請他倆留下來陪駱副書記。李濟運是跑不脫的,他是必須陪的。朱芝被駱副書記自己叫住了,玩笑說:“小朱,我不當你的部長,你飯也不陪我吃了?”
朱芝笑道:“駱書記真會批評人!我想賴着吃飯,怕您不賞飯吃!”
李濟運突然瞟見賀飛龍,只見他正要走不走的,想讓人留他吃飯似的。李濟運裝作沒看見,請駱副書記進餐廳。心想賀飛龍為什麼在這裏遊盪?突然想起,他早已是縣長助理,今天被通知來開會。
餐桌上,誰都不提劉星明的事。又畢竟有這事堵在心裏,酒就喝得不盡興。彼此敬酒都是只盡禮節,沒有霸蠻勸酒。午飯不到一小時就用完了,駱副書記告辭回去。
二十三
沒幾天,烏柚人都知道是誰檢舉了劉星明。傳言自有很多演義成分,有些細節很像小說家言。說是本來劉星明的後台很硬,但烏柚縣全體班子要集體辭職,那個後台就不敢保他了。他的後台是誰又有很多個版本,市委王書記和成省長都被說到了。但檢舉人卻是一個版本,都清楚是哪四個人。
烏柚凡有大事,民間都會流傳段子。這回劉星明出事了,烏柚人就說縣裏四大家,原來是三吃一。三吃一是撲克牌的打法,全國都很流行,各地規則有異。烏柚有自己的打法,此處不去詳述。烏柚人把劉星明時代叫做三吃一,說的是人大、政府、政協都同縣委書記對着干。比喻有點意思,縣委書記正好是莊家。只因劉星明不按套路出牌,打了個大倒光。
朱芝到李濟運辦公室,很吃驚的樣子,問他:“檢舉劉,你是參加了嗎?”
李濟運說:“你知道這個沒有意義。”
朱芝有些緊張的樣子,說:“我聽說了很后怕。假如檢舉沒有成功怎麼辦?檢舉領導幹部的天天有,有幾個成功的?”
李濟運笑笑,說:“幸運,成功了。”
朱芝鎖着眉頭,說:“唉,還算你們成功了。”
李濟運又說:“李非凡提出讓你參加,我不同意。不是件好事啊!”
“道理我明白。”朱芝眼睛瞪得大大的,“但我想着就是氣憤。怎麼像幹了壞事似的?哥你替我着想,怎麼不為自己着想呢?”
李濟運說:“我不一樣,於公於私我義不容辭。發哥是我的堂兄。”
朱芝問:“李濟發就這麼消失了?他開着車能到哪裏去呢?”
“公安說沒有出縣,所有出縣的口子都有監控。”李濟運說,“我聽很多人說起李濟發,都是非常關心,非常痛心的樣子。我知道有些人是真心,有些人是假心。有的人巴不得他死了。他死了,得他好處的人就安心了。”李濟運這幾天都在想,劉星明被停職,到底是因為哪封信?是送給市裡領導的,還是寄給成省長的?或者,兩封信都起了作用?駱副書記沒有半點暗示,更不公開表揚他們四個人。他們真像幹了件見不得人的事。
“你說明縣長會接書記嗎?”朱芝問。
李濟運說:“我估計你說話這三秒鐘,烏柚縣有幾萬人在想這個問題。想得最多的肯定是明縣長自己。但誰也說不準。”
朱芝說:“真是明縣長接書記,倒是件大好事。他這個人正派。”
李濟運猶豫一會兒,還是說了:“發哥講,縣裏領導裏頭,沒有拿他好處的只有幾個人,你一個,我一個,明縣長一個。”
朱芝笑笑,說:“哥,依現在的邏輯,我們沒拿好處,人家未必就說我們正派,只會說我們沒本事。”
李濟運說:“我倒寧願沒這個本事。”
朱芝說:“哥你誤會我意思了,我不是羨慕人家,而是說如今是非、黑白都顛倒了。可是,明縣長那裏發哥肯定會送,除非他不肯收。”
李濟運說:“你說對了,發哥送過,明縣長拒收。”
朱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吐了出來,說:“明縣長叫人敬佩!”
李濟運苦笑道:“光你我敬佩是沒有用的!明縣長不會收別人的,肯定也不會送別人的。你想想,就明白了。”
朱芝說:“我們說著說著,好像用人之風已經壞透了。但是,你我在縣裏也算是領導幹部,我倆都沒有送禮走門子的習慣呀?”
李濟運笑道:“當然不是說誰的官都是買來的。但是你得承認,沒有任何根由,我倆都是做不到縣委常委的。我是跟田書記跑了多年,得到了他的賞識。你呢?不是前任縣委書記正好是
你爸爸的老下級,你也不會這麼順!”
朱芝搖搖頭,又點點頭,說:“想想也是的。”
“檢舉雖然成功了,說不定麻煩也來了。”李濟運忽又嘆息起來,“我們得罪的肯定不是一個劉星明,而是一個利益集團。這個集團,或許有上面的領導,還有下面的大小官員。不知道什麼時候,報復就會落到頭上。”
朱芝說:“我早知道他們邀你,我也會阻止你。我注意過媒體的報道,那些腐敗大案的檢舉人,沒有誰有好下場。檢舉不成功,日子更不好過。檢舉成功了,日子也不好過。”
李濟運捏緊拳頭,往桌上輕輕一砸,說:“既然做了,就等着吧。該來的都讓它來!”
突然來了倒春寒,天氣冷了好幾日。夜裏寒風吹得四處響,好像哪裏都在出事。李濟運每天都去明陽那裏。明陽臨時主持全面工作,他做得很明智,只把自己當維持會長。工作正常運轉就行了,他不開會也不表態。明陽似乎只能如此,他如果真把自己當縣委書記了,就怕為日後落下笑柄。
聽說李非凡最近很忙,一直在市裡和省城出差。李濟運太了解這個人了,知道他必有所圖。果然就有傳言,李非凡正四處活動,想接任縣委書記。省委書記通常都兼任省人大主任,縣委書記為什麼不可以是人大主任呢?但烏柚縣委書記的版本,不光只是李非凡版,還有其他多種版本。
烏柚縣委書記的位置空了七天,駱副書記突然把熊雄送來了。從來沒有傳聞熊雄會來當縣委書記,真是太出人意料了。熊雄的出場相當隆重,市委副書記同組織部謝部長一起來了。通常縣委書記到任,只是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陪着。
這回任命熊雄,做得很保密。事先沒有聽到半點風聲。最先知道消息的是明陽,駱副書記把他請到市裡談了話。但明陽只提前兩天知道這事,他沒有透露給任何人。李濟運事後回憶,那天明陽從漓州回來,臉上不是很高興。
熊雄來烏柚的前天下午,明陽請李濟運過去,說:“明天開個會,四大家班子都參加。”
“什麼內容?”李濟運問。
明陽笑笑,說:“你急什麼?聽我慢慢說嘛。新書記到任,明天上午駱副書記和謝部長親自送過來。”
李濟運不免有些吃驚,問:“誰呀?”
明陽說:“你應該知道了吧?”
李濟運說:“我怎麼會知道呢?”
明陽遞給李濟運一支煙,說:“你的老同學熊雄。”
“熊雄?”李濟運打燃了火機停住了,半天沒有把煙點上。
明陽說:“昨天駱副書記找我去談了話。”
李濟運笑道:“明縣長保密工作做得真好。”
明陽說:“你那位老同學保密工作比我還好。他到烏柚來當書記,首先應該告訴你,這是人之常情。”
熊雄竟然這麼老成,李濟運沒有想到。同學間平時無話不聊,李濟運得出的印象,便是熊雄心無城府。他倆的私交也很不錯,一個電話就能走到一起。
李濟運回到辦公室,吩咐人發通知。於先奉聽說熊雄會來當書記,臉上大放光芒:“李主任,熊書記是您的老同學,他來烏柚我們工作就更好做了。”
“是是,熊書記我們都熟悉。”李濟運敷衍着。
他心裏卻不是很自在:要給熊雄打個電話嗎?知道老同學要來當書記,卻不打電話去祝賀,不太好似的。可熊雄自己沒有做聲,他不知道這電話該不該打。
李濟運想了想,發了短訊過去:老同學,祝賀你!
熊雄馬上打電話過來:“老同學,很突然的事,還沒來得及報告你哩!”
李濟運笑道:“老同學,你話說反了。今後我天天要向你報告。”
熊雄說:“濟運,我到烏柚來是兩眼黑,拜託你多支持啊!”
李濟運說:“老同學儘管吩咐,我們明天恭候你到來。”
簡單說了幾句,兩人就放了電話。李濟運覺得自己想多了,一個電話過去什麼事都沒有了。熊雄沒有先告訴他,必是有自己的想法。官帽子也如同賺錢,錢是落袋為安,官帽子也得見了文件才算數。煮熟的鴨子,還真有飛的。
朱芝接到通知,馬上就下樓來了,說:“熊雄來當書記,真沒想到啊!”
李濟運開她玩笑:“看樣子你對市委這個安排有意見?”
朱芝笑了起來,說:“你可真會打棍子啊!他是你的老同學,聽你說他人很正派,算是烏柚的福氣吧。”
李濟運笑笑,說:“組織上安排誰來,都不會覺得這個人不正派。”
又輪到朱芝開他的玩笑了:“那就是你對市委有意見了。”
李濟運說:“我說的是真話,難道不是嗎?每次上面派領導來,我們都滿懷希望。可來的有好人,也有不太好的,甚至還有壞人。不過熊雄我了解他,真是個很不錯的人。”
朱芝說:“我聽說熊雄來當書記,真的非常高興。常聽你說,你這位老同學如何有才,如何正派。”
李濟運突然大笑起來,朱芝問他什麼事這麼好笑。李濟運搖搖頭,死不肯說。朱芝佯作生氣,說:“你肯定就是笑話我!”
李濟運只好說:“你說到正派,我想起了一個笑話。有個朋友,他說自己最高理想,就是找一個作風正派的情人。我們都笑他,說人家都跟你當情人了,你還要求人家作風正派!”
朱芝真生氣了,紅了臉說:“你什麼意思啊!”
李濟運知道自己失言,卻又不好怎麼解釋,只道:“我是說,有時候正派這個詞,還真不好怎麼說。”
“我再不理你就是了。”朱芝說。
李濟運急了,說:“你想多了,我哪裏有那意思!”
“那什麼意思?”朱芝忍不住又笑了,“那你是說,做官就跟做情人一樣,作風都不正派?”
李濟運笑道:“傻呀你!你我都是官員,我才不會罵自己呢。我這笑話說得不是地方,神經錯亂了好嗎?”
第二天上午十點,烏柚縣四大家班子,盡數聚集梅園賓館。會議室照例是頭天晚上安排的,全體常委和人大主任、政協主席都擺了座位牌。明陽去門口迎接駱副書記和熊雄,李濟運在會場打招呼。有人過來同李濟運說話:“熊書記同你是老同學?”李濟運笑笑,點點頭。他突然發現大家對他比平日更客氣,似乎是他當縣委書記似的。心裏感覺怪怪的,有人問到熊雄,他就含含糊糊地笑。
李濟運見李非凡還沒有來,就問於先奉:“老於,李主任通知到了嗎?”
於先奉說:“李主任說在漓州看病,盡量趕回來。”
“你再打個電話吧。”李濟運說。
於先奉出去打了電話,回來說:“李主任他請假,說今天要做檢查。”
李非凡說不定是鬧情緒,他可能真以功臣自居,想着坐地分贓。李濟運望着李非凡的座位牌有些刺眼,想去拿掉。可他走過去又忍住了,就讓它空着。
大家的腦袋都轉向門口,原來那裏響起了掌聲。明陽拍着手進來了,裏面立即響起了掌聲。李濟運上去引導駱副書記、謝部長、熊雄就座。駱副書記就同李濟運握了手,拍了他的肩膀。拍肩膀是官場一門功夫,很多領導善用此道法門。有人叫領導這麼一拍,渾身經絡都舒泰了。說不定台下有人看在眼裏,就會生髮許多猜想。他們會以為駱副書記很賞識李濟運,而新來的縣委書記又是他的同學。說不定市委有那個意思,讓兩位老同學做黃金搭檔?
駱副書記瞟了眼李非凡的座位牌,問:“非凡同志呢?”
李濟運說:“非凡同志身體不適,請假了。”
駱副書記眉頭稍稍皺了一下,說:“那就把牌子拿掉吧。”
李濟運拿掉李非凡的牌子,馬上覺得自己有些卑劣。他是故意把李非凡的牌子留着,好讓駱副書記看了不高興。李非凡這個人他真的不喜歡,但也不必對他使這種小心眼。
明陽敲敲話筒,開始主持會議。程序簡單,一、謝部長宣佈市委決定,任命熊雄同志任烏柚縣委書記,同時介紹熊雄同志基本情況;二、熊雄同志講話;三、駱副書記講話。最後,明陽代表烏柚縣全體幹部對熊雄同志表示歡迎,表示將在新的縣委班子領導下,一如既往地如何如何。明陽的話經不起推敲,熊雄的到來早已不在乎你歡迎還是不歡迎。只因他主持會議,順着意思就得說出這些話。人的嘴巴很容易不受腦袋的支配,人們也習慣了把人的腦袋同嘴巴分離開來。各位講的話多是提頭知尾,並沒有多少新意。聽者並不介意,知道有些套話是必須講的。
吃過午飯,駱副書記和謝部長就回去了。熊雄留了下來,住在梅園賓館。事後聽幹部們議論,市委副書記和組織部長雙雙護送熊雄,可見他在市委領導心目中分量多重。卻又有人說,只能講烏柚是腐敗重災區,市委來了兩位領導,原是鎮邪氣來的。
晚上,熊雄約李濟運去坐坐。晚餐照例有接待任務,李濟運陪同熊雄接待客人。熊雄私下同李濟運開玩笑,說:“我到烏柚做的第一件工作,就是陪客人喝酒。唉,這種陋習,怎麼得了!”李濟運笑笑,說:“誰也沒辦法。”
明陽同李濟運一起陪熊雄進房間去,閑話幾句,明陽便說:“你兩位老同學說說話,我先走了。”
明陽一走,熊雄笑道:“濟運兄,明縣長倒是個直爽人。”
“明縣長就是人太直。”李濟運說。
同樣是說明陽直爽,熊雄和李濟運的意思似有不同。熊雄是讚賞明陽,李濟運卻是替他嘆惋。但直爽是誰都願意標榜的缺點,背後說人家太直了並不是詆毀。順着這個話題,很容易說到班子成員的性格。但李濟運沒有說下去,熊雄也沒有問別的人如何。李濟運要是再退回去幾年,他會把自己對縣裏幹部的了解,一五一十告訴老同學。他現在不會這樣做了。自己的看法未必就對,不要誤導了別人的判斷。人家也未必真相信你說的,誰的肩膀上都扛着腦袋。
李濟運沒有對熊雄稱兄,也不再叫他老同學,只叫他熊書記。熊雄也不講客氣,任老同學對他書記相稱。他卻仍口稱濟運兄,或是老同學。兩人聊了半日的閑話,自然就說到了劉星明。他倆迴避不了這個人,也沒有必要忌諱。
熊雄問:“濟運兄,劉星明到底會有多大的事?”
李濟運說:“財政局長李濟發檢舉,劉星明從他們家煤礦受賄三百五十多萬元。外面傳說,劉星明在烏柚受賄至少上千萬。看調查結果吧。”
熊雄說:“聽說李濟發是你的堂兄?”
聽熊雄這話,烏柚的事他知道不少。李濟運便問:“熊書記,你應該知道烏柚哪幾位幹部檢舉了劉星明。”
熊雄說:“有所耳聞。”
李濟運苦笑道:“我算一個。”
熊雄並不多說,只道:“聽說了。”